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他还努力挣扎了几下,甚至还听见自己问出了声儿,问燕鸥现在感觉怎么样,但耳朵边很快又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轻轻的回应:“我已经好啦,你安心睡吧老婆!”
那声音听起来确实好了,季南风便没再多想,彻底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季南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一股饭菜的香味顺着门缝钻到了他的枕边。
他反应了几秒,这才猛地睁开眼,慌慌张张跑到客厅:“你做这些干什么,放着我来就行。”
话音还没落,他就看见了满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边穿着整齐、显然出过门才回来的燕鸥。
“老婆你醒啦!”燕鸥刚好把最后一碟糖醋排骨端上桌,伸手解开围裙,又给他拉出椅子,“洗漱完了就来吃吧!你没吃早餐,我就做了开胃汤,垫垫肚子胃口就来了。”
季南风还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一桌子的菜,一阵恍惚。
他们两个人厨艺都不错,在燕鸥生病以前,两个人喜欢在厨房搭伙做饭,没一会儿就能凑够两人份的午餐。但是燕鸥生病之后,做饭的任务就全部移交给了季南风——病人不同时期适宜吃的食物不同,光是思考燕鸥每天吃什么就够让季南风头疼的了,他自己这段时间自然是能将就就尽量不讲究的。
眼前,醋溜土豆丝、番茄炒蛋、红烧鸡翅、糖醋排骨,再加一人一碗冬瓜干贝汤。四菜一汤都是难度不大的家常菜,但是暖呼呼地冒着热气,只看得人心里踏实又温暖。
“老婆,你醒得真是时候!”燕鸥一边推他去洗漱,一边笑眯眯道,“菜刚做完,都省得保温加热了,不愧是我老婆,心有灵犀一点通!”
季南风懵懵懂懂站到水池边,才轻轻问他:“你怎么自己忙呀?也不喊我?”
“你难得睡个好觉,我当然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燕鸥偷偷探过去,快速偷亲一口他的脸颊,“买菜做饭还让我蛮放松的,一点也不累,你不用担心我。”
季南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看他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终于也是放下心来,伸手抱了抱他:“谢谢崽崽。”
这两个人谈恋爱七年,几乎没有闹过矛盾,很大原因要得益于两个人都乐于倾听与沟通。坐上餐桌之后,燕鸥很清楚地跟季南风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让两个人都更充分地休息放松下来,节奏慢一点也没事,如果想正式启程前往下一站,他们就必须要调整好状态、储备好精力。
季南风也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儿,这段时间自己疲劳紧张过度,也是肉眼可见的事情,不好好休息一下,万一在旅途中病倒了,那就真的太麻烦了。
于是,两个人约好了,给自己五天的时间彻底放松,白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起床买菜。季南风还是担任主厨,燕鸥就帮忙备备菜、打打下手,下午,两个人就到附近散步采风,拍照画画,晚餐之后便像往常一样,聊聊天修修片,一天便就这样悠闲轻松地过去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也太爽了吧!”燕鸥感慨道,“我感觉我们像是在过老年人的退休生活……”
季南风闻言,先是想起燕鸥大概体会不到退休生活了,但是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当下这番模样——如果燕鸥没有生病,他们大抵就会像这样安安稳稳携手走到白头,等都彻底放下事业安心养老的时候,他们也不过就是这样,一起做饭、一起采访、一起散步、一起慢慢聊。
想到这里,季南风又难免释然地笑了起来——他们很不幸,从某一刻开始,时间在他们身上的步调就已经不再一致,但他们又很幸运,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底气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如果”,那么他们必然就是彼此的那个“必然”。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开车离开了这座承载了他们悲伤、快乐、泪水和欢笑的城市。初晨的光亮照在他们的车身,照在旅程的前路上。
看着窗外刚刚苏醒的城市,又看了看身边精神满满的爱人,燕鸥忍不住感叹道:“真好啊。”
——拥有一个愿意和你一起忙碌、一起停歇、一起踏上旅途、永远和你步调一致的爱人,这世上又还有什么遗憾可言呢?
第32章 秋月星华32
栖息在格陵兰岛的北极燕鸥, 每年迁徙时,会现在附近的亚速尔群岛停留一段时间,捕食休歇、补充体力, 以保证拥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之后跨越整个地球的漫长旅程。燕鸥和季南风从他们的“格陵兰岛”上海隆重出发, 便即刻准备寻找合适的“亚速尔群岛”落脚休息。
季南风问燕鸥, 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刚一开口他就想起来燕鸥不喜欢做决定, 刚准备选择目的地, 就听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要不……我们去一趟南京吧?”
燕鸥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从小在玄武湖边长大, 但自从高三和家中一别两宽之后, 就再没有回过一次生养他的家乡。
季南风跟他在一起七年, 知道他不想回家,便一直避免去这座城市开画展、办活动。
这一回他主动提出这件事,季南风难免想起他说过, 想要找个机会和爸爸妈妈好好道个别。
季南风抽空看了副驾驶一眼, 果然,一说出这句话来, 燕鸥的动作就不自然起来——他表面上装作无所谓一般看向窗外,但是放在腿上的双手早已经不自然地握起拳头来。
说到底还是介意的, 季南风又瞥了他一眼, 刚想说话,便被那人极不自然地抢了先:“……因为这个季节, 南京也有旅鸟了嘛。”
这个季节, 华东地区很多城市都有旅鸟路过, 季南风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只笑道:“好啊,那就去南京。”
从上海到南京,开车走高速不到三百公里,也大概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到。
三四个小时说长不长,但也足够现在的燕鸥路上睡个好几个回合,但这一回,跟季南风料想中的一样,这人一路上眼睛睁了闭闭了睁,辗转反侧,硬是半分钟也没睡着过。
还是太焦虑了。
有那么一瞬间,季南风想说,要是压力太大或者后悔,那就算了吧,但仔细想想,这人好不容易自己做个决定,临行前跟父母道别又不是什么小事,便不再想着去干预他了。
车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朝着目的地开去,直到远远看见高速口大大的“南京”二字,燕鸥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说:“老婆……我想回家看看。”
“嗯。”季南风笑了笑,道,“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规矩,崽崽回家的话,要不要给叔叔阿姨带点东西?”
燕鸥一听这话,崩溃地捂住脑门:“啊!烦死了!!”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一落地就奔着商场去了。燕鸥虽然是社交能手,但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拿着手机搜了半天“回家看爸妈带点什么东西好”,挑来挑去,还是拉着季南风说:“这么麻烦,随便买点果篮带走不就行了!”
久别重逢就带点儿水果,哪怕不谙世事如季南风也觉得不合适,他笑着说:“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叔叔阿姨,你别拉着我一起丢人好吧?”
燕鸥烦躁地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挑选起来。
季南风看出他不耐烦又没辙,便劝道:“你,看你在外边儿打拼这么久,回去不带点好的,叔叔阿姨还以为你混得很差呢。”
燕鸥果然被这一句话就激起了胜负欲,指着货架说:“买!买他妈最贵的!”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从实用性角度带了些东西,燕鸥给他们买了一台功能齐全的扫地机,季南风给阿姨买了一块好看的丝巾、又给叔叔买了一块价格适中、款式好看的手表,最后两人又提了些酒,热热闹闹的,像是回家过年。
不习惯,很不习惯。常年在外四海为家的燕鸥对这种归宿感十分陌生,就像北极燕鸥也大抵不会觉得格陵兰岛是它们真正的家——对于旅鸟来说,那不过是它们旅途的起点罢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燕鸥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驶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他到开始认真后悔为什么要回来找不痛快了。
季南风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耐心地等了他好久,这人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季南风笑起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这人的手机号到现在还在爹妈的黑名单里,连个地址都要不到。
拨通电话之前,燕鸥紧张地下车转了一圈,这才皱着眉坐回副驾驶座上。季南风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社交小天才居然也能有慌张的时候,真是稀奇又好玩。
好半天,电话终于拨了出去,一旁的季南风看着他紧张的脸,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妈,我,燕鸥。”燕鸥的声音紧绷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那边不愧是有把燕鸥拉黑的警惕性,一听这话,又开始质疑起来。燕鸥无语地把话筒拿远,直到那边问完了才烦躁道:“我骗你什么?我又没找你要钱……再说了,我是离家出走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不能回来啊?”
趁那边还在反应,他又问道:“你们搬没搬啊?是不是还住原来那里?”
“行,我一会回去一趟。”燕鸥嘴上干净利落,低头抠起了手指甲盖儿,“别问为什么了,一会儿就到。”
匆匆忙忙挂上电话,燕鸥松了口气,又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他报了个地址,疲倦道:“走吧。”
季南风顺着导航,把车开进了一条颇有年代感的老巷子里——这边和北京一样,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人文底蕴,只不过一南一北,自然在风貌上也差不少。
燕鸥家境不错,即便是住的老宅,也是干净又气派的,颇具复古感的白墙配上已经泛黄的梧桐,仿佛恍然间穿越到了民国的电视剧中,沐浴着穿越今夕的漫长时光。
看到楼下熟悉又陌生的树,燕鸥忽然忘记了紧张,自豪起来:“好看吗?我以前最喜欢看这些树了,我的第一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照片,就是这排树。”
季南风看着头顶还在泛黄的树叶,似乎就已经想象出少年燕鸥拿起相机兴奋地在树林间奔走的模样,他仿佛已经看见眼前这些树叶变得火红,铺满少年跑过的整个街道。
“好看。”他真诚地说。
季南风都说了好看,燕鸥自然也忍不住又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几张,季南风看出他逐渐开始拖延时间,便不可惜地捏住了他的后颈:“好了,等回头下来再拍也不迟。”
燕鸥被他发现了小心思,只能垂丧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朝楼上走去。
踏进那熟悉的楼道时,燕鸥还是紧张得一阵头皮发麻——眼前的墨绿色的单元门曾经是一扇嘎吱作响的铁门,在他出走之前就隐约有了要退休的迹象,眼下,这没见过的绿门也已经不算新了。
楼道里的墙体也重新粉刷过,他年幼时在上面胡乱留下的涂鸦早已经被盖住,那个曾经他滑过无数次的楼梯扶手,也已经换成了新的模样。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老房子,就像里面住着的那对夫妻一样,年迈固执,但是又干净讲究。
好在一切都变了,自家的那扇门还没变。燕鸥爬上六楼时有些气喘,扶着墙缓到面色如常时,才僵硬着敲响了门。
他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在外面混得一塌糊涂、又强撑着脸面的离乡人。季南风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心疼得有些难受。
阿姨出来开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戒备,直到看见门口一脸无语的燕鸥,还有他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季南风,缓了好久才瞪大了眼睛:“老燕!真是他!”
两个人和那些个东西被接待进家门的时候,双方还依旧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似乎谁先开口说话,都像是输了一般。
许久,还是燕鸥先拉过季南风,说:“爸妈,这是我男朋友,季南风。”
季南风乖巧的鞠了一躬,对方便沉默得更不知所措了。
燕鸥挠了挠头,无奈地解释道:“不是跟你们对着干才谈的……他真的很好,我们谈了七年了。”
燕鸥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爹,看得出来他对同性之前的感情抱有强烈的排斥——这个表情又让他想到了这老犟种当初强烈反对自己学艺术的古板模样,整个人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恼火起来。
但他还没开口,季南风就很乖巧地把他特意买的丝巾和手表送了上去:“叔叔阿姨,来得匆忙,没能精心准备。”
夫妻俩看见那摆在面前的礼物,说到嘴边的责骂又咽了回去。
季南风这礼物挑得挺有品味,即便是完全不懂的外行看了,也知道这背后的价值不便宜,自然也就清楚,他们俩在外这么多年,也算打拼出了一番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