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暴露了他的小犄角——猫界第一噜

作者:猫界第一噜  录入:04-24

  桑觉叼着皮带睡着了。
  他第一次在这么嘈杂的环境睡觉, 做了一个梦。梦里,博士给他讲睡前故事,最后温柔问道:“我们小恶龙怎么还不回家?”
  他想回应“快了”, 可话没出口, 龙就惊醒了。

  桑觉坐起身, 皮带从嘴中滑出去,掉在床上,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周围床铺空了大半, 人们全都集结到了门口,仰晨也在人群之中。桑觉隐约听到什么“招募”“前线”等字眼。
  007道:【士兵正在召集畸变者民众参与战斗。】
  桑觉立刻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进背包, 挤进人群,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你干什么?”
  他回首,对按住自己的仰晨道:“我要去地上。”
  仰晨问:“你是畸变者?”
  桑觉回答:“不是。”
  仰晨道:“那你去什么?人家要畸变者。”
  桑觉鼻子动了动,奇怪道:“可是你也不是畸变者。”
  仰晨道:“我是去年退役的监管者。”
  桑觉:“……”
  仰晨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不知道为什么退役这么早。
  她虽然讶异于桑觉单薄的身板也想去地上,但没多劝, 勾了下唇道:“没事,混进去就好了, 不会查的。”
  前面的士兵确实主要在招畸变者,大家都默许了这一点, 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牺牲品的身份。
  普通人类是火种, 是延续未来的希望。
  而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不安定因素, 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存在。
  不过幸好,士兵根本没时间也没机器验证他们的身份。大家也都没有恶龙这么敏锐的鼻子, 桑觉和仰晨混在畸变者堆里,根本无人发现。
  登记的士兵问:“睡哪个床?”
  仰晨道:“16-4。”
  士兵刷刷写下一排估计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的数字,然后头也不抬地问:“下一位,睡哪个床?”
  桑觉说:“16-1。”
  士兵照常嘱咐了句:“好,门口可以排队登记遗言。”
  提前登记遗言,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去,也许就有去无回了。登记床铺是为了方便战后统计伤亡,发放补贴……或抚恤金。
  桑觉问:“你有什么想写的吗?”
  仰晨:“没,你也不写?”
  桑觉也没有。
  一方面他不觉得自己会死,另一方面,他写的字这个星球的人肯定看不懂,没有留言的必要。
  不过好奇怪,不仅仰晨没写,大多数人都直接从遗言本边擦了过去。
  桑觉只看见前边有个畸变者在本子上写道:
  【老子可以死,老子就是英雄,敢从历史抹掉我们的名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他还在后面画了个吐舌头的吊死鬼形象。
  桑觉有疑惑就问了:“为什么都不留遗言?”
  仰晨看了他一眼,道:“这虽然是军人家属避难所,但其实真正的军人家属不到四分之一。”
  “那其他人……”
  “一部分是军人遗属,一部分和我一样,因伤或因其它原因提前退役的军人。”
  所以不是不留遗言,是没人可留。
  众人走在前往地面的通道里,怀揣着沉重的心情。
  离地面的门越近,轰隆声就越明显,沉闷的声响接踵而至,还有特属于怪物的嘶鸣。
  钢门缓缓升起,清晨的光落在众人眼底,门外是一命少尉,面色肃穆。
  众目相对,少尉弯腰敬了个礼,足足七秒。
  没有慷慨陈词,没有豪情壮志,少尉直起身,语速很快:“请各位跟我去支援J区!”
  他们坐上装甲车,驾驶员开得飞快。古人常言做事急躁的人,“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还真是赶着去投胎。
  少尉问:“有谁枪法好的?”
  桑觉没吭声,众人一阵沉默,大家都是畸变者,基本不依赖枪支,没几个枪法好的。
  许久之后,一旁的仰晨举了下手。
  少尉爽快地扔给她一把枪,面色寻常道:“监管者解散了,霍中将又不在城内,击毙感染者这种事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做。”
  仰晨面色一滞。
  少尉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到关键时刻,不要犹豫。你的子弹准一分快一分,感染者就少一分痛苦,其他队员就少一分安全隐患。”
  仰晨许久之后,嗓子哑了些,道:“您还是换人吧。”
  “怎么了?”
  仰晨直接爆了身份:“我是退役监管者。”
  “……”
  少尉脸色有点难看,没想到有普通人混进来。现在离避难所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了,再把仰晨送回去不现实,就算在这把人放下来,仰晨也未必会老实回去。
  有个畸变者带着敌意嘲讽道:“都退役了还不老实待在避难所,在外面乱跑什么?”
  “行了!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夹枪带棒了。”
  “看着挺年轻啊,为什么退役?”
  仰晨语气淡淡:“PTSD。”
  PTSD,简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众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仰晨平静道:“去年有九十八个因为创伤障碍退役的监管者,我是其中之一。”
  杀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杀的人没犯任何罪。
  他们只是得了治不好的病,就必须迎接子弹的洗礼。
  监管者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随着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而麻木,要么就和仰晨一样,每晚都被噩梦惊醒,焦虑、恐惧,被子弹穿透头颅那一瞬间的“噗嗤”声折磨到痛不欲生。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仰晨一拿枪,手就控制不住地抖,不敢面向任何人。
  “我还算幸运。”仰晨轻描淡写道,“至少没成为去年自杀的两百二十二命监管者之一。”
  众人顿时沉默了。
  真正放在大众面前的,通常军人、佣兵等存在的伤亡数据,而过去监管者的死活往往无人在意。
  他们不由想起那天,最高执行官霍延己在大众面前说的:“从前只由我们背起的罪名,将由所有人共同承担,从前只属于监管者的负罪感,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背负的机会。”
  仰晨道:“总有人说,监管者不喜欢畸变者——我确实不太喜欢,我不想认识任何一个畸变者,不想和你们做朋友,不想和你们多说一句话。
  “因为只有这样,我每个月在检测处击毙即将失序的畸变者时,才能压一压心里的情绪,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与你无关的人,你只是在尽职尽责。”
  “……”
  一直到J区,都没人再说话。
  跳下装甲车,之前出言嘲讽的畸变者把枪塞给仰晨,头也不回道:“我们都是粗人,不会用枪,等会儿真有谁被感染,就只能靠你了。”
  仰晨:“……”
  桑觉注视着这一切,他背着包,穿得干净整洁,与周围的战乱格格不入。
  有人注意到他,但此刻却没心思多想。
  J区还没完全沦陷,不过城墙已经坍塌,与无数畸变者陷入混战之中。
  桑觉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蚁狮,足足有五六个他那么大——要知道几百年前的蚁狮还没有大拇指粗。
  它们在土里翻滚,地面不断凸起裂开,其中一个也佣兵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就塌了一个洞,身体顿时像下坠去——直到一只手拽住了他。
  桑觉扯过一旁的细长钢筋,猛得插进坍塌洞口!地底传来一阵嘶鸣,有什么东西不住地挣扎摆动,周围的土块不断坍陷。
  他撑住地面,把这个畸变者拉起来。
  对方惊魂未定:“谢、谢谢——”
  远处,一个士兵的双臂完全化为触手,他几乎陷在蚁狮群中央,只剩脚下一片净土,布满吸盘的触手吸起四五只豚雷直捣地底。
  他冲周围高声吼道:“都闪开!!”
  “砰!!!!”
  豚雷炸起一片土黄的烟云,恶臭的黑绿色液体混合着人类的尸体,像雨一样洒在残垣断壁之上,滴滴答答。
  煽动翅膀的观察员在半空用尽全力嘶吼:“第七波蚁狮三分钟后抵达!全员往东撤离五十米!!”
  “不要进入建筑!踩在有钢筋建筑的废墟上最安全!!!”
  “37号!有两只蚁狮正在朝你潜行!!”
  人站在地面上,视力终归有限,观察员就显得格外重要,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经过一夜,声音已经嘶哑到破音,却还在全力报告战况。
  J区一片混乱,正是桑觉溜走的大好时机。
  畸变蚁狮剔除了过去的弱点,放大了优点,因此嗅觉、听觉、视觉约等于没有,但全身的毛刺使它们的触觉格外敏锐。
  因此,它们没有发现桑觉这个特殊的存在。
  之前捡到的长钢筋成了最好的武器,桑觉猛得刺向面前的土壤,一只试图突袭的蚁狮挣扎片刻后就不动了。
  桑觉又把钢筋拔了出来。
  他站在残败的废墟之中,城墙倒塌,再走几段路就可以脱离这片混乱,去找他的王子了。
  眼前,是一片无边的废土,回首,是不知还能屹立几时的灰色高楼。人类的尸体与怪物的粘液交缠、消融,耳边只有厮杀与怒吼。
  无人哭泣。
  人人哭泣。
  一个畸变者倒在同伴怀里,肢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眼白翻起:“控制不住了、杀了我……”
  “你他妈乱说什么!!”
  同伴眼眶赤红,无助嘶吼,只有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过去不用亲手杀死战友朋友、有监管者作为憎恨的对象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他扬起触手,滚烫的泪水混着鼻涕滴落——“砰”得一声!
  是握住手臂,强行克制住颤意开枪的仰晨。
  她咬紧牙关,不去看那喷溅的血液,拉了一把畸变者:“撤了!”
  可下一秒,侧边就有一只蚁狮从土里钻出,还没来得及收起触手的畸变者一把卷过仰晨甩向远处,另一只触手直接拧断蚁狮方形的头颅!
  失去了脑袋的蚁狮哆嗦了两下,身体竟然还在地上爬行,敏锐的毛刺替它辨别食物的方向。
  仰晨在地上滚了两圈,再抬头,只见那名畸变者身后又钻出一只蚁狮,镰刀一般的尖锐长腭包抄夹向他的腰,瞬间见血。
  他抓住长腭,咬牙用尽全力,脸憋得通红,脖颈青筋仿佛要爆出来一般,竟是直接徒手将咬合力极强的长腭掰断了!!
  仰晨甚至来不及起身,狼狈地跪在地上,趁蚁狮吃痛对准它腹部收缩张开的脆弱囊袋连开三枪。
  “咣当”一声,庞大的身躯砸起一片尘土。
  畸变者爬起来,没用全是血的手去扶仰晨:“快走!我送你去那边!!”
  一路绞杀,用尽了全力。
  仰晨抵达五十米后的战线时,也是畸变者倒地不起的时候。
  失序的疼痛使他面色扭曲,嘴唇不住抽搐:“太疼、太疼了……”
  仰晨举起枪,咬住牙关,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好像也是按二月份。
  她在酒馆认识了一个女畸变者,很聊得来。
  明明告诫了自己不要深交,不要深交,可还是一发不可收拾,没控制住。两个月后,她又在监管局检测处看见了对方,污染指数68。
  她是当天的‘执行者’,开出了监管者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枪。
  眼泪混在嘴角,咸涩不已。
  一名士兵大步走来,就要替她开枪时,听到倒下的畸变者喃喃道:“就算跟我说实话,告诉我畸变者三十年内必死,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炮火连天中,掩在废墟后的众人一怔。
  人们不是憎恶真相,是憎恶谎言。
  仰晨闭了闭眼,“砰”得一声枪响,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子弹精准地穿透颅骨,透过大脑,受刑者没有一秒的痛苦,瞬间失去意识。
  暖红的日光从地平线升起,照亮了血色废墟。
  “观察员!!”
  空中还有人没及时撤离,士兵大吼:“身后——!”
  来不及了。一只蚁狮从土壤跃起,长腭直绞扑着翅膀的人类,观察员只来得及余光瞥见一抹巨大的阴影——
  他闭上眼睛,本能地掏出豚雷想与身后的怪物同归于尽,但刹那间,一根长长的钢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风而来,直接刺破蚁狮坚硬的背甲,横穿背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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