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嗯。”了声。
很快,愿意前去的青壮年就站了出来,有一万多人。
虽然理查还想带更多人去,但看光明法师在旁陪伴,只能先作罢。
带着一万多人,他们步行前往“吉保水坝”。一路上,乾城看到许多灾民瘫倒路边,洪水过后,不是所有幸存者都能找到充足物资。
更可怕的是,各种疾病开始蔓延,这种情况下,药剂师根本救不过来。
乾城因为神祭身份,从帝国军那得到匹马。
一开始,他没有出声,等离聚集地远了,看到偏远地方城镇,只能用哀鸿遍野来形容。
不是没人向他们队伍求救,只可惜随行帝国军一概无视了,若是缠得狠了,一些士兵甚至会动手。
乾城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是时候提问了,他语气不忍道:“这些不是帝国臣民吗?”
“是。”
那位营长就骑马在他身边,这时候的表情堪称冷酷。
乾城疑惑道:“身为帝国军,面对自己百姓不救,你们于心何忍呢?”
“神祭大人是与光明陪伴太久了,不知人间残酷了吧。”
乾城听出阴阳怪气,依旧平静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我们的责任是尽可能多的拯救臣民,只顾眼下慈悲,不是真慈悲。”男人停顿了下,嘲弄道:“只有修补好水坝,才能让臣民真正安全,顾着救这些灾民,那能救几个人?神祭大人是在教堂中久了,忘了人间会有抉择吧。”
乾城顿了下,简单几句话,他从这位帝国军官口中,听出诸多不满和埋怨。
“您生来就带光明力量,生来就该被万众敬仰,虽同为人类,您与光明教中那些人,活的更像是神,您们高高在上,还能体会同胞之苦吗?”
乾城愣住了。怎么说,自己的马甲也是光明法师,身边这位虽是帝国军官,身份地位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怎么敢说出这么多奚落的话?就不怕得罪光明教吗?
就算他个人不怕,可他代表国家,不怕与光明教交恶吗?
看向其他士兵表情,乾城张嘴欲说什么。
这位叫理查的营长还不肯罢休,冷冷道:“世上有一种伪君子,他们忙着救人,似有大爱,其实不过是表演欲罢了,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被他们诓骗感动。”
乾城蹙眉。
“当然,”理查忙补充道:“我肯定不是在说您,只是与您交流看法。”
乾城因为他这句话,灵光一闪,突然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态度。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主要还是因为,这场灾难后光明教的态度。明明有力阻止,虽说光明教独立于七族外,怎么说里面大半都是人。
可是灾难发生后,光明教抱着居中态度调解,看似不偏不倚,偏还要忙着救普通人。
貌似大爱,但在帝国高层眼中,你明明能出手从根本上帮助帝国,偏要坚持公正。
坚持公正也就罢了,一边还要各地教堂,假模假样拯救帝国百姓赚取民心。
虚伪。
虚伪透顶。
乾城想通这一层,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等到水坝附近营地,他直接被带进帐篷里休息,一连两个日夜,他的帐篷外都有士兵看守。
表面客气,实则不让他踏出半步。
其实乾城也不需要亲自出门看,来营地的那天,虽只草草一瞥,那些虚脱后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人,足够证明被带到这里来的灾民处境。
等到第三天夜里,乾城睡在床铺上,恍惚中,似听到求救声。
觉得是时候了,他悄无声息从帐篷里离开,悬浮于空中,等真正看到水坝缺口景象,还是为之一惊。
原本以为,最多是不让休息吃饭,万万没想到......火把下,那些生了病的灾民,一个两个排成队,在士兵鞭子下,推着装满泥沙的独轮,往山坡上艰难爬去。
乾城皱眉看着,直到最前头的老人收不住力,连人带车翻栽进水里。
火把下,帝国军人面目模糊,水坝缺口下,忙着装泥沙的数万灾民一声不吭。
乾城身周缠绕黑雾,眼看自己发呆时间里,又有两位老人带车一起埋进缺口,水坝上,所有人还无动于衷。
理查和几位帝国军官站在一起,突然,所有人发现坡顶位置,空气似乎扭曲了下。
夜幕中,山坡两侧立满火把,一个人影突兀出现。
乾城拦住了下一个送死者,在老人颤抖目光下,幽幽看向指挥营地。
他的出现引来所有人围观,几万热火朝天干活的灾民,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
有那眼尖的,从乾城身型和面庞轮廓,认出他的身份,低声喃喃道:“是神祭大人......”
从聚集地到这边,三天了,他们中大半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他们知道神祭大人被软禁了,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会再一次看到对方。
这一刻,乾城真正成了他们心中的神,只是......神真的能够拯救他们吗?
现场诡异死寂,唯有风声似哀嚎。
乾城盯着理查等帝国军官,开口前,莫名长叹。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保护吗?”
第106章 揭穿
说的正义凛然, 结果就是逼着自己的臣民,用身体去填补缺口?
“是他!”对他的出现,一众帝国军官表现诧异。按理来说, 那么多人看守着, 不该无声无息出现在这。
乾城迎着夜风, 坡下,数万灾民眼巴巴望着他。
就算有不认识的, 经过聚集地里人大声宣扬,很快,人群躁动起来。
有那胆大的直接喊出, “神祭大人,救救我们吧!”
“我们是被抓来的。”“他们不让我们走。”
杂乱声响中,乾城转头看向水坝中汹涌浑水。要一点点掩埋缺口也行,想要快速,从北面坡上将泥沙车推下去更快。
只是推车人危险,到达坡顶后会有惯性, 十有八九连人一起栽下去。
显然,帝国军是清楚这点的。所以才会挑选些老弱病残,因为没有价值了,送死也不可惜?
乾城打心底里不愿意掺和进这些麻烦事, 尤其外套着光明法师壳子, 只是怎么办呢?这帮人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他想象。
聚集地里过来的一万多人, 虽说是他们自愿,多少还是有自己一点原因, 因为自己答应陪同, 他们才敢放心过来。
游历过诸多帝国城市, 乾城原以为, 达连美只是对附属国残忍剥削,对本国人民还可以。没想到,危难面前同样冷酷。
“神祭大人!”理查为首,几位帝国军官忙往坡上跑。
与此同时,手握鞭子的帝国军们开始维护现场秩序。
乾城听到人群中传来哀嚎,有那反抗激烈的被踹倒在地。
坡上还有等待的老人们,全都惶恐不安,他们弯腰顶着满载泥沙的独轮车,到这种时候了,还不敢放下。
乾城从水面收回目光,一众军官已停在他身前。
“神祭大人!”既然人是理查带回来的,几位营长默契对视后,由他开口说话。
乾城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们没有言语。
坡下,人群被迫安静下来,夜风中,乾城闻到腐臭味。和聚集地不同,那边的尸体在他领导下都处理过了,水坝附近,只有路上的尸体被拖走掩埋,一些家畜的仍然散落无人管理。
这些天,陆续还有上游尸体漂下来,除了从缺口处流下去的,其余都跟垃圾阻到一起。
原来住在营地帐篷,离着一定距离,味道还不像这会这么刺鼻。
乾城忍住反胃,听身前男人道貌岸然道:“您知道,水坝缺口一日不堵上,下游城市将会面临多大危险。”
乾城观察他们表情。
理查继续道:“您这突然出现又出声,完全扰乱施工秩序了。”
乾城还盯着他。
理查摇头,故作沉痛道:“您今日看到的,全是无奈之举,这都是为了保住更多人啊。”
乾城似是而非,点头道:“是吗?”
“您肯定听说了,人鱼族的下次攻击也许马上就到,在那之前抢修各地水坝,是为了阻止第二次灾难发生。”
这套说辞,来时路上就听过了。
乾城恍然大悟般,指向身边老人们,“所以,让他们送死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理查脸色难看,总觉得对面这位光明法师,语气虽平静,暗里却充满嘲讽。
“还请您回帐篷里去休息吧,有时候,为了更好的结果,牺牲是必须的。”
乾城扯起嘴角,漠然道:“那你们怎么不去牺牲?”
他这句问话,再没拐弯抹角。
理查和他身后一众军官全都变了脸,马上有人冷道:“您是派驻在我国的神祭没错,没记错的话,是不能干预我国内政管理的。”
乾城看向那人,平静道:“我有干预吗?”
“您没有干预,现在是在做什么?”
听到质问,乾城丝毫不慌,淡然道:“救人啊,光明力量无法亲眼注视死亡。”
“您只是一地神祭,就算救人,这也超越范围了。”
乾城觉得荒谬,“我第一次听说,救人还分范围。”
“第一次听说?”理查嘲弄道:“或许是您见识浅薄了,听说,就算是神祭,您也是刚要上任,我们已经与您解释过,修筑水坝的重要性,还请您不要再阻拦。”
乾城想了下,判断他们话中意思,“你们是觉得,我等级低了?”
正常情况下,对面一定会否认,就算为了双方面子,事实如此也不能这么说。
然而,乾城话音落,一众帝国军官只冷冷看着他。
好呀!这是跟光明教不对付了。从下层人行事,完全能看出这时候的帝国皇室,对光明教究竟有多不满。
乾城觉得好笑,从黑森林出来前,他还以为六族有多么的团结......后来见识多了,又觉得光明教的影响力毋容置疑,现在看来,世界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我是主教的话,就能管了?”
和掌管每个城市教务的神祭不同,主教通常为一个国家光明教廷负责人。
“朗费罗阁下正在帝都,想必您肯定不是。”
从对面不屑目光中,乾城反思了下自己。所以,就算对光明教不满了,这群人精也还在柿子挑软的捏。
下意识抬手摸自己下巴,这是乾城思考时习惯性小动作。从短短几句交流来看,只是劝,应该无法阻止。
水坝周围驻扎六千帝国军,杀光不现实,打败......这些人还会去其他地方抓人,面对人鱼威胁,加强修筑各地水坝是上头的死命令,不会因为一处意外就放弃。
到时候,自己是能一走了之了,聚集地怎么办?那里还有十多万人,总不能真跟着自己走吧?
乾城头疼不已,他沉默时间里,理查跟一众同事对视过目光,放软语气给台阶道:“您放心,我们会重新分工,一切全凭他们自愿。”
虽说跟光明教不对付了,帝国也不会选择撕破脸。
对二者间关系有了判断,乾城想到什么,“有这个,我总能提建议了吧?”
他伸出手去,掌心,银色双手捧着的金色太阳徽章,正散发辉光。
理查愣了下,不敢相信般,往前走了步。
乾城手心向上,徽章飞到半空中。
“圣徽章!”有那眼尖的马上认出来。
“您?”理查震惊道:“圣骑士?不对......”
作为帝国军官,对光明教上层人物是有一定了解的,十二圣骑士,就算没有见过面,各种外貌描写总看到过。
打量乾城的眼神变了,几位军官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乾城身上穿着光明法师袍,从打扮来看,再普通不过。对应心中圣骑士相关形容,理查觉得都不匹配。
应该没有这么号人物,他试探道:“您与哪位圣骑士大人有关系吗?”
传说,每位圣骑士都拥有三枚徽章,或赠给家人,或拿给得力下属。
看乾城身份,所以,会是哪位圣骑士大人下放的心腹吗?
乾城猜的没错,就算帝国上层对光明教表达了不满,得罪普通神祭和得罪圣骑士,完全是两回事。
这种情况下,未知才是恐惧,他莫测高深微笑。
果不其然,理查身后有人凑上去,小声提醒道:“你忘了,有一位新上任的圣骑士,还没对外露过面。”
他这一提醒,其他人也想起来了。奥凯西.泽维尔圣骑士陨落后,光明教新上任了位圣骑士。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微服私访,应该是别有用意?
乾城看似高冷,实则偷偷观察着他们,见他们一个两个表情变了,知道他们脑补了了不得的东西,趁势道:“连眼前的国民都不保护,我很难相信,你们会去保护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