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很多人都不认识畸变型多头绒泡菌绿菌,废墟的人就更不认识了。
他们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想扯下来,就在绿菌要顺着口鼻腔探入感染的时候,科林清醒了,急忙收回黏菌网,这才避免了这场本能性地猎食。
“我醒之后尝试跑出去,却发现这里防守森严,外围一圈都是孢子感染区。”科林下意识皱眉,却疼得抚了下脸,“难怪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找到废墟这波人的藏身之处……原来他们躲在这种地方。”
“然后前两天我就听到有人说,他们抓到了长官的软肋。”
“软肋?”小恶龙睁大眼睛,“霍延己受伤了吗?”
“……?”科林本来心情挺沉重的,直接给桑觉逗乐了,“你是不是傻?软肋是你啊!咳咳——”
“我是霍延己的……软肋?”桑觉反应过来了。
人类除了很会开玩笑,还很会比喻。
比如兄弟像手足,女人像衣服,嗯……朋友像软肋。
好奇怪的比喻。
但如果想更像人类,他也得学习学习打比喻。
科林深吸一口气:“我们把吉姆杀了,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他不是很担心,之前一直没能处理掉废墟这波人,不过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位置而已。
只要能找到位置,剿灭不过是瞬息之间。
桑觉道:“虽然我们知道在哪,但没办法把这里的位置传递出去呀。”
科林随口接道:“有定位器。”
“……?”
小恶龙的脑瓜子转了转,科林身上要是有定位器,霍延己之前在城里就定位了,根本不用去下水道找。
其它一百多个人质就更不可能了……
桑觉警惕道:“我的通讯器里有定位器?”
科林:“……”
欲哭无泪就是说——对不起长官,等见面了跪下来给你磕头!
定位器这个事也是科林凑巧知道的,支援第一天的晚上,他给中将拨去通讯,还没开始报告霍延己就知道了他们在城中食堂。
桑觉抿起了唇,脸颊微微鼓起,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原来在主城时,霍延己送他通讯器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是怀疑他,想监视他。
看着桑觉这张脸,科林诡异地升起一股愧疚,宽慰道:“长官肯定是怕你遇到危险,才给你通讯器里装定位器的,这样方便找到你——比如现在。”
桑觉很不开心:“才不是。”
“真的。你想啊,长官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看他不爽呢,作为他的软肋,肯定有不少人想绑架你胁迫他,有定位器就安全多了,是吧。”
“你别说话了,你的声音像,像……”桑觉想了想,说,“像抽了五十根烟。”
“……”算了,还是留给长官自己哄吧。
又不是他装的定位器,他干嘛要有负罪感,当下之急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总督和霍延己的交涉不可能简单一会儿就结束,两方你来我往,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万一这期间有人进来总督的房子,发现死去的吉姆就麻烦了。
当然,只有科林觉得麻烦。
生气的小恶龙现在只想找人撒气,最好是一口一个卑鄙的人类。
科林拉着桑觉从窗户翻出去,外面的巷子小路上不断传来谈天说笑的声音。
“这里的人生活得还不错。”
科林猫着腰,拉着桑觉躲在集装箱后面,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对门穿着围裙的女人正叮嘱孩子别跑太远,还有一个小时就吃饭了。
“幸好他们选择交涉的人是中将。”科林语气复杂,“换作霍上将,这里已经被轰成平地了。”
“霍将眠?”
“嗯——”科林清清嗓子,低声道,“大家都觉得中将冷血,但其实看起来温和有礼的霍上将才最无情。”
一个有故事的将领。
之前霍延己对卫蓝说“你也想落得霍将眠当年一样的下场吗”,感觉不会是太愉快的故事。
科林找准时机,低呵道:“走——”
他们趁着路上没人,冲进了对面两栋房屋中间的巷子。
这里的房子很旧了,墙皮基本脱落,里层的棕褐色砖头露了出来,怕被感染,这里的污染植物被清理得很干净。
但为了添点生活的小乐趣,居民还是弄起了一些有意思的装饰,比如在铁栏杆上缠绕了塑料假花,小社区的中间还用石头堆砌了一个假喷泉。
“总督想把我留下来,所以没怎么限制我的自由,只是找人跟着我。”科林道,“我这两天乱逛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巷子。”
科林带着桑觉一路冲到目的地,巷子尽头没有出口,这是一个死胡同。地上散落了三四个废弃的生锈铁桶,墙角堆着破沙发旧冰箱之类的杂物。
昨天他刚走到这边,就被盯梢他的人拉走了,说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墙那边应该就是社区外围,我们可以暂时躲一躲。”
科林托了一把,桑觉踩着杂物顺利地翻过石墙。
墙这边有一个废弃的卡车,车身攀附着不明植物,生锈的车厢门垮了一半,摇摇欲坠。周围地面还有些微微鼓起的坟包,下面有人类骸骨的气息。
头顶传来科林的声音:“让让——”
话音刚落,就有守卫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大喊道:“有外来者想逃跑!”
翻到一半的科林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桑觉面前,疼得脸上的纱布都开始扭曲。
墙内逼近数十道脚步声,桑觉搀着科林往侧面路口冲,这边是不能躲了,他们只能寻找其它地方。
科林回头看了眼,有个守卫已经翻上了墙头,直接拿枪对准了他们的腿,他忍着痛拉过桑觉往右边巷子里一冲,子弹射中了墙砖,“砰”得一声!
一路绕了三四条巷子,前面巷口突然冒出一个人,桑觉险些本能地刺去尾巴,幸好在那之前他感觉到对方身上并没有恶意。
这是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人:“跟我走——”
桑觉抿了下唇,躲躲藏藏不是小恶龙的性格,他更想回去把人都解决掉。可惜科林现在就像……像个需要精细照顾的小baby,不适合打架。
科林咳了声:“阿芹?”
没想到被认出来,女人有点不自然:“是我……先走吧,他们要追过来了。”
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自然比他们更熟悉地形,阿芹三下五除二就帮甩掉了追兵,带他们躲了一栋房子的后地下室。
地下室很暗,但很整齐,两边的架子上摆了不少药品,还要一些简单的手术器材,最里面是一张简易的病床。
阿芹按着科林,就想扒开他的衣服和脸上纱布,焦急道:“你躺下!”
科林有点懵,捂着衣服窘迫道:“谢谢你的帮忙,但我不卖身。”
“……瞎说什么!”阿芹看了眼旁边的桑觉,“我要找也找他啊!”
“……哦。”
科林就像个木乃伊,阿芹给把绷带一层层解开,边揭边说道:“之前总督让我给你上的药并不是黄榆,而是巨蛙粘液。”
科林脸色一变。
桑觉不懂:“有什么区别吗?”
阿芹说:“黄榆对修复作用很强,烧伤不严重的情况下基本都能愈合,巨蛙粘液也确实是非常好的伤药,但因为它具有腐蚀性,会在皮肤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疤痕。”
科林闭了下眼:“我的脸现在……”
阿芹迟疑了下:“对不起,你恐怕回不到以前的样貌了。”
难怪从醒了开始,总督就一直给他下预防针,说他的烧伤十分严重,大概率会毁容。
去除纱布,科林脸上、身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膜,应该就是巨蛙粘液干透之后形成的,可以轻轻撕掉。
撕掉以后,科林真实的脸部状态露了出来,实在不算好看,不仅烧伤的坑洼没修复,小半张脸都毁于蜈蚣一样的疤痕。
桑觉抿了下唇,雄性通常都要保持健壮美丽,否则很难追求到自己的雌性。
他问:“总督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觉得有嫉妒的成分吧,毕竟总督自己的脸毁了。”阿芹给科林清理着残留的粘液,“但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只有失去了在大群体里生活的资本,才能心甘情愿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为他办事——所以所有新加入的人多少都要毁掉自己的脸。”
一个全身毁容,面容可怖的人,要怎么在主城那样大的环境下活下去?
他会受够冷眼,被人歧视,找不到朋友和伙伴,融不入任何一个队伍,因为一旦出了什么事,人们就会第一时间怀疑面相可怖者。
“他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这是人们最常说的话。
桑觉想起眼睛被刀疤贯穿的贾森,原来他是自愿毁掉了自己的脸。
科林握紧拳头,深吸口气:“那你又为什么帮我?”
阿芹抬头,坚定地与科林对视:“我想离开这里,带我的家人一起。”
桑觉疑问:“这里不好吗?”
至少在他这个外来者看来,这里还不错,其乐融融,自成一方天地。
阿芹深吸口气,压着怒与恨说:“你看到外面那些玩闹的孩子了吗?”
桑觉点点头。
“总督喜欢少年感的男孩子,只要是长得好看一点的小男孩,等他们长大,到了合适的年龄,就会作为玩物被总督带走……”
阿芹闭了闭眼:“我弟弟曾经就是玩物之一,他不是自愿的,总督骗我们他到了年纪,该带出去历练历练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其实被锁在了总督别墅的地下室。最后他毁了自己的脸才跑出来,因为我家里人都是医生,对社区作用重大,总督才放了他一马。可他现在根本都不敢出门,疯了似的,只愿意我靠近他,爸爸说话声音大点他都会吓得一哆嗦。”
科林皱了下眉,他还记得前面总督看桑觉的眼神。
阿芹接着说:“我们也不全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总督总是给我们洗脑——安全区有多么多么不自由,只能像个木偶活在管制之下,士兵和管理者有多么荒唐,监管者还会毫无理由地乱杀人……久而久之,就没人想去城里了。”
科林沉默了会儿:“我没办法保证你们一定能进城。”
“我知道,主城一直有对外招收流浪者,我只要你们带我和家人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了,我们会自己通过审核的。”
桑觉疑惑:“你们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阿芹沉闷地嗯了声:“只有那些守卫知道出去的路线,像我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这片地方。”
任何时候都不能只看表面的美好,掀开美好的面纱,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污秽。
阿芹手脚很利落,没一会儿就给科林敷上了新的药:“已经造成的疤痕可能没法恢复了……那里的药你自己上一下行吗?”
“……”有些地方伤得实在尴尬。
科林躲在帘子后自己涂抹起来,他的落差感倒不是特别强,原本就已经做好面容尽毁的心理准备。
他苦中作乐地想——最起码大半张脸看着还算正常,只是略微有些不平整。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卫蓝,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中饭吃了吗?
幸好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不然也太尴尬了。
*
总督拿着桑觉的通讯器,发出桀桀的笑:“你放心,虽然小家伙确实绝色,但我是信守承诺的人,他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通讯器里传来霍延己的声音:“打算怎么放人?”
总督靠在人质楼房的外墙,周围已经等候了一圈下属,整装待发。早就感受过畸变者的厉害,如今他们也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作为诚意,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你把足够数量的污染基因给我,我会把一百一十三号人质给你,但桑觉先留下——以防你对我派去交易的人下死手,等他们带着货安全回来,我保证桑觉会平安无事地回到你身边。”
“这样?”霍延己声音很凉,听不出太多情绪,“想要在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