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归,你冷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但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当初父皇废去我的东宫之位时,曾责令我在皇陵思过三载。如今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还容易惹人注意,叶云齐为什么要选在这个节骨眼出手害我?”
若想做得更漂亮,应该选在两年后动手,彼时众人都已经将皇陵里的叶云归淡忘了,盯着他的人也会少很多。不像现在,这皇陵里谁的耳目都有。
“上一世的三月和四月,发生过什么事情?”
【三月十五,你被岑默弄瞎了双眼,而后一病不起。四月初十,皇帝来谒陵,知道了你眼瞎的事情,将你身边的人都处置了……】
叶云归想起来了。
四月初十是先帝的忌日,他父皇每年都会在这一天来谒陵。
这才是叶云齐这么着急动手的原因吗?
因为提前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皇帝会在这一天做些什么,怕叶云归得到提前回京的机会,所以先下手为强?
“满月,我父皇是打算让我提前回京吗?”叶云归问。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你可以自己思考一下。】
上一世,叶云归瞎了之后,皇帝曾派过太医来诊治,但彼时的叶云归受原书人设的限制,身上带着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根本不配和,最终也没有得到妥善的医治。
但即便如此,皇帝也没有下令让人接他回京,只在四月初十那天,借着来谒陵的机会,探望过叶云归,并以看护不力的由头,发落了叶云归身边的人。
这一举动,彻底将叶云归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本就无心求生,身边信任的人死后,更加没了活着的念想。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几个月就死在了皇陵里。
“他没有打算提前接我回京,或许只是打算顺道来看我一眼。但叶云齐高估了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竟误以为父皇会心软……”这么说来,上一世倒是他的好父皇,把他往死路上提前推了一把。
叶云归心中不禁黯然,哪怕是觉醒的书中人,可他也是血肉之躯,人类该有的情感他都有。
【小归,不要难过。】
“你没有反驳我,说明我猜对了。”
满月没有否认。
叶云归发现,这个系统虽然一直恪守着规矩,却又总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点自己。
念及这个,又想到如今还陪在他身边的李兆他们,叶云归心里又好受了些。
折腾了半宿,叶云归只觉疲惫不堪。
他脱了外衫扔到一旁,又去草草洗漱了一番,这才走到榻边躺下。
然而他刚躺下,便又想起了在坑底时那一幕。
先前因为太过害怕,他并没想那么多,如今再仔细想想,总觉得岑默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既不像一个刺客对猎物,也不像一个猎物对猎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叶云归忽然翻身坐起来,“叶云齐让岑默把我毒傻,岑默为什么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做,而是将我弄瞎了?”
一个专业刺客,做了一件很不专业的事情。
“他是偷懒吗?”叶云归问。
【弄瞎并不比弄傻省力气。】满月道。
“那他为什么要私自改了雇主的要求?”叶云归不解道:“不是说从不失手吗?”
【或许,他是对你手下留情。】
毕竟,以叶云归的身份来说,瞎了眼还不算绝境,傻了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为何要对我手下留情?我压根就不认识他。”叶云归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手下留情,有很多可能。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受人委托,或许是拿错了药,或许是对你一见钟情,不忍心让你变傻,所以私自改了雇主的要求。】
叶云归想了想,觉得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人委托。
难道是舅舅的人使了手段,买通了岑默?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岑默就不是他的敌人了。
怪不得对方的态度那么奇怪呢!
早知如此,上一世瞎了之后他便不该自暴自弃……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原书里他就是个设定炮灰,并没有自己的思想。
“不行,我得问问他。”
叶云归翻身下了榻,走到坑边掀了地毯和木板,露出了坑。
他刚要往坑里跳,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满月问道:“你那个毒还有效果吧?”
【当然,只要他还在皇陵,就不能动武,否则会立刻像方才那样。】
叶云归闻言这才放心,却闻满月又道:
【小归,我觉得你应该想想现在跳下去,一会儿怎么爬上来。】
“对对对,差点忘了。”若是他又这么下去,一会儿又得踩着岑默上来。
叶云归忙去搬了梯子来架上,又将烛台往坑边挪了挪,这才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坑里,岑默依旧是倚在坑壁旁的姿势,脑袋和肩膀上落了一层土渣渣。
叶云归见状十分尴尬,一边帮他把土拍干净,一边将他眼睛上的巾帕取了下来。
岑默静静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因为想到岑默可能是自己的盟友,叶云归现在不那么怕对方了。
“我现在有梯子了,一会儿不用借你肩膀了。今日咱们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叶云归放软了态度道:“我已经猜到你的来历了,你不妨都跟我直说了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叶云归的五官属于轮廓感很强的那种,显得气质略有些清冷。可他偏偏生了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看着人时天真又无辜,不仅抵消了那股子清冷感,还为他添了几分少年气。尤其他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只有满月知道,叶云归看着天真,实际上一点也不傻。
他看着要和岑默坦白,但自己的猜测却丝毫没有朝对方透漏。
岑默看向他,目光对上他清亮的双目,眼底带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叶云归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胆子,被对方这么一盯,又渐渐缩了回去。
“你……你一时不愿朝我说,我也能理解。”叶云归慢慢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又道:“不如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缺什么尽管告诉我,不必同我客气。”
他被岑默看得发毛,顺着梯子就想溜,却闻背后传来了岑默的声音。
“慢着。”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就像他的手一样,带着能随时置人于死地的悚然。
“怎……怎么了?”叶云归问道。
“我要方便。”
“你……将就一下,就在坑里解决吧。”叶云归道。
岑默抬了抬下巴,目光往身后的方向一瞥,那意思让叶云归给他解开。
“我还不能给你解开,万一你偷袭我怎么办?”
“不解也行,殿下帮我扶着。”
叶云归:……
第4章
叶云归看向岑默,心情十分复杂。
【小归,我觉得他在向你示好。】
“有这样的示好吗?让人帮他扶着?”
【一个男人,愿意把最脆弱的地方交到你的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诚意的吗?】
“你是不是对人类的感情有点误解?他这分明就是挑衅!”
【挑衅还是调戏?】
“……”
叶云归发觉,满月在面对岑默时,总会语出惊人。
他不想与系统纠缠,更不愿与岑默纠缠。
专业的刺客,怎么可能在执行任务前不去解决好个人问题?
岑默肯定是想骗他解开绳子,然后借机逃跑。
念及此,叶云归朝岑默道:“没事,回头我可以帮你洗裤子。”
他说罢便转身顺着梯子爬了上去,还不忘将梯子又收了回去。
岑默:……
上来之后,叶云归便将盖子重新盖了回去。
他重生后怕黑,夜里睡觉有点着蜡烛的习惯,他不想让岑默的坑里沾到一点光。
【小归,我分析岑默是真的在向你示好。】
“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现在他身上的药力已经散了,哪怕不动用武力,也能轻易解开手上的绑缚。就算不解,他也能对你动手,将你置于死地。可是方才你去坑里见他,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也许他见识了你这迷药的厉害,知道我们有后手,所以在等待时机。”
【我更倾向于,他并不想逃跑,也不打算伤害你。】
“为什么呢?”
【或许是对你一见钟情……】
叶云归:……
每当他觉得这个系统一本正经的时候,对方都能让他无言以对。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倘若岑默不会再对自己动手,且有目的话,哪怕对方不是舅舅派来的,他也可以试着招揽对方。
若岑默成了他的人,别的刺客便不敢再来暗算他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叶云归知道是墩子他们来伺候自己洗漱了。
“殿下,您这几日是不是一直没有睡好,怎么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墩子有些担心地道。
“我夜里读了些书,就睡得晚了些。”叶云归道。
他这几日的确没怎么睡好,先是张罗李兆他们挖坑,昨晚又陪岑默折腾了大半宿,眼眶都熬得发青了。
墩子拿着布巾,在一旁伺候叶云归洗漱。小羊则去帮叶云归将被褥床铺整理好,半晌后他拿着叶云归昨日换下来的外袍过来,表情有些疑惑,只因那上头沾了土。
“殿下这衣裳……”墩子见状欲开口询问。
“我昨晚出去赏月,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上的。”
叶云归顾忌着岑默还在坑里,不想让墩子和小羊卷进来,便草草洗漱完将人打发走了。
门外的李兆朝他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问刺客捉到了吗?
叶云归点了点头,冲门口的二人挑眉一笑,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昨晚李兆和常东亭紧张地一夜没合眼,他们既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出来添乱,又怕叶云归遇到危险。直到早晨看到他们殿下好好的,俩人才松了口气。
“满月,帮我盯着点岑默,他敢逃跑就麻翻他。”
叶云归叮嘱了满月后,这才提步出了门。
他将李兆和常东亭招呼到了院中,确保谈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到,这才开口将昨晚的事情简单朝两人说了。对于岑默的身份,叶云归并未隐瞒他们,只保留了和满月有关的部分没说。
“殿下说,您昨晚捉到的刺客,是踏雪排名第一的岑默?”李兆问。
“你知道他?”
“属下听说过,据说此人自从入了踏雪以来,从未失手过。”李兆道。
“嗯,此人手段确实了得。若非我用……特质的毒药将他麻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捉住人。”叶云归道。
一旁的常东亭闻言有些迷惑,开口道:“殿下是从何……”
“那个……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李兆打断了常东亭的话。
常东亭与李兆做了许多年的同僚,二人很有默契,见对方故意打断自己,便住了口。
“此人手段了得,我在想是不是能想办法招揽他。”叶云归道。
“那……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呢?”李兆又问。
叶云归想了想,低声朝二人交代了一番。
李兆连连点头应是,常东亭见状便也跟着点头。
待交代完两人之后,又特意叮嘱了他们不可让墩子和小羊二人知晓此事,还命他们二人无事也不可靠近自己的屋子,免得沾上岑默将来被报复。
不多时小羊便端了早饭过来。
叶云归没再多说什么回屋用饭去了。
“你方才为何打断我?”待叶云归进屋之后,常东亭朝李兆问道。
李兆叹了口气,开口道:“殿下说他捉住了岑默,你信吗?”
“我……你什么意思?”常东亭不解。
“莫说是踏雪排名第一的刺客,哪怕是一个寻常刺客来,只怕咱们想要拿住对方也不是易事。”李兆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那日殿下突然说要挖坑,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一直待在这皇陵中,整日闭门不出,除了咱们四个,他一个活人都见不到,就算真有刺客要来,他又如何能得知?”
常东亭想了想,“不瞒你说,其实最开始我也觉得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