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老奴愚钝,只能想出一个能解释的理由来。”
容昭看了他一眼,指尖又在桌面上敲了敲,微微点头道:“没错,是有这么个理由。”
两人同时开口:
“他对俞信衡的态度不对。”
“王爷对王妃的态度不对。”
容昭:“……”
王向和:“……”
“本王的态度哪里不对?”容昭眉心紧蹙,“难道不是王妃莫名其妙对人一见如故才显得不对?”
王向和一脸无奈:“王妃对俞亲卫一见如故虽然有些让人意外,但王妃的态度也并不出格啊。要说不对劲,那肯定还是王爷更不对劲。”
他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祝子翎提起俞信衡的时候态度还是比较平淡的,可没有跟容昭说话的那股黏糊劲儿。再说要是祝子翎真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主动当着容昭的面说吧?兴许真的只是因为对方像一个故人所以多亲近了几分而已。
给人送点吃的,邀请对方一起去看看新店,这完全就是朋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行径了。
若是祝子翎是女子,说人跟俞信衡来往不合适也就罢了,可祝子翎明明是男子,哪至于这么草木皆兵?一般的男妻跟同性有这样的往来那都是正常的。
然而就是这样合情合理的表现,容昭的反应还这么大,简直恨不得把俞信衡直接给扔回西北去,再不让祝子翎见到,未免也太过激了些。
容昭听到王向和的话神色愈冷,王向和却并没有害怕,接着说道:“老奴记得当初春猎的时候,王爷说对王妃并无男女之情?”
“……不错。”容昭顿了顿,皱眉看着王向和,冷淡道:“公公这时提这个做什么,这跟此事没关系吧?”
“……哎呦,这怎么还没关系?”王向和难得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容昭,“王爷您要是真对王妃没男女之情,犯得着这样严防死守,不让王妃跟俞亲卫接触么?”
“王妃不过对俞亲卫稍微另眼相看了那么一点,而且只是嘴上提了几句,既没跟人把臂同游,也没跟人对弈共饮,这就让王爷如此不高兴了,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我看呐,王爷您这是打翻醋坛子了才对。”
王向和说话的时候,容昭一直皱着眉,直到听到最后一句,面上才有愕然之色一闪而过。
打翻醋坛子……
王向和的意思难不成是,他对祝子翎和俞信衡接触感到不悦,是因为……吃醋?
容昭错愕过后眉头却是皱得愈深,第一反应便是将王向和这解释给否认掉。
他从来不会做吃醋这种莫名其妙、完全不理智的事,王向和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说他一直想的都是不让祝子翎在那种感情里深陷,为此早已在心里分清楚了界限,怎么可能会自己吃这种醋?
容昭停顿了片刻后,目光重新聚焦看向王向和,淡淡道:“公公什么时候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本王都说了对王妃并无那种意思,所谓的醋坛子从何而来?”
王向和看他还在否认,又无奈又着急地叹了口气道:“王爷您非说没有那种情谊,那您想想,要是王妃晚上跟别人睡一张床,您愿意么?”
容昭:“……”
王向和:“要是王妃天天为别人做那些新菜,亲手喂别人吃,您愿意么?”
容昭:“……”
王向和:“要是王妃嫁了其他人或者娶了其他人,您愿意么?”
容昭:“……”
随着王向和说的一句句,容昭脸色越来越沉,从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寒意几乎像要把人冻僵。
王向和抖了一下鸡皮疙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要是没有夫妻之情,可不会介意这些东西。”
“……”
容昭脸色僵硬了好一会儿,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名义上毕竟是本王的王妃,自然不能跟其他人做这样的事。”
“那王爷愿意跟王妃和离,让他再去娶妻生子,跟其他人做这些事么?”王向和快速地接道。
容昭霎时间又沉默了。
他本来想的其实便是这样。他也活不了多久,不能让祝子翎陷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希望里。最好就是能让对方死心,再趁着活着的时候,给对方安排好往后。
嫁人当男妻一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祝子翎要是能再娶妻生子,过安稳富足的生活自然更好。
原本容昭真的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有刻意去想过祝子翎娶妻生子的事,毕竟那还遥远了些。
但如今王向和一提,容昭才发现这种设想居然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只要想到祝子翎身边会躺着另一个人,想到他会跟对方做各种各样亲密的事,包括所有他们做过的,拥抱、喂食、相拥而眠,还有更多他们没做过的,抚摸、亲吻、甚至鱼水之欢……
只要稍稍想象出一丝画面,容昭就感觉到脑中的痛觉神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让他有种将要发病、想要破坏一切的感觉。
容昭闭了闭眼,为免真的发病,顿时不敢也不愿再去想。
王向和还在说道:“王爷觉得不行对吧?”
“别说这些不行了,王妃跟俞亲卫根本没有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王爷就这样不高兴……”
王向和看着脸色紧绷的容昭,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恕老奴直言,您这醋劲我看着比某些善妒的女子还要大多了……”
就是再善妒的女子,也不至于因为丈夫跟同性的这点接触就闹得这么凶。
当然,若是反过来,丈夫见妻子跟同性有这样的接触一般也不会这样。如果是跟异性,那这么生气倒是有可能。但那就不仅只是吃醋了,更有事关脸面的意味在里面。做出的反应多半也是直接勒令妻子不能再跟人接触,才不会像容昭这样暗中想方设法地把另一个人打发掉,反倒是在媳妇儿面前还要小心遮掩。
就容昭这做法,按王向和这么多年阅历来看,那简直不止是醋得没边,还有点妻管严的意思在里面。
就这还说没男女之情呢,骗鬼也骗不了他这种眼睛毒辣见多识广的老太监。
容昭:“…………”
第98章
王向和一番话说得容昭久久沉默。
“……公公倒是想得不少。”容昭沉着脸扔下这一句, 说完便径自起身离开。
虽然动作自若、脸色冷淡、神情莫测,但常年服侍他的王向和还是看出了容昭背影里那么点不自在,乃至因无力招架落荒而逃的意思。
王向和:“……”
“王爷,您吩咐让俞亲卫去别庄的事还要继续么?”王向和冲着容昭的背影又问道。
容昭顿了顿, 头也不回道:“……照旧。”
王向和:“……”
嚯, 容昭这醋劲儿大的。都没法回答他的那些问题了, 还硬是要把“情敌”支开……
都到这份上了,承认自己动了凡心有这么难吗?
王向和一时间搞不明白容昭为什么这么固执, 本来两个人已经是拜堂过的一对儿了, 彼此之间两情相悦不是正好么,何必坚持自己对祝子翎没有那种情谊?
看着容昭的背影, 之前便冒出的一股隐忧不由再度袭上了王向和的心头——
如果不是心理的问题, 那莫非真的是……生理上的问题?
王向和想到这儿,神色不由从原本对容昭嘴硬的无奈, 逐渐开始变得忧愁起来。
若是从这方面考虑,容昭的态度似乎就有了解释了。
容昭一直认为自己对祝子翎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兴许就是因为……身体上没有那种反应?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一点破,对容昭来说,岂不是相当于面对了一个远比对祝子翎心生爱意更难接受的问题?也或许就是因此,所以容昭才并不愿意承认……
王向和越想越觉得说得通,一时间不由有点后悔起来。
以往容昭不知道自己对祝子翎有意,倒是没什么负担。但如今意识到自己对人有了思慕之情,却又同时知道自己那方面出了问题,没有办法跟心爱的人鱼水交融, 那岂不是比一般情况下知道此等噩耗还要更难受?
王向和越想越忧心,但事已至此, 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至少如此一来,容昭之前没有发现问题的话,现在赶紧去诊治,应该也还来得及……
王向和心中唏嘘,算了算一般钟老神医固定给容昭复查身体的时间,决定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
容昭还不知道王向和对他的那些忧虑,这时候也无暇顾及。方才对方那些一次次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容昭心头上,让他本就毫无温度的脸显得越发冷峻。
容昭在书房里一个人坐了良久,直到夜半,才在下人传来祝子翎催促他回去睡觉的声音中抿了抿唇,起身回了卧房。
进门的时候,容昭的动作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祝子翎已经等了半天了,见人进来顿时抱怨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等得饿了。”
容昭:“……”
祝子翎如往常一样,仅仅穿着里衣,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乌黑头发和雪白衣襟微乱地散开,凸显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弧度美好的颈部和锁骨。
模样俊俏的少年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他的床上,微微仰头看向他,抱怨他没有及时回来与自己共眠……
这样的情形容昭见过不止一次,然而经过了之前那一番话,再见到这种场面,冲击力不知为何仿佛更变强了许多。
祝子翎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装着他的身影,本身不带任何杂念,然而如今容昭看着,却是不知不觉感到了某种奇特的诱惑意味。
“……”容昭呼吸微窒,带着一丝看不出的僵硬微微撇开视线,冷着声音说道:“王妃要是饿了,就让人再送些夜宵过来。”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王爷还是赶快来睡觉吧,明天不是又到了大朝会,要早起吗?”
祝子翎说着往床的内侧挪了挪,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容昭赶紧上来。
容昭顿了顿,还是微微绷着脸走了过去,很快就被祝子翎给拉着躺下。
和往常一样,他一放缓呼吸,祝子翎就轻车熟路地黏过来,还要把手往他伤疤上蹭。
这么多天下来,容昭猜到这可能是祝子翎治疗他的手段,便始终都当做没有发现。然而这回,他却蓦的起了一丝冲动,忍不住一下子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睁开眼睛,看向“鬼鬼祟祟”的祝子翎,淡淡问道:“王妃在做什么?”
“……”祝子翎没料到已经练熟了的动作会被容昭给抓住,一下子怔住,惊讶地看着容昭。
片刻后,祝子翎就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没做什么啊……”
容昭垂眸看了一眼祝子翎悄悄钻进他上衣里的手,眸光微微闪了闪,“这是没做什么?”
祝子翎却是已经从惊愕中完全恢复了过来,回想起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的被抓包经历,越发镇定自若地说:“我不就是想看看王爷的伤疤吗?”
“谁让王爷平常不给摸,那我只能趁你睡着再行动了啊。”
“……”
容昭看着祝子翎说着说着就逐渐理直气壮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俞信衡身上的伤疤,王妃也会像这样,坚持要动手摸吗?”
祝子翎顿时一怔,“俞大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容昭:“所以王妃不会去碰他身上的伤疤么?”
祝子翎:“如果有伤口,那我倒是可以帮忙包扎一下。”顺便帮人治疗保命。
“已经好了的伤疤,那我去碰干什么?”而且还是身上的伤疤,又没有毁容,完全没有用治疗异能的必要吧。
祝子翎看着容昭奇怪地说道。
没有想到祝子翎的回答是这样,还这么干脆,容昭微微一怔,按住祝子翎的手松了松,接着又再用了一丝力攥紧,看着祝子翎的眸光越发幽深起来。
“王妃的意思是……只会碰本王的伤疤?”
祝子翎越发觉得他奇奇怪怪起来:“……王爷该不会以为我是伤疤控……呃,对伤疤有特殊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