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鲁道夫收起舟上那些小玩意,干笑道:“说这话多见外。”
乾城不语。
更远处海面,大漩涡成形。
亡灵法师也注意到,语气凉凉,“您说,我们会不会葬身海底。”
乾城两手下垂,手指轻动,另一条胳膊还没恢复,体内......鲁道夫放进来的那两只蜘蛛似乎不动了。
它们一只停留在自己胸口,另外一只......乾城摸上脖子。
隔着层血肉,他好像碰触到蜘蛛身体。
“老板,”鲁道夫吸了口气,认真道:“咱两是有感情的,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漩涡开始逼近,海水颜色由蓝转黑。
乾城咳了声,那蜘蛛卡在喉咙里,他说话声音都变了。
“聊聊?”面冲人鱼,他大喊。
距离最近的人鱼群突然下沉,乾城看到他们整齐甩尾。
平静海面掀起十米高浪,一叶扁舟轻易被掀翻。
乾城悬浮在空中。
鲁道夫跌进海水里。
亡灵法师用力扑腾,才从海中冒头,警惕看向四周。
那些人鱼半身在海面,有力鱼尾直立在海水下。
乾城来不及嘲笑鲁道夫的狼狈,悬浮才半分钟,能量耗尽,跟着摔进海水。
“我们不会葬身海底的。”
鲁道夫两手划动,努力将头浮出海面,“啊?”
“他们应该会将我们撕碎......”乾城语气平静。
看他们两个都掉进海里,周围人鱼雀跃起来,他们发出“滋滋”声,像是在交流沟通。
“海水......”鲁道夫察觉异样,此处海水黑的不正常。
乾城猜测,这种难听叫声是人鱼特有的沟通方式,他们应该在讨论什么。
从来异世界,自己接触更多的还是“人类”,就算在景点看到过巨人,当时虽惊讶,也许因为外貌还是“人”吧,心底并没多少深的异样感。
包括矮人,去地下城时虽感到新鲜,和如今面对人鱼的感觉还是两样。
近距离观看这个深海种族,乾城发现他们手指间相连有蹼,上半身皮肤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细腻,胸口布满小孔,两手胳膊包括连接鱼尾的腰部处,凸起有细小疙瘩。
“听说......”乾城不知想到什么,拉长音道:“他们可能会吃人。”
鲁道夫不慎喝了口海水,呛道:“这模样,吃人也不奇怪。”
乾城仰头,下一个海浪直接打来。
他与鲁道夫离扁舟远了些,周围人鱼蠢蠢欲动。
鲁道夫看着海上浪花,总感觉身下水流似箭来回穿梭。
“我们下边......”
海面上能够看到的人鱼只有少部分,海面下,还不知潜伏着多少大军。
乾城手脚在海里泡久了,晕眩感又一次袭来。
好在,新一波海浪没再拍打过来,包围着他们的人鱼开了口子。
一条黑尾人鱼从中游出,打量了乾城会,开口道:“魔王,随我来。”
乾城眯眼。
黑尾人鱼优雅转身,向着漩涡方向游了几米。
乾城浮在海水中一动不动,对方也不在意,回身继续打量他。
“光明教说的不错......”刻意停顿,黑尾人鱼出现后,躁动人鱼群安静不少。
乾城仔细看他脸,扁平鼻子、突出颧骨,除了鱼尾可以分辨,一时很难看出跟周围人鱼的区别。
乾城发现自己看人鱼有脸盲症,除却一些发色和鳞片特殊的。
“魔王就算逃走了,肯定身受重伤。”
“所以呢?”乾城不慌不忙。
“您没有选择。”
乾城“哦。”了声,他在思考,也在犹豫。
这些人鱼不马上对自己下手,让自己跟着走......是秋后算账?还是另有图谋?
光明教对外说自己受了重伤,这一点也不奇怪。当着全世界的面围捕魔王,结果还让对方跑了,不这么说,面子往哪放?
还有,对外说魔王受了重伤,等同于鼓励各方势力主动屠魔。
只是,人鱼在想什么呢?乾城看向周围......
这条黑尾人鱼应该是某分支首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自己这会还真没有选择。
乾城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恢复身体,能够拖延,对自己有利无害。
鲁道夫虽算计自己,他的话倒没有说错,留在下大陆,光明教与自己交过手,两位圣骑士很快就能追踪过来,落到人鱼手中......
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趁此机会探索一番人鱼世界,乾城其实深感好奇,毕竟,这些深海种族对达连美下手太狠了。
那日在海伯丁面对自己的逼问,他们什么都没说。
明明全世界看着,守口如瓶只会落人口舌,人鱼族保持沉默的原因呢?
乾城好奇心旺盛,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已经掺和进来了,别管自己是因为心软还是其他,既然掺和了,有义务知道更多。
乾城眼睫被打湿,抬手擦了下,“我也想跟啊。”
语调拉长,他一副为难模样。
黑尾人鱼往前游动半米。
乾城看不出他表情,倒三角脸,怎么看怎么透着凶像。
解释般,他无奈道:“我陆上的,海里,你让我怎么跟?”
自己又不是兰斯洛特,况且现在还受伤。
“随我来。”黑尾人鱼又一次开口。
看他转身,乾城没再犹豫,两手往前刚要划动,右腿被拉住。
乾城用劲踢了下,鲁道夫抱更紧了。
“老板,老板嘿~”
乾城听到人黏糊声音,半回头。
鲁道夫趁机游到他身旁,在一众虎视眈眈人鱼注视下,轻声道:“您别忘了我啊,您得带上我。”
魔王要是走了,自己指不定被这群人鱼分成几块呢,鲁道夫抓着救命稻草不放。
乾城面无表情。
鲁道夫忙道:“您把一根骨头扔狗身前,狗都会忍不住咬的,我真就一下想岔了,您给个机会?”
乾城右胳膊被他抱在怀里,闻言挣了下。
鲁道夫急促道:“别呀!您仔细想想,这时候带上我,百利无一害啊,谁知道这些鱼准备对您做什么,我跟您,那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您跟他们,那我指定站您这边啊!”
乾城皮笑肉不笑。
“您就当带上条狗,您带上我,多少是个帮手,面对人鱼,我们是一伙的啊。”鲁道夫极力争取道:“您有气,留着之后撒,您要干什么,先过了这道难关吧。”
乾城眼眸漆黑,盯着鲁道夫意味不明。
亡灵法师跟落汤鸡似,完全没了先前气势。
乾城仔细想了下。
在他思考时间里,鲁道夫整个人绷紧。
他完全没把握,若是魔王执意不带上他,就算能召唤海中骷髅作战,这么多人鱼,耗也能耗死自己了。
茫茫大海,往哪脱身?怨就怨,当时只顾着将魔王带到远离人群处,压根没考虑到还有人鱼这意外因素。
毕竟,鲁道夫确实没想到,刚吃了败仗的人鱼还会停留在内海。他以为,这些人鱼早回了人鱼水域。
“您......”鲁道夫还想说。
乾城甩开他手,扬声喊道:“我能带上他吗?”
在鲁道夫紧张目光下,乾城指向他。
黑尾人鱼沉默会,他身旁跟着另两条人鱼。
听他们用人鱼语交流几句,期间,右边那条人鱼不断往鲁道夫身上瞥。
乾城刻意道:“他是我的氏族,身为魔王,我可不能放弃自己的臣属。”
鲁道夫格外机灵,跟着喊道:“我的傀儡都被圣骑士碾碎了,你们应该收到消息了。”
接近于巫妖的存在,人鱼族会放心才有鬼。
鲁道夫左手轻动,做了两手准备。
很快,又一条人鱼从海中浮起,手中拿着两条黑色锁链。
乾城看对方游近。
“戴上它。”
“......”
他不动,一旁鲁道夫倒主动,亡灵法师伸出手,人鱼将黑色锁链扣上他手腕。
“这什么?”乾城侧目。
“沉铁链。”鲁道夫叹气,“锻造这玩意的材料取自深海下,戴上会限制自身魔素。”
乾城冷眼,“什么意思?”
“您要带上他,必须戴上它。”黑尾人鱼简洁道。
乾城干脆利落,“那就不带他了。”
鲁道夫傻眼。
黑尾人鱼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表情不明显,从动作,能够看出他怔了下。
“您带不带他,都得戴上它。”本来是打算到船上再说,这会不过是提前。
乾城蹙眉。
鲁道夫偷偷捅他胳膊,小声劝道:“您就戴吧,好魔不吃眼前亏。”
乾城双手握拳,沉默时间里,人鱼大军再一次缩小包围圈。
得!得得得!乾城忍住怒火,缓慢伸手。
一旁的人鱼速度极快,黑色锁链戴上手腕后,乾城双手往下沉。
好在,边上人鱼摆动尾巴,有水流托着他们向前移动。
乾城问鲁道夫,“这锁链,对黑暗系能量也有用?”
“有用,”鲁道夫观察前方漩涡,无奈道:“不如说,特别有用。”
“什么意思?”
“沉铁对光明力量作用最小。”
乾城若有所思。
漩涡中心,随着边上人鱼操作,一艘沉船慢慢浮了上来。
乾城惊讶看着,这艘沉船有八|九米高,两层,船帆破烂垂挂,船板上长满海草。
“上去。”黑尾人鱼神态高傲。
将这艘沉船“吐”出来后,漩涡渐渐消失。
乾城傻眼,“这破船,几百年前的吧?”
还能坐人?不会一上去就塌了吧。
“或者,”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悦,黑尾人鱼冷声道:“您选择自己游?”
乾城盯着船体外那些黏糊液体,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搞上去的......还有那些贝壳密密麻麻沾着,要是自己有密集恐惧症,这会该死过去了。
“也......”回头,他语气认真道:“好像也不是不行,不然就我们自己......”
不等他话说完,黑尾人鱼蔑视道:“几百年来,第五魔王尝试了几千次都无法穿越进人鱼水域,您觉得,您能活着到达?”
乾城默了下。听这话,路上还挺危险。
他有个优点,足够识相,“那就坐呗。”
他语气不以为然,话音刚落,身下水流直接将他和鲁道夫扔上去。
魔王大人屁股先着地,两手在甲板上划拉半天,好不容易坐起来。
鲁道夫摔的更惨些,两手撑地,先摸到什么硬邦邦玩意。
乾城听到他那边动静,抬眼就看他两指,抠进两眼窟窿里。
鲁道夫熟练抓起头颅,是具人类尸骸,烂完了,只有零碎几块骨头堆在角落。
“这帮鱼!”亡灵法师站起身。
沉铁链是两黑环,左右手套着,中间链子够长,不影响活动。
乾城走到船栏处,往下看,数千人鱼将这艘破船包围。
其中几条,尾巴在海面拍打了下,跳跃至半空,灵活落进沉船。
乾城和鲁道夫待在二层,一层被几十条人鱼看管起来。
到如今,乾城总算明白,那些粘稠液体是干什么用的。人鱼上船后,尾鳍分叉,跟人腿似前后移滑。
“......”场面有些怪异,乾城收回目光。
二楼船舱有间小破屋子,鲁道夫如今正站在门前往里看。
窗户什么的,只剩下残破窗框,屋子里,地上散落几根白骨。
鲁道夫捡起一根,回身看向他,“这是腿骨。”
乾城蹙眉。
鲁道夫抓着腿骨当棍子,在空中挥舞了下后又随手扔开,蹲下去翻看角落木箱。
“哎,烂完了。”没看一会,他找出几枚钱币。
乾城走到窗户处,那些人鱼翻身到二层来,站在四方放哨。
“看年份,”鲁道夫站起来,大约觉得光线不好,凑到乾城身边仔细打量,“生锈了,这得在海下泡了多久啊。”
他自言自语,乾城的注意力全在那些人鱼身上。
鲁道夫拿着钱币往自己身上擦,“看清了,年份是元年六八......呀!”
他突然叫了声,乾城低头。
“快两百年了!外边这些骨头看着不像啊。”
乾城手指摸到窗框,上头刻了些文字,大约是当年的船员无聊,他凑近观察。
除却一些花鸟图案,还有句祝福语,刻的歪歪扭扭,写的是,“希望我的丈夫出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