“好好看看她。”那个凶犯神情痴恋,就像舞台上结束表演的魔术师:“多美啊。”
白发男孩抱膝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盯着房间的正中,被吓傻了一样。
可若有人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翡翠般透彻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恐惧和恨意。那不是一个孩子,或者一个人能拥有的眼睛,只是一对会反光的玻璃球。
美吗?
好像的确很漂亮。
养母本身就是位美人,凶犯还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海藻般茂密的黑发遮住半身,她的皮肤被毛巾沾水仔细擦洗过,反射着水光,被灯光一照,像覆了一层糖衣。
她浑身散发着死寂的美艳,好像在泣血夜莺的绝唱。
“你在看她吗?”那个男人问:“你看她,多漂亮,这才是真正的美啊!死亡才是活人通往美的阶梯,它是永恒,是真理,是艺术!”
“可是……尸体会腐烂吧。”
男人没想到男孩会开口。他先是一愣,随后展露出残忍的笑容。
“你说的对,尸体会腐烂。”
尸体会腐烂,所以要进行一些加工。
他找出吹风机,探进她的身躯。聒噪的热风舔舐着献血的残余,漆黑的针线穿插交成。
密闭的房间内充斥着刺激神经的血腥味,刺耳明亮的灯光照的女人肤若凝脂,细腻莹润。即便她已经被放干了血液,即便她白皙的皮肤上爬满了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
灯光散落下,少年刚刚擦干的发丝仿佛渡了一层柔光,蓬松的好像即将乘风起飞的蒲公英,他置与膝上的手攥的很紧,指骨苍白。
等太宰治放好毛巾回来,只听见一句轻飘飘的声音。
“首领,您想听我的故事吗?”
太宰治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
“说吧,青池,我听着的。”
*
青池涟央的故事,绝对是常人只是经历一件便觉得天塌了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往,空白一片的出现在孤儿院门口。
他不知道未来的方向,被贪财的院长四处带着巡展,见了家族百态。
他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被毫不犹豫的‘出售’给养母。
随后在体会到何为‘母爱’之时,幸福戛然而止。
那个凶犯在离开前说:“好好保护你的母亲,别让别人夺走她。”
警察先生虽然夺走了母亲,但他将自己作为父亲赔给了他,他花尽工资为他找心理医生治疗,还有活泼直率的妹妹陪伴。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对心理医生说:“死亡是件好事。”
但是他想,他不要死,他要和警察先生与妹妹一同活下去。
后来,怎么了呢?
心理医生说:“你明明在现场,为什么不救下想要自杀的她?明明只是张张嘴的事情。”
“如果没有你,你的养父就有更多精力关注你的妹妹,她不会被校园霸凌,你的妹妹也不会因为看到那份扭曲的心理报告自杀了。”
“都是因为你啊,你这个不知情感为何物的怪物。”
但是警察先生说:“这不怪你,青池。”
然后,警察先生也死了。
医生……作家……出版社……
太宰治安静的听着。
当事人的讲述,和纸上冰冷的情报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青池涟央的语气很平淡,还是难掩故事背后的绝望和凄凉。
他的人生悲惨吗?
悲惨。
自私的院长,失格的心理医生,给出错误指引的医生,贪婪的作家。
但他又有爱他的母亲,好心的父亲,可爱的妹妹。
……或许,人是尝到爱,失去了才更凄惨的生物吧。
太宰治突然想到一首童谣。
「如何制造一位神明?」
「首先,给他一双眼睛,让他看见这世上所有的苦难。」
「然后,给他一颗心脏,让他感受这世上所有的温暖。」
「最后,为他献上特质的祭品,当所有的尘埃破碎,神明将重归天堂。」
这首歌,写在一本‘书’的扉页。
当然,不是太宰治的‘书’。
而是军警太宰治,在政府机构看到的‘书’。
太宰治就是从那段记忆中,知道青池涟央的。
军警太宰治对这段造神的言论嗤之以鼻,但首领太宰治,在听完青池涟央的故事后,却无法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改为早上六点
诗歌的灵感来源是某条漫
这边在敞开心扉,那边的红叶姐快等长毛了:不是十分钟吗?
上章那个评论真是给我打开了新思路,这章也用不同角度解读一下。
红叶姐:交公粮
青池:吹头发
太宰:风评被害
现在感情线已经很明确了吧!宰先心动了,他也知道自己心动(是心动不是爱),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动,也因为拿不准青池的态度,所以杜绝了一切情感发展的可能性,但又贪恋青池带来的温暖,左右横跳中。
青池,青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在等待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八十二章
你有思考过世界的真相吗?
天上的云, 海里的水,地面的土,故事中的神明。千百年后, 你和深爱的人是否会再次降临这片土地?一切是否会重演?
太宰治知道世界的真相。
这方世界的神明,是叫做‘书’的异能物品。
这片土地的故事, 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那是名为「平行世界」的概念。
世上有千亿兆的平行世界, 却仅有一个真实世界。
因此, 所有的平行世界的故事都差不多。因为他们的走向早被固定, 即复刻主世界。
所有的平行世界的故事又大相径庭,因为蝴蝶只扇动一下翅膀,也可能会引起一场台风。
太宰治就是这个世界的蝴蝶。
十六岁那年, 他得到了‘书’,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自此, 蝴蝶扇动了翅膀。
太宰治成为了他不该成为的黑手党首领,他将原本应该分别走进黑暗和光明的两个少年命运调换, 他将世界演绎成与主世界截然不同的模样。
太宰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镜子里的他有一双透彻的青绿色眼瞳,像初春的新芽,像冰川下的寒潭, 刚擦干的白发蓬松垂落,落雪般干净又无情。
青池涟央也看着镜子的自己。
少年一贯面无表情, 眼瞳狭长,眉形薄凉,像极了蛇蝎模样。
可大概是擦发时滑落的水珠, 缀在那眉眼下, 平添几颗悲凄种子。
难过吗?
好像并没有。
将这些伤痛娓娓道来时, 并没有什么痛彻心扉感,只是淡淡的,就像仙人掌刺刺进皮肤,有些痛痒,但并不重,似乎留着不除也无可厚非。
突然,青池涟央眼前一黑。
太宰治捂住了他的眼睛。
青池涟央并未躲闪,他顺从的闭上眼,感觉到眼皮上覆盖着的温热。
太宰治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温柔。
他并没有提刚才青池涟央自己揭露的内容,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青池,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
青池涟央一愣。
他对人生一向没什么规划,也从不计划干涉什么的,浑浑噩噩,幽灵一般。
若说未来……他和太宰治的约定吧。
“我说的是在那之后的事情。”
太宰治看穿了他的心思,点明道。
“我们的交易是,我死后你要留在港口黑手党两年,拥护下一任首领……先不说我什么时候死,就说那两年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青池涟央摇摇头。
“我没想过。”
不管是所谓神明,还是源家兄妹所预知的未来,他如愿以偿的日子都在四年后。
再加上太宰治交易的两年,四加二……
六年,是很长的时间。不着急思考以后。
“欸?我还以为会是写作相关的愿望呢,比如新人奖?”
太宰治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却听不出端倪。
少年睫毛狭长,挠的他手心轻痒,薄薄一层皮肤下,是轻轻滚动的眼球。脆弱,真实。
青池涟央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正义的小说家侦探’‘文坛耻辱’的称号,拳头微微收紧。
“不想。”
这种东西,明明之前从未在意过。
为什么现在会因为它动容……
“那好吧,下一个问题……你相信神明和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吗,青池?”
太宰治语气轻描淡写,但这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夜色,使青池涟央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强撑着镇定,声音平稳。
“另一个世界吗?好像小说的设定。”
太宰治突然松开遮住他眼睛的手,敏锐的捕捉到青池涟央的慌乱,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
“你看过不少心理学的著作吧,那,青池,你对理论物理感兴趣吗?”
这个问题……
青池涟央不敢看镜子里太宰治的表情,移开视线。
“从未了解过。”
太宰治勾起薄唇,双手自青池涟央肩膀上穿过,捧住那张脸,逼迫他正对镜子。那反光的物体里,白发少年就像什么被恶人劫持的人质,脸色很差。
“我说的是平行世界哦,与原世界平行存在,既相似又不同的世界。”
“是一个理论中的无限或有限的可能性集合体。”
“也就是说,虽然在这个世界你是一名小说家,但在另一个世界,你可能是一名军警。”
“好像扯的有点远了,我的意思是,青池,平行世界之间是有差异性的,你刚才讲的故事和我查到的有点对不上,比如……心理医生的部分。”
青池涟央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心理医生是位女性。
而他讲故事时,称呼心理医生为‘彼(かれ)’,这是对男性的称谓。
虽然做的事一样,甚至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人,但是性别却不同。
“我相信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网,也相信你的记忆,所以……”
太宰治的手擦着少年的侧脸缓慢后退,最后停在下颌的位置,他用食指绕起一缕碎发,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是很明显的,恶作剧后的嘲笑,眼中又有些无可奈何。
“真是笨蛋啊,青池。”
“既然要隐藏秘密,那为什么要和我讲那些故事呢?”
说实话,青池涟央刚刚的敞开心扉……完全在太宰治计划外。
‘青池涟央确实是来自平行世界的灵魂’这一情报,来的也相当突然。
为什么用‘确实’?
因为太宰治脑子里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因为太荒谬,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重生、穿越,小说设定一样的存在。
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人都说太宰治神乎其神,没有任何人能逃离他的算计。
但其实他只是将一个事件中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出来,再在脑海中进行排除、筛选出最接近未来的「可能性」而已。
就比如一个学生没有完成家庭作业,那他的未来是什么?
受到惩罚,被老师训斥和请家长。
太片面了。
如果他在第二天抄同学的作业补了回来呢?
如果老师刚好生病没去上班呢?
如果家长突然要出差不在家呢?
如果突然地震,所有人的作业都被压在了废墟下呢?
如果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出现了意外呢?
提出几百个,几千个这样的‘如果’,总有一个会是那名学生的未来。
只要罗列的「可能性」足够多和详细,人人都可以预测未来。
一个点可以衍生出无限个线,一个破绽可以推测出无限个「可能性」。
为什么要讲那些故事?
青池涟央抬眼。
“您不是在救赎我吗?”
所以就全说出来了。
就和同心理医生坦白一样,敞开心扉,然后医生对症下药。
“而且您对我的事情不也很感兴趣吗?否则怎么会亲自跑到东京来,全说出来,就当是帮您研究平行世界的差异,不好吗。”
他看着突然愣住的太宰治,看他面上的愕然,心头涌上一股报复成功的愉悦。
“我只是不感兴趣,不代表不会思考。”
“您是从何得知我的,明明过去的人都死干净了,您为何还能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还有,您使用那本书的时候也从未避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