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叶行止愣住,“关我什么事?”
他一直安分住在御虚谷里,几乎什么也没做。
而掌门看到他这茫然的样子就头疼,提醒道:“如果没有你及时察觉,就连我也不会发现禁地被徐枫闯入!若是如此,天生魔种必然会在三月后孕育而出,届时这修仙界的天,就该大变了!”
叶行止愈发茫然:“可那魔种很弱,怎可能说变天就变……”
掌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胡须翘起,气呼呼道:“只是对你来说很弱而已!”
不等叶行止开口,掌门如数家珍般列举起来:“五百年前的森罗秘境陷落,三百年前的上古魔物动乱,还有那血魔宗想要屠国血祭,哪一次不是有你镇着场子?若非有你,我正道弟子怕是要早早死伤大半!”
叶行止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他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只是修炼速度比较快。修仙界并非只有我一个渡劫期修士,我又特殊在何处?”
“不是比较快,是快到不合理,”掌门与他对视,声音郑重几分,“天道向来维持世间稳定,哪怕有天骄出世,也会是正魔双方彼此纠缠、你追我赶。而你,叶长老,你是一个超脱于此的变数!你扪心自问,你是否打破了天道的平衡?”
叶行止垂眸,轻轻点头。他心情有些复杂:“所以师尊为了阻止乱世降临,用自身一条性命,助我入道修行,换来修仙界千年平安。对吗?”
“不错。如你所见,现在魔道式微,世间祥和一片。”
“你忽然告诉我这些辛秘,是与我如今的异常有关?”
“是,这也是老祖所作的推衍。叶长老,你命途奇异,是因为你有两个选择。”
……
夜深人静,叶行止将景姝的尸体扔给掌门处理,回到御虚谷。
他心中有许多疑惑。
掌门告诉他的选择很简单——飞升,或是不要飞升。具体缘由掌门未曾解释,唯有一句话让叶行止极为在意。
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他的命运都会改变,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老祖的话就是这般云里雾里,故弄玄虚。
可叶行止已至渡劫期,只要他按部就班修炼,终归会有水到渠成飞升的那一天。
不飞升?他有何理由不急着飞升?
……霍泽。
叶行止忽而恍然,低头按了按掌心那条姻缘线。
他打小在天命宗长大,自然是信命的,否则天命宗的卜算之道就像笑话了。
可是,给天煞孤星配上一桩天定姻缘,未免显得离奇。
霍泽来自另一世界,生辰八字根本无法推算。哪怕被他的命格影响,被克成了恶鬼,也不是此方天道所能管辖的存在。
偏偏他俩就是红线相连。
或许霍泽也能被称为“超脱于天道的变数”。
但叶行止忍不住想,若他与霍泽真的成了,自己还算是天煞孤星吗?
老祖推测,命运会因他的选择而走向两个分岔路,可以被顷刻改变。既然如此,难道他的命格也有可能……
他千年不改的沉寂心脏,正在躁动。这便是铁证。
此时多想无益,叶行止还有另一个困扰难以解决。
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一直面对掌门那张老头脸,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平静。
可是回到御虚谷后,听到霍泽平缓的呼吸,轻轻翻身的动静,被褥摩挲的轻响,叶行止又不行了。
为什么,他现在还是很热。
霍泽蓦地睁开眼。
屋外传来的各种响动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见叶行止在炼器室前,黑着脸“叮叮咣咣”修门。
那硬生生断成两截的铁门,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霍泽茫然地飘了过去,嗓音裹挟着初醒的懒倦:“发生什么事了?”
叶行止动作一顿,回眸看向霍泽,眸色微暗,片刻后低声说:“穿好衣服。”
霍泽愣了愣,不等他反应,松松垮垮的里衣便被倏然收紧,险些将他勒得喘不过气。
叶行止放下沉重的铁块,盯着霍泽:“我要和你谈谈。”
霍泽心口蓦地一缩:“嗯。”
两人来到正房,霍泽本想坐他对面,叶行止却直接在他的身侧坐下。看着叶行止行云流水洗刷茶具,一声不吭,霍泽心里的异样感愈发明显。
因为叶行止看起来不太对劲。寅时过半,暗沉天际泛着浅浅晨光,屋里唯有油灯燃着,微弱火苗轻摆,在叶行止脸上铺了一层阴影。霍泽不知他在按捺些什么,神色也叫人看不真切。
霍泽手指蜷了蜷,想抱抱黑猫缓解紧张,可叶行止气息不对,那两只团子怂得很,半步都不敢凑上来。
叶行止给霍泽倒了热茶,自己却喝着一杯冷泡银针,沉默许久,忽地淡声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
霍泽呆住,斟酌片刻后诚实道:“您是个好人。”
“好人,”叶行止将这词重复一遍,“那我样貌如何?”
“……极好。”
“嗯,你也是。”
霍泽耳畔响起“嗡”的一声。
他睡前才悄悄想过这些问题,正值心思复杂敏感的时候,被这么一问就突然紧张起来,不由自主攥着木制扶手:“您,到底想与我谈些什么?”
“你先前问过我的喜好,如今轮到我来问你,”叶行止依旧淡定,看着他,“你喜欢怎样的人?”
霍泽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故意将叶行止的话原样还了回去:“其实我也不喜欢人。”
“那恐怕由不得你。”
话音落下,霍泽手攥得更紧,他好似明白了叶行止的意思,但他不懂。为何原先对他毫无所图的叶行止,莫名就变得如此强势。
亦或者说,叶行止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唯独对待他不感兴趣的事物,才会显得漫不经心。
叶行止没有等霍泽理清思绪,便道:“试试吧。”
这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霍泽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又道:“把手给我。”
霍泽沉默着,乖乖将手递了过去。
恶鬼的身体,是毫无温度的。冰凉森冷,与死尸无异。可叶行止现在很需要这般寒气,碾着他指腹的薄茧,慢条斯理摩挲几下,问霍泽:“你讨厌这种感觉吗?”
霍泽闭上眼睛,摇头。
他是鬼,自然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
他只觉得手指滚烫,被轻轻揉捻就烫得吓人,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讨厌,”叶行止若有所思般低声说,“方才,合欢宗的圣女碰了我一下,我却难受极了,心里只有反胃。你不一样。”
霍泽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来,却被叶行止攥得愈发紧。
“我们对彼此毫无反感,是也不是?”
“……嗯。”
“你可愿试试?”
“不是说了,不能成亲。”
叶行止瞥他一眼,将霍泽定在原地,幽深的眼眸里情绪难辨:“说你愿意与否就行。”
霍泽只犹豫数秒,就被叶行止拉得更近了些,几乎贴在一起。霍泽嗅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难得生出慌乱之感。
他仿若被掐紧咽喉,半晌才低低道:“只能先试试。”
“好。”叶行止扣住了他的手腕。
霍泽连忙补充:“如果不合适,就算了,可以吗?”
“嗯?”
“如果不合适,您不能非要……”霍泽底气不足,只能用眼神示弱。
“可以。”
叶行止答得干脆。
在告别掌门之前,那老头挤眉弄眼,交给他一本薄薄书册。叶行止翻了一下,把那艳情画册中的身影换成霍泽,整个人僵住,不小心弄碎了掌门最爱的黄花梨椅。
掌门气得咬牙不敢发作,只对他说:“你纠结什么?这世上就属你过得随心所欲。”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没错,叶行止发现是自己糊涂了。
他完全没有回避自身欲求的必要。
此时霍泽仍被他牵着手,不受控制飘起来,紧张到忘记了恶鬼的身份。叶行止心头一动,手腕轻轻使力便将霍泽拉到自己腿上,抬起他的下颌:“冒犯了。”
霍泽还不曾反应,就被叶行止低头吻住。
他瞪大眼,无意识动了动身子,随后被硌到……脊背泛起一阵凉意,再也不敢挣扎。
当然,他也不想挣扎。叶行止的眼神似牢笼将他笼罩,那恍若死寂深潭的眼眸泛起阵阵波澜,一手无师自通地扣在他颈后,一手肆无忌惮按在他腰间。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目睹过野鸳鸯的戏码,叶行止还能有样学样,不疾不徐撬开了那双冰凉唇瓣。有些生涩,却又如此契合,顺理成章。
本该冷意蚀骨,叶行止的心火却烧得更旺几分。
往日那千年就像白活了。
良久唇分,叶行止摩挲着他紧绷的颈项,似是安抚:“反感吗?”
霍泽怔怔坐在他怀里,嗓音有些飘忽:“不。”
紧接着小声说:“……不要欺负我。”
叶行止呼吸微顿,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霍泽失神的模样。果然,唯有主动尝试才会知晓,他喜欢,他就是想要。
心思涌动间,手上力道也随之收紧。叶行止不太会说话,干脆坦诚相告:“我想摸你的腰,很多次了。”
霍泽听懂了他的意思,回想起叶行止近些时日莫名投来的打量视线,心头一阵焦灼羞赧。自从他穿了叶行止的衣服,令人发慌的目光就没再消停。
他还以为,叶行止只是馋那些吃食而已。
可事到临头,霍泽也是男人,哪会不懂……他试图辩解:“可那只是普通的练功服。”
“太紧,太收腰。”叶行止理直气壮道。
“明明还有一点宽!”霍泽忍不住瞪他,“您还跟我说,别人馋您的身子,可是您自己心思也不干净。”
闻言,叶行止不由轻笑,明目张胆摸着他的腰:“你胆子大了。”
霍泽倏然安静下来。
“哪有人像您这样……”话说到一半,霍泽又自己吞了回去。
这才刚亲完,他确实没那么怕叶行止,仅是移开视线,轻轻道:“说了要试试的。反正都这样了,难不成您还想弄死我。”
“怎么会,”叶行止盯着他悄然颤抖的漆黑睫羽,声音微微压低:“我只想再亲一次,你想吗?”
霍泽僵了僵,对上叶行止直白的目光,发现自己很没出息,就吃这套。
“只能亲,不能做别的。”
说着霍泽率先扬起脸,眼睛一闭,试探着贴上叶行止微凉的唇。
可一碰就似烈火燎原般,连沾染朝露的嫩叶也被轰地点燃,长久难以消停。
“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被合欢宗圣女碰了一下。”
“然后呢?”
“我发现,我不想碰别人,只想碰你。”
“所以就要跟我试试啊,真草率。”
“你与我红线相连,何来草率。既然这是天定,那便早早定下来才好,”叶行止抬手抚过他被咬红的唇,“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霍泽垂眸,有些迷茫:“可我不知道。”
他被叶行止推着前进,本就猝不及防、手足无措,脑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想回故乡?”
“还不太想。”
“想再亲一次吗?”
“……有点。”
“那就陪我试试吧,”叶行止轻吻他,眼底泛起丝丝涩然,低声说,“我没有家人了,只有你一个。想要什么,我都能替你寻来。慢慢想就是了。”
霍泽看着他,隐约能品出些许低落情绪,不知不觉便乖顺地软了身子。先前数次接吻的不真实感,在这一刻莫名踏实下来。
“我也没有家人,您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
“嗯。”
霍泽主动抱住了他:“我陪着您。”
恶鬼的身体软而冰凉,伏在他身上,本该恰好能够降降火气,叶行止却顿觉浑身燥热起来。
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来,试着了解彼此,学会如何相处……但有些事情不得不急。
叶行止发现自己愈发难以忍耐,握着他手腕向下探去:“这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