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姑娘被撞得眼睛都红了,发钗都险些挂到了他衣服上。
“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叶云平下意识想帮她把发钗扶好,一出手却被那姑娘对着手背拍了一巴掌。
叶云平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挨打,手擎在半空十分尴尬,“你的簪子歪了……”
“哦。”姑娘抬手把自己的发簪扶正,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眼前这人,忙道:“对不住,我还以为你也是个登徒子呢。”
“也?”叶云平不解道。
他话音一落,便见自家三哥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口中还朝旁人问道:“见着纪姑娘了吗?”
这姑娘一听到三皇子的声音,忙躲到了叶云平身后,小声央求道:“帮帮忙,别让他看见我。”
叶云平闻言便双手叉着腰立在回廊的拐角处,将身后的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三皇子走远了,那姑娘才从他背后出来。
“多谢你了,方才真是抱歉。”姑娘朝叶云平行了个礼。
“姑娘你说的登徒子,可是方才那人?”叶云平问。
“嗯,仗着自己是个王爷,非要拉着我说话,谁稀罕跟他说话!”姑娘道,“王爷了不起啊?真以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叶云平一听她这话略有些尴尬,虽然他如今尚未封王,但将来多半也是位王爷。
就在这时,叶云平的亲随抱着六皇子找了过来。
姑娘听到对方的称呼,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
“我先……告辞了。”那姑娘转身就要跑,却因为太过着急,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廊下摔去。
叶云平见状快步上前,他原是想伸手去揽对方的腰,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唐突,于是改为伸手拉住了姑娘的手臂。虽然他勉强将人拽住了,却没想到这么一使劲儿,把人家姑娘的衣袖扯掉了一块。
叶云平:……
姑娘:……
后来,叶云平带着姑娘去了茶厅,命人去帮对方找了身替换的衣裳。
这姑娘倒也恩怨分明,虽然被扯破了袖子,却也没怪叶云平。
两人在茶厅里等着人取衣裳的功夫,说了会儿三皇子的坏话,就此建立了奇妙的友谊。
当然,这期间叶云平主要是听,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所以格外喜欢听别人说话。
尤其这姑娘,性子张扬又灵动,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变得很有趣……
后来分开时,叶云平立在廊下看着姑娘的背影,竟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这样的女子竟是要被指给三哥那个登徒子,当真是委屈了人家。
这晚,叶云归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彼时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那日父皇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去庄子里务农,叶云归被迫一天吃了两顿菜饼子。他自幼是锦衣玉食长大的,骤然吃这样粗糙的东西,肠胃有些受不了,所以每次都吃得很少,过了饭点就饿得肚子直叫唤。
这天下午,他在庄子里喂鸡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躲在鸡栏后头的孩子。
对方看着与他年纪差不多,只是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结实又健康。
那孩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个肉包子,便开始吃。
叶云归的肚子:咕噜!
“你要吃?”男孩拿着包子问他。
叶云归看了一眼被他那只小黑手攥得留了黑印的包子,摇了摇头,可他的肚子却还在叫。
“你爹真是的,那菜饼子我们平时都不咋吃,我们都吃肉包子。”男孩说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这肉包子薄皮大馅,闻着就香,叶云归看不下去了,咽了口吐沫,转身要走。
“等等。”男孩叫住他,朝他勾了勾手。
叶云归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包子,犹豫着朝他走了过去。
“拿着。”男孩把包子放到他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将那外头沾着黑手印的包子皮撕下来塞进了自己嘴里,又朝叶云归道:“这回不嫌弃了吧?”
叶云归看了一眼变白了的包子,忍不住冲男孩笑了笑。
男孩见他一笑,心说这小少爷长得可真俊,脸比包子还白呢,肯定挺软乎。
他这么想着,便抬手在叶云归脸上捏了捏,这下将黑手印留在了叶云归的脸上。
叶云归看不到自己的脸,一边冲他笑,一边小口吃着手里的肉包子,那模样又可笑又可爱。
自那日之后,男孩经常偷偷给叶云归留包子。
不过他知道这小少爷爱干净,后来便总是记着洗手。
离开庄子的那天,叶云归将自己玉佩取下来要送给对方,但男孩说什么都不要。
最后叶云归无奈,只能将自己刚学会编的草蝈蝈,送给了他……
后来,回宫之后,他又托人给对方送过笔墨纸砚,想着对方若是读书说不定能用上。只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个孩子的任何消息。
“又做梦了?”岑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叶云归从梦中唤回了现实。
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满月给他安排的这个梦,他几乎都要忘了幼时的这段经历。
大概是他这一生,称得上美好的记忆太少了,满月只能勉为其难给他安排这么一段童年经历。
也不知当年那个给他肉包子的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叶云归转头看向岑默,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皇陵时也送过岑默一个草蝈蝈。
他脑海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却又立刻打消了。
人事渺茫,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第26章
岑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表情稍稍有些不自在。
“梦到什么了?”岑默问他。
“没什么,一个还不错的梦。”
叶云归起身,随口问他:“我送你的草蝈蝈, 你还留着吗?”
岑默怔了一下, 状似随意地道:“应该没丢吧, 记不清放哪儿了。”
叶云归一笑,开口道:“今天让厨房蒸包子吧,好久没吃包子了。”
“你今日要去游园会, 不怕沾一身包子味儿?”
“对哦,差点忘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叶云归当即叫了小羊进来, 让他帮自己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他洗漱的功夫,小羊已经将衣服挑好了,是一袭淡蓝色的广袖长袍,袍子用金线滚了边,看着简约又贵气。
“帮岑默也挑一身吧,他今日陪我一起去。”叶云归又道。
“我在暗处保护你,不必那么麻烦。”岑默道。
“京城又没什么人认识你, 你跟着我不用避讳什么。往后我肯定会常在京城走动,总不好叫你一直躲在暗处吧?”叶云归道。
“刺客本来就是该躲在暗处的。”岑默道。
叶云归闻言看向他, “我今日有别的打算,要用你。你若是不愿意跟着, 我就让李兆从东宫卫里挑一个合适的。”他算是看出来了, 岑默这别别扭扭的劲儿,分明就是在闹脾气。
可他不大明白, 这人有什么可闹的?
“去不去?”叶云归问他。
“去。”岑默妥协道。
叶云归将先前瑞阳公主编了穗子的那块玉佩戴上,又将另一块随手揣在了怀里。
“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我姐姐人回了豫州,但我依旧不大放心,想雇一个踏雪的刺客去保护她,最好是女子。”叶云归道:“银子需要多少,都从我账上出。”
“公主离京那日,人我已经安排上了。”岑默道。
叶云归一怔,没想到他竟想得这么周到。
“银子……”
“你给栓子的太多了,够两个人的价钱。”
叶云归一笑,暗道岑默还挺会替他省钱。
不过他这会儿手里确实没有多少银子,往后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便也没和岑默客气。
两人用过早饭之后,宫里来了马车,接叶云归去游园会。
岑默虽然和他坐了一辆车,但情绪却不大高,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岑大侠,你在外头是不是有别的雇主了?这几日这么敷衍。”叶云归问。
岑默目光落在叶云归腰间的玉佩上,目光带着点黯然。他知道对方今日还带上了另一块玉佩,那是瑞阳公主特意编的穗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要送人的。
“殿下若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岑默道。
叶云归也不客气,将脚平放在马车的坐垫上,倚在了岑默身上。
这些日子他身体虚弱得厉害,经常这么靠着对方,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岑默主动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以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你想过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叶云归问岑默。
“什么样的生活算是正常人的?”岑默问。
“就……找个贴心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柴米油盐的。”
“从前没有想过,因为寒症治不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那现在呢?”叶云归又问 。
岑默一手揽在他腰间,不答反问:“殿下想过吗?”
“我没想过,也不敢想。”叶云归道:“这一次……我是说将来,我只想保护好我在意的人,我母后,我姐姐,还有墩子他们。至于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想太多。皇家之人,能平平安安活着就不错了,谁敢奢望过正常人的日子?”
岑默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叶云归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得选。
岑默其实也明白,今日这游园会,甚至后头的指婚,根本就不是叶云归能拒绝的了的。
马车一路徐行,不过晌午就到了泽芳苑。
叶云归路上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倒是不错。
引路的宫人是顾盛的徒弟,做事还算殷勤,一路引着叶云归进了泽芳苑。
“二殿下到!”
宫人扯着嗓子一喊,算是给足了叶云归气势。
院中的众人听到通传,纷纷出来行礼,态度都十分恭谨,只因今日泽芳苑来了这么多宾客,能得宫人通传的,只有叶云归一人。
皇帝这摆明了是要抬举叶云归,众人都看得分明。
“二哥!”六皇子从人群中哒哒地跑出来,一把抱住了叶云归的腿。
叶云归俯身想将他抱起来,却因为尚未恢复,竟是一个趔趄。
“六弟,二哥身体还没养好,你不要胡闹。”四皇子叶云平上前两步,将六皇子接了过去。
叶云归朝叶云平一笑,开口道:“我昨夜还梦到你会来,没想到真见着了。”
叶云平听他说到“梦”,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失神。
叶云归只点了他一句,也没再多说,抬手在六皇子脸上亲昵地捏了捏,便跟着带路的宫人进去了。
“二殿下,陛下知道您身子还未大好,特意吩咐了让人在后头给您备了个休息的地方,免得您被扰了清净。”宫人一边带路一边道。
叶云归失笑,“说好了游园会,父皇却只让我在后头待着。”
“哎呦,殿下您还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吗,陛下是生怕您累着了,这才如此安排。再说您那汀园里什么样的花没有,这泽芳苑在您眼里可是没有新鲜的,您今日来不是看花是要看人呐。”宫人道。
“你让我待在后头休息,我怎么看人?”叶云归问。
“殿下放心,您就在这儿候着,等您想看的人来了,自是让您看个清楚。”
说话间,叶云归已经被引到了一处园子里。
他打眼一看,这地方倒是挺清净,院中有一汪荷花池,池中还有个小亭子,上头摆了茶案和一些瓜果点心。
“殿下,伺候的人都在外头,您若是需要尽管吩咐。”那宫人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退下了。
叶云归走到厅中坐下,示意岑默也坐。
岑默却只立在他身边,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你说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匆忙见上一面,当真能确定心意?”叶云归看向岑默,“岑大侠,你过去见过不少人吧?有没有遇见过自己喜欢的?”
岑默认真想了想,道:“有。”
“嗯?”叶云归顿时来了兴致,问他:“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岑默看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冷漠,又有点善良。”
“有意思。”叶云归又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岑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