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怕麻烦啊。
乾城直视前方，万般无奈道：“你们会不会太疯了？”
人鱼默不作声。
乾城微怒道：“所以，你们是打定了主意不说，但人，一定要杀？”
“你何时成了帝国走狗。”安静半晌，白发人鱼幽幽开口。
乾城愣了下，伸手指自己，“我？”
“达连美何时与你这魔头勾结上的？”有人鱼首领冷声。
乾城忧郁了，只觉前头一腔话全说给了空气，“勾结谈不上，我对他们皇室兴趣不大。”
没等人鱼再开口，乾城一五一十道：“我前些日子救了些人。”
“......”
“说来很复杂，反正就这样，如果我现在任由你们翻过海伯丁，那我之前救他们，等于是在害他们。”
水坝没修筑好，洪水过去，情况会更糟糕。
约等于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乾城说着，自己都烦躁。若放任不管，那当日指责自己的帝国军说的倒成真的了，一时心软不忍，最后付出代价的还是那些人。
“你是真的想救人？”
乾城“啊，”了声，肯定道：“对。”
“您觉得，”白发人鱼沉声道：“这事情与人数有关？”
“没关吗？”乾城叹气道：“虽然都是杀人，前一次，世界人类会认为，那只是你族与帝国纷争，但这次呢？挡潮闸一旦失守，三亿人的伤亡，世界可不只有一个人类国家。”
人鱼首领们沉默。
乾城严肃道：“你觉得，大川人类还会觉得，你们只是在针对一个国家吗？就算你们是，你觉得其他人类会怎么想，怎么看？”
“您这，还是在为我们着想了？”白发人鱼意味不明。
乾城看海水天幕盖过脑袋，急了，“你们有办法撤回这？”
他伸手指天。
对面海域，密密麻麻上浮着无数人鱼，所有人看向他时满是嘲弄。
乾城瞥了眼远处金塔，心中不安越发浓烈，“那玩意，你们真的能够控制？”
没人说过，这件传说级法宝使用三次后会如何。
距离如此远，那股扭曲的黑暗元素依旧让自己心悸。
“冤有头债有主，”乾城最后争取道：“我相信，那三亿人没有都得罪过你们吧？”
谁造的孽，找谁不好吗？
“该死！”有细碎声响起，白发人鱼身后，另一条人鱼浮出水面，咬牙切齿道：“达连美皇室是达连美人民供奉出来的，他们全都该死！”
乾城心中满是无力感，但这个结果在他预料内。
自己是魔王又不是教皇，若自己站出来说两句就能平息这场大战，达连美与人鱼到不了今天。
只是不试又能怎么办？
人鱼们不再多说，他们沉入水下，银色鱼尾整齐划一拍打水面。
天幕之下，又一股浪潮汹涌卷起，乾城双手伸展开来，脚尖碰触着海面，飞速后退。
浪潮未能将他包裹起来，水下人鱼展开攻击。
乾城平移后退出百米，转身，人飞至半空中。
挡潮闸上方，人类军团齐举武器，准备应对海浪攻击。
乾城扭头瞥了他们眼，干脆降落到闸身上。
他的突然靠近让军团措手不及，附近人类纷纷躲避开来。
乾城皱眉看着远处海浪，身旁，帝国士兵们没有对他发动攻击。
魔王与人类，此刻诡异呆在一起，挡潮闸下方，人鱼声音远远传来。
“魔王八，你是一定要帮着达连美与我族作对了？”
乾城跳到闸沿上，面冲大海，“老子也不想管啊！”
“那你还与帝国军站在一起？！”
“那老子都看到了有什么办法嘛？！”乾城崩溃。
海浪先于天幕扑打过来，乾城束手在后，任由浪潮卷向身体。
眼看要被海水拍打到面庞，下一秒，浪潮被无形力量隔离出去。
乾城回过头，法师军团中，幸存的水系法师们高举法杖。
“你与帝国狼狈为奸！”人鱼尖锐声再次响起。
乾城重新面向大海，坦然道：“老子没有！”
“你与达连美皇室做了什么交易？”
眼看又一波海浪生成，乾城烦躁道：“都说了老子没有！”
“咻！”声响起，浪潮中，黑色长骨射向乾城。
魔王衣摆在大浪前飞舞，乾城眯了下眼，身后同样响起破风声。
冰锥与长骨相撞，很快，黑色骨头掉回大海。
乾城再次回头，法师阵营前，大川有名的冰系法圣放下手。
人鱼怒吼声从海底传来，“还说你没有？”
乾城张嘴，刚想重复之前的回答，想了下还是放弃了。
“不然你们说说，究竟为何做到这步，我当下裁判？”
“魔王当裁判？”人鱼质问声才落地，马上讥笑道：“你也配？”
“是是是，”乾城点头道：“我不配！”
高举起大川通报晶片，他平静道：“那全世界都看着呢，他们配不配？”
回答他的，只有越发汹涌的浪潮攻击。
距离“海伯丁”几公里远处，兰斯洛特口中叼着野草，第五魔王悠闲晃荡双脚，通报晶片中，乾城还在努力争取和平......
“太可怜了！”兰斯洛特大笑着摇头，身前地面上，几位魔将跪的笔直。
“吾王，继续实施计划吗？”
“当然了。”兰斯洛特手指摸上晶片，点着屏幕后的乾城身影，愉悦道：“魔就要有魔的样子，他早晚会明白这点。”
第117章 信了吗
“走吧。”乾城长叹。
身后没有声音, 闸身下，人鱼掀起的小股浪潮时不时扑上闸身。
乾城闭了下眼，深吸口气后回过头。
法师阵营中, 几位没有佩戴帝国军人徽章的法师默默走上前。
他们另一侧, 达连美帝国高层不约而同注视着他。
乾城衣摆在大风下飞舞, 脸上面具分明没有表情，闸身上的人类却仿佛感受到他的无奈。
乾城摇了摇头, 平静道：“你们守不住的。”
虽然，所有人都猜测过人鱼可能使用第三次，但所有人也都抱了侥幸, 直到真正面临末日。
“反正要死，”说着，乾城又回身面向滔天海浪，语气有他自己都不知的温柔，“不如暂时保留下性命，去保护那些弱者。”
海浪声中, 人鱼发动次声波攻击，近距离拍摄的魔眼全都受到干扰，有那么半分钟时间，世界各地“观众”只能看到模糊画面。
魔王似乎对身后人类说了什么, 闸身上的守卫军团们齐齐仰头。
场面莫名压抑, 魔与人本是对立种族, 这一刻，所有注视晶片的人不得不承认, 他们从那些军人眼中, 看到了丝丝对于魔王的期盼。
期盼什么呢？人类是不可以信赖魔族的, 尤其是魔王。
“为什么？”帝国军官中, 在场地位最高的男人开口询问。
乾城头也不回，面对遮天海幕闭上眼睛，想象不久前才看到过的贝斯山。
肉眼无法见的黑雾突然出现在山脚下，乾城与贝斯山建立过联系，如今隔着一定距离，他将所有念头集中。
他得......试着将那座山搬过来。
贝斯山下，似乎感应到什么，无数鸟类从林中惊叫飞起。
山中碎石仿佛上了摇床，在地面不断颤动。那些参天大树莫名开始摇晃，树冠下，无数昆虫开始往地面上爬。
乾城站在闸身上，弥漫在海面的黑雾，慢慢回到他身体中。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天地间又增添另一股骇人能量，比之刚才的潜伏，这会犹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贝斯山脚，黑色云雾逐渐扩大，像是张血盆大口，慢慢将整座山吞噬进肚。
“您......”清脆女声响起，是大川有名的天才法师，少女睁开黑眸，定定看着魔王背影，迟疑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乾城眼睫轻动，看着像要睁开。
天幕继续逼近，海底，某股庞大能量仍在积压力量。
“视线中”，乾城已能“看到”整座贝斯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他像拔树般，试着往上提。
身后人类军团再次传来跑动声，在军官们命令下，士兵们重新列阵。
乾城废了老半天劲，“视线中”的大山纹丝未动。
“您为什么会站在人类一边？”法师少女身旁，帝国军官沉吟开口。
乾城双手慢慢伸展到前，似在虚无中抓着什么。
“请您离开闸身吧，”军官见魔王未开口，语气坚定道：“身为军人，我们一定会与海伯丁共存亡。”
“我闲的！”乾城烦躁道，在身后人群怔愣时，加重声音喊道：“我说我闲的站在这里帮你们。”
“......”人群集体怔愣。
乾城双手还往前，侧过脑袋，暴躁道：“让你们滚，听不见呢？”
“......”不明白他的狂躁从何而来，一众达连美人傻了眼。
乾城再用力，体内池塘中，黑雾快速消失。
远在几十公里外，贝斯山中，石头跳动的更厉害了，不少树木七倒八歪。
山中有溪流，这会也都乱了套，水横向甚至倒流，鱼儿们不安跳动。
乾城的手终于往上抬了点，与此同时，仿佛大树离开地面，整座贝斯山发出“轰隆”声响。
山顶部位，泥土混着灌木向下垮塌，山脚，沿着整座大山，裂缝正逐渐扩大。
乾城没力气再开口了，半天挤出个“撤！”字。
帝国军们不明所以，无人敢动。
乾城也不再废话，将全部心神集中后，他双脚慢慢离开闸身。
当着人鱼和人类的面，乾城升到半空中，双手由向前，慢慢变成托举。
随着海面不正常沸腾，人鱼乱起来，他们感受到某股庞大能量的逼近。
乾城双手微微颤抖，细密汗珠从他额头冒出。
转生异世后，他很少有这样拼尽全力之时，像是在举重，好不容易将山从地上拔起。
然而随后的移动，乾城觉得自己像被“抽干”了，随着掌控山体，体内能量快速消失。
他觉得自己双腿在打颤，有点想当场跪下去，然而脚下是汹涌海水，身后是挡潮闸，再后方......达连美无数城市，将近三亿生灵。
乾城想要放弃，本能想将手上的压力抛出去，可只要一想到那些哀鸣，那些日子见到过的尸横遍野，那些无助徘徊的孩子，还有寻找妻儿的丈夫......
乾城不忍心，撒手容易，撒手自然就轻松了，可之后呢？
这一次灾难将是毁灭级的，范围也将扩大无数倍......不只是人类，那三分之一国土上，还存活有其他生灵。
最重要的是......那些真实相处过的人，聚集地里对自己满眼信赖的灾民，水坝下豁出性命，克服恐惧也要保护自己的人群。
那些人，他们百分百相信着自己是能够拯救他们的。
要是放弃了......不只是他们，还有那些曾经对自己微笑过，旅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他们有人给过自己免费的水果，还有人乐呵呵给自己讲过笑话。
乾城喜欢发呆放空自己，就像在风车小镇那样，到了达连美帝国后，他也时不时出去，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悠闲打量四处。
他看过天真的孩童们奔跑，见过年老夫妻搀扶相伴。
这里的一切，似乎和前世所处世界没什么不同。
风吹叶晃，雨落泥土潮湿。
乾城问自己，你能，你敢放下吗？
先于答案出来的是双手骨裂般剧痛，身体被透支后强烈浮上的惶恐，这感觉颇像已经流不出血液了，却还有人从你体内不断往外抽血。
骨头，骨头更是，从五指到手掌，到手腕，每一寸，一点点裂开然后粉碎......
痛，好痛啊！
下意识，乾城想要呻|吟出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被压缩成泥，最后爆出来的是眼珠，它们完好无损从肉泥中滚开......
乾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视线中，海与空颠倒，那些人类军团和人鱼大军，这会密密麻麻分布着，好像都成了蝼蚁。
放手吧，真的好累啊......
混沌中，乾城清醒一瞬，仰头看去，海水天幕已将自己包围。
心中响起另一道声音，随着压力越来越响亮。
自己是魔王啊，放手也不会被怪罪的，已经不是人了，还管那些人类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