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并不是法外之地，他也有长耳朵，路柄声音压得低，但是叶含声音一点没变，和平时一样，可以清楚听见。
他抬眼看了眼后视镜。
坐在后座上的人侧头看着窗外，黑框眼镜阻隔视线。
陈奕收回视线，打了把方向盘。
饭店定在了一个商圈里，他们到的时候应该是赶上了下班潮和饭点，周围人来人往。
商圈外边的电子大屏幕上放着广告。
路柄下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厕所。
等他放完水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仍然站在原地的叶含。
对方微仰起头，身边是汹涌人潮。
路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大楼上的放着广告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的男人眉眼冷锐，五官优越。
是何泽远。
路柄小跑着上前，凑近：“你喜欢这种类型……”
他的话没说完，叶含转过头来看向他，说：
“这个屏幕的色彩不行。”
周围声音嘈杂，他说完之后问：“你刚说了什么？”
路柄：“……”
路柄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说：“没什么。”
他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悄悄做笔记。
宁愿研究屏幕也不看人，看来叶含不喜欢这种类型。
停好车的陈奕过来，三个人一起进商场。
订的店在商场三楼，包间，带阳台，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
说是第一次沟通交流，但是这个领域就这么大，参加了不少研究会，即使没有交流过，也多半混了个脸熟。
路柄社牛，已经跑去B大堆里聊得开心，陈奕社交技能点满，尽管不太熟，依旧能和人聊得顺畅，没人能看出他的无聊。
叶含并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场合，话少，在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就安静坐那。
他安静坐着，有人主动找上他。
路柄乐不思蜀，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同事还在一边，一转头，发现原本安静坐座位上的叶含不见了人影。
一问，有人说：“好像和人去阳台了。”
“！！”
路柄警觉，快速掏出手机，在某个不知名小群发了一条消息。
他收获了几个老教授的点赞和鼓励，几个人坐等后续。
发送了最前方的快报，他收起手机，就像战士收起了手中的剑。
他收了剑后叶含就回来了。
他身边站着个人，长得高，穿宽松白衬衫，脸上还羞涩笑着。
心里有了数，路柄上前，一手搭叶含肩上。
他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白衬衫先开了口。
白衬衫微微弯腰，感激道：
“多谢叶教授！”
路柄：“……”
路柄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看到他凑过来，白衬衫道完谢就离开。
叶含侧眼，问：“怎么了？”
路柄慢慢放下搭对方肩上的手：“……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手有点累，借你搭一下，谢谢，现在好多了。”
大部分人带着小心思来，这俩居然真的进行学术交流，纯得难以言说。
叶含对他手好了表示恭喜，并说了“不客气”。
两个人重新坐下。
这个时候终于开始上菜。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叶含点开某绿色软件，垂眼打字。
他给何泽远发了条消息，说今天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不用管饭。
对方大概是在忙，没有回答。
安静等了两秒，没有收到回复，他重新收起手机。
在进兜的前一刻，手机抖了一下。
再抖了一下。
一下。
叶含把手机重新拿了起来。
何泽远回了消息，还一连发了好几条。
先是好几个转圈圈表情包，最后回了一句【好好好】，后面跟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好像心情很好。
叶含收起手机。
一旦第一道菜出现，上菜的速度就突然加快，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菜已经上齐。
在某个方面，他很听老教授的话。
老教授让他闷头吃菜就好，他就真闷头吃饭。
他胃口一向不大，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菜，面前有小白菜，他就吃小白菜。
桌边不断有人站起又坐下，经常传来笑声，酒杯碰撞。
这些都和叶含无关。
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小白菜。
“嗡——”
揣兜里的手机抖了一下，衣服贴着身，震颤明显。
这个世界又多了个手机。
叶含低头看了眼。
还是何泽远。
他又发了条消息，提醒他不要只吃菜，也要吃肉，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叶含：“……”
叶含简单回复，收起手机。
他这次夹了小白菜旁边的鸡丁。
炒鸡丁很朴素，配菜全绿色，没带一点红，看上去就很安全。
“……”
一筷子鸡丁入口，叶含开始寻找水杯。
坐一边的陈奕侧眼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顺手够过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叶含接过水。
他喝水的时候微仰起头，脖颈修长，大概是因为缺乏营养，还瘦，看上去莫名脆弱。
陈奕侧头看了一眼。
对方脸上肉少，喝水的时候脸颊会微微鼓起，喝完水后就消了下去。
一杯水喝了一半，叶含放下手里水杯，呼出一口气后礼貌道谢。
大概是被辣到了，他说话声音不像平时一样平稳，冷淡劲被冲淡了些。
陈奕眉眼微动，说了声“不谢”。
他递完水后没动，顺带着推荐了小炒肉，说：
“这个不辣。”
叶含接受了小炒肉。
诮下去的脸颊又鼓起来了一点。
“……”
百无聊赖的感觉消失，陈奕像是终于找到了好玩的事情。
叶含不挑食，除了辛辣刺激的食物，其余的给什么吃什么。
这个人吃饭都吃得很认真。
直到对方后来放下筷子，陈奕这才慢慢坐直了身体。
叶教授吃好喝好，其他人也聊得很快乐，大家都有美好的晚上。
叶教授的美好晚上从有人提议去KTV结束。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在学校里当讲师跑研究，每天正经得不行，出了学校全都做回自己，怎么好玩怎么来。
去KTV的提议毫无意外通过。
出了商场，站在路边，陈奕注意到了叶含，低头问：
“你想走了吗？我送你，其余的回来编。”
这个编字用得很好。
叶含摇头。
陈奕没有多说。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路柄。
他朝他们俩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大部队。
转战第二场，所有人兴致都很高。
刚吃了晚饭，大多人主要都是在聊天，只有叶教授兢兢业业吃饭吃饱了，其他人进了包间就兴高采烈点酒水加水果。
叶含很少说话，安静坐在沙发边，结果话筒传来传去，到了他手上。
路柄在一边笑。
“我平时不听歌。”
话说完，叶含把话筒传给了路柄。
话筒到手，路柄被其他人推着去点今天的第一首歌。
看着其他人挤在点歌机边，陈奕问：
“你平时真不听歌？”
叶含点头：“嗯。”
他们两个讲话，路柄已经选好了歌。
这个人用高低起伏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坐了一场过山车。
第二首是两个女生一起唱的，元气有活力，成功把大家的耳朵救了回来。
叶含自始至终表情不变，拿了杯水捧在手上，偶尔喝一口。
又有人切了首歌。
一首很老的情歌，轻松舒缓，跟刚才的劲爆天差地别。
叶含喝水动作停了一下。
路柄转头问他：“听过这首歌？”
叶含点头，随手放下水杯。
在很久之前，有人对他唱过。
第11章 悄摸摸宣誓主权应该没人发现吧
最后离开时依旧是陈弈开的车。
路柄住在反方向，跟他们不同路，于是只能自己在晚上的大街上打车。
叶含原本也想要打车，结果被陈弈带着上了副驾。
他说：“在我这待遇不比打车好？”
待遇不说，他开车确实好，一路都很稳。
在路上，何泽远又照例打电话来当提醒回家机器人。
叶含说在路上。旁边车里导航的声音响起。
何泽远问：“是打车吗？”
叶含说不是。
何泽远问：“是朋友的车吗？”
叶含说：“不是，是同事。”
“……”
旁边的某陈姓同事一时间没忍得住，被口水呛住，咳了声。
电话对面安静了半秒，之后再传来声音。
何泽远问：“昨天也是这个同事送的吗？”
叶含：“嗯。”
“这个同事真热心，”何泽远说，“那你要记得好好谢人家。”
叶含继续“嗯”了声。
陈弈稍稍侧眼看了眼这边。
何泽远接着就说他明天就回来了。
叶含不懂他特意告知的用意，只能再“嗯”了声。
电话对面的人估计还在忙夜场，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之后何泽远就遗憾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刚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叶含就听见陈弈开了口。
他问：“我是同事？”
叶含点头。
点得跟之前承认在教研会上摸鱼一样快。
陈弈：“……”
时隔几天，他再次体会到了之前因为这个人的直接而心梗的感觉。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再说话，叶含于是安静靠在窗边。
夜间的风有些冷，扑在脸上，让人清醒不少。
车辆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
叶含下车，在走之前陈弈叫住了他。
他回头。
坐在车里的人双手还把着方向盘，看向他，说：“回去之后不要给我转账。”
“我是把你当朋友才送你回来，不是下班后还想找兼职当司机。”
昨天回去之后他就收到消息，打开一看就是一条转账提醒。
只能说叶含不愧是叶含。
叶含反问：“我们是朋友？”
陈弈说：“那不然？”
叶含安静了一下，好像还在处理这个信息，之后点头：“我知道了。”
今晚陈弈终于没有再收到转账。
心情莫名舒畅了些，跟扬眉吐气一样。
——
叶含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教室。
他上课的时候还是和往常一样，声音平淡，条理清晰，压迫感十足。
然后一下课就倒。
早饭放在一边，还没打开过，他没吃，直接倒讲台上。
今天是打瞌睡限时返场版。
昨晚原本用来去实验室和改教案的时间被用去吃饭，于是顺延到了晚上，六点的时候刚处理完，洗漱之后就来学校。
大概是瞌睡守恒定律，平时第一节 课下课学生倒一片，今天叶含倒了，学生反倒精神。
学生有精神，但都没讲话，坐自己位置上复习知识点或者玩手机，安静一片。
休息了一个课间，第二节 课的时候叶含正常上课，下课后没有再睡，就在讲台上安静喝牛奶，一边喝一边看从家里带过来，还没来得及拿去办公室的文件。
他醒了，学会也活跃起来，又凑一堆一起讲八卦。
刚出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在A市机场看到了何泽远下飞机。
有人激动，想着大家都是在A市，说不准还能在哪见一面。
有人越想越觉得可行，想着找个时间出校碰碰运气，开心打开课表。
快乐消失也就只需要一瞬间。
排得满满当当的课表无情击碎所有想象。
坐讲台上的人垂眼看了眼台下学生，之后又收回视线。
放一边的手机抖了几下，叶含拿过。
是何泽远，他发了几张照片，全是花。
现在正好是春天，他养在楼道上的花开了不少，红红黄黄，开得鲜艳。
他说他今天回来后还有点事要去城北，原本想中午来给他送饭，只能等下次。
事无巨细，像是想把所有行程安排都一一托出。
叶含简短回复，之后收起手机。
一上午的课上完，大部分人离开，跟着他进了实验室的学生上前问问题。
无论理论知识学再扎实，真正上手的时候都会暴露出很多问题。
一次次解决问题，这样才能进步。
叶含收拾文件的手停下，低头认真看向学生递来的平板。
跟平时的寡言不同，他讲解的时候细致认真，尽量通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