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做梦就希望能有个地方,可以随我想看什么书都行,没想到如今竟是几乎能实现了。”
“皇后真是一心为民之人,不光找来新粮种,在读书上也如此帮扶我们平民子弟。我看古往今来,再没有哪位皇后有如此的贤德功绩。”
“此言不错。”
这些话祝子翎自己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一开始还真没有这么高尚的想法。
“他们怎么就光夸我不夸你?”祝子翎拉着容昭快步离开后,忍不住还有些鸣不平道:“要不是陛下愿意去做这些事,我估计说破天了也没用。”
容昭见状微微笑道:“左右我与翎儿一体,夸翎儿便是夸我了。”
祝子翎扁了扁嘴,之后非要再听百姓说了几句容昭的好话才满意。
暮色降临,但因年节将至,城中热闹不减,庙会之处更是人流由少渐多。
祝子翎和容昭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玩得尽兴,在街市上选了两个面具,戴上便毫无负担地逛起了庙会。
祝子翎本来打算给容昭挑个兔子面具,结果对方抢先便拿了个罗刹模样的,祝子翎只好把那个兔子按在了自己脸上。
那兔子面具做得颇为可爱,祝子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从孔洞里望出来,面具顶上还竖着两个白中透粉的长耳朵,看得容昭顿时萌了一下。
“翎儿戴这个很适合。”容昭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兔子毛”。
祝子翎撇了撇嘴,还是没说自己本来是想给容昭挑的。
容昭平时气势慑人,如今戴着同样有些吓人的罗刹面具,却是庙会上常见的模样,不会引起什么注目。
两人牵着手轻松地在庙会里看着玩着,时不时就能收到摊贩说他们恩爱般配的恭维,另外还买了一大堆的小吃。
如今烤玉米烤土豆已然是小吃摊上常见的菜色,祝子翎还看见了抚幼院的孩子炸臭豆腐的小摊,没人嫌弃气味,反倒十分受人青睐。
这些小吃的味道要说做得多好倒也不尽然,但一口下去便是世间烟火佳节长的喜庆味道,伴着割舍不掉的此方陪伴。
一直玩到了月上中天,祝子翎这才跟容昭回了皇宫,却见气氛仿佛有些不同以往。
宫人们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看起来情绪比起平常略有紧张。直到祝子翎和容昭回来整理完后,王向和才开口道:
“陛下,紫宸殿那位……刚刚戌时殁了。”
第214章
太上皇崩逝本该是头等大事, 换成一般情况,皇帝都该第一时间赶过去,哪里还能在外面游玩闲逛。
不过王向和清楚容昭根本不在乎永宣帝的死活,因此没有急着让人去打扰难得出宫游玩一次的容昭和祝子翎, 径自将消息暂且压着, 等他们回来了这才禀报。
容昭和祝子翎闻言怔了一下, 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不怎么意外。
中风过后, 永宣帝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哪怕祝子翎撤回了精神暗示,他也照样常常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苟延残喘到现在, 其实早就不行了。
前两个月太医便说了永宣帝恐怕再撑不了多久, 这消息容昭也没瞒着,无论朝中大臣还是皇宫里的这些人, 早对他的死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事到临头,也就是略微一愣, 之后便只觉果然如此。
只是没想到永宣帝偏偏捱到年边,挑着大家正要喜庆过节的时候走了。容昭淡淡道:“朕知道了。今日太晚,大冷天的还是让百姓先睡个好觉,消息明日再发吧。”
“给太上皇整理的人安排了么?”
王向和连忙道:“奴才已经做了准备,只是陛下尚未有令,不敢擅作主张。”
容昭顿了顿,说:“让人先整理一下,朕过去看看。”
虽然不待见永宣帝,但人都死了, 完全不闻不问也确实说不过去,形式还是得走一下。
见容昭起身, 祝子翎自然也要跟着。容昭本来只打算自己去走个过场,当即拦住了祝子翎:“都快子时了,夜深露重,翎儿就不用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祝子翎摇头,“陛下知道我不会生病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虽然祝子翎清楚容昭对永宣帝早就不剩一点好感和在意,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血脉相连的近亲,去看对方的死状对容昭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况且大晚上的,人又容易情绪波动,以容昭的性子不至于去为永宣帝伤感,但祝子翎也不希望他因此想起一些不让人高兴的往事,因而非要跟容昭一起。
最后容昭不光没能劝住祝子翎,还多带了一个齐霜月。
“皇兄,太上皇……真的崩了?”
齐霜月到底恨了永宣帝许久,听说人没了的消息,忍不住就来找容昭求证。见容昭和祝子翎要过去一趟,便也想要去亲眼确认一番。
容昭知道她原来的心结,没有拒绝,带她一并去了。
紫宸殿装饰得奢华,进去后却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颓败之气,让人莫名的不太舒服。寝殿更是萦满药味,浓郁得仿佛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沉沉病气,令人不原踏足。
永宣帝的尸体还在床上未被收殓,齐霜月看见时都被吓了一跳。对方的模样比她想象中更要枯槁许多,面皮松弛眼窝凹陷,几乎要看不出之前的样子,哪里像个曾经龙御天下的国之君主。
过了这些时间,尸身脸上已经泛起了乌青,睁着的眼睛也还未合上,用力望着这边,着实有些吓人,连伺候的宫人们都不敢多看。
检查过了的太医匆匆向容昭解释:“太上皇应是做了噩梦,梦里受惊喉咙卡了痰,没能及时通气,这才……”
一般这种情况都不至于后果这么严重,只要及时顺过气就好了。然而永宣帝身体已经虚弱到躺在床上连大的动静都弄不出来,加上宫人都知道他不受容昭待见,伺候得也没那么尽心,一时不察,便让永宣帝将自己憋死了。
看永宣帝脸上残留的神色,对方显然死得并不心甘情愿,神情还带着几分惊惧惶恐,眼睛徒劳地大睁着,嘴边还挂着涎水。
容昭自己并未有些什么波动,只是眉心微蹙地立刻揽过祝子翎,不想让他被尸体这副模样恶心到。
其实祝子翎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哪里会被这点东西吓到,但容昭主动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祝子翎便也顺从地不去看了,乖乖靠进容昭的怀里。
剩下没有得到这份贴心照顾的齐霜月,小小地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心情舒畅地确认,她当初恨不得以命换命亲自报仇的狗皇帝是真的已经死了。死得还很难看,很狼狈,甚至很可笑。
“让人给太上皇整理一下仪容吧。生死有命,如今国泰民安,想来太上皇应当可以瞑目了。”容昭来过一趟后便不打算多呆,揽着祝子翎淡淡交代了一句。
永宣帝曾经是一块悬在他头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的巨石,他曾一度害怕无法在自己命尽前让对方尝到苦果,留下满腔遗恨。
然而到了如今,永宣帝的死活对容昭来说早已无足轻重。对方活着他也已经不在意了,对方死了,于他而言也不过如同路边虫豸消亡,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见容昭并没有一点追究永宣帝死讯的意思,太医和紫宸殿的宫人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容昭不待见永宣帝,但如今真把人伺候死了,这些人还是有些害怕会被怪罪的。毕竟永宣帝的死确实有些照顾不周的因素。
如今不仅没事,以后还不用在这个气氛压抑且毫无前途的紫宸殿呆着,众人虽然不好高兴得太明显,但眼见也没有一个为永宣帝伤心的。
祝子翎注意到这点,虚情假意地在心里为永宣帝唏嘘了一声。
夜色已深,明天想也知道还会有一大堆事,见容昭和齐霜月都并未被此事影响多少,祝子翎便催着人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清早,宫里敲了丧钟,正式开始走丧葬仪式。大臣命妇们都要按规矩进宫哭灵,民间也要服一段时间的国丧。
但这些人也大都显不出几分真切的悲痛来,反倒要暗中叹气,抱怨永宣帝死得不是时候。换个时间可以罢朝几日,如今却是恰好占了他们的休沐假期。
唯一真正能有几分悲切的,也就是宫中剩下的几个太妃,和永宣帝剩下的几个皇子公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容昭明显是比永宣帝要隔着一层的,永宣帝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依仗。
只不过时至今日,永宣帝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也都没剩几个。
晋王中的毒没找到解药,熬的时间还不及永宣帝,早已先一步毒发身亡。冷宫中的韦贵妃知道消息,便也跟着自尽了。誉王是永宣帝亲口说的贬为庶人、以蒋家人论处,作为谋逆祸首,最后判罪行刑时自然是低调问斩了。跟誉王走得近的五皇子也受了些牵连,爵位被降,如今只敢夹着尾巴做人。
宫中只剩下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那些妃子也因誉王和晋王的事情被发落过一遍,就剩几个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低位嫔妃。
这些人其实早已接受了容昭大权独揽的现实,学会了安分守己,此时除了替自己多哭上一声,也不敢再表现出什么怀念永宣帝的意思了。
整个吊唁都没什么悲伤的气氛,反倒像是走了一道不得不应付的程序,所有人都匆忙敷衍,连庄重的气息都没有几分。
至于民间,事情尤甚。因为之前昭告天下了的罪己诏,百姓们对于永宣帝的印象基本都谈不上多么正面。本来今年物美年丰,大家正准备高高兴兴过个大年,结果偏偏这个当口,一个没做什么好事的老皇帝死了,搞得所有人都不得娱乐庆祝,百姓自然心有不满。虽然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却难免要抱怨几句人死得不是时候,还不如干脆早几年死,早几年让容昭来当这个皇帝,想必他们老百姓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也不知永宣帝若是魂魄尚在,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生生把自己气活了。
永宣帝丧仪的规格容昭自然没有弄得太大,一切都做了简化。只是皇帝的丧仪,再怎么简化也相当繁琐。容昭特意将齐皇后的棺椁另外换了位置,没有与永宣帝同葬。太庙中供奉的位置也完全隔开。
将人彻底下葬过后,已然到了来年二月开春。
永宣帝驾崩还影响了的一件大事就是科举。按照规矩,容昭应该守孝一年,科举自然也是要停掉的。偏偏恰逢容昭登基后的恩科秋闱已过,马上就该春闱会试,这么一停,不仅考生要多耽搁一年,朝中更是还紧缺人手。朝野上下越发觉得永宣帝死得不是时候。
然而容昭哪里愿意为了永宣帝耽搁国事,下旨国丧只持续三个月,之后照常进行科举。
容昭给永宣帝定的谥号为惑,明显的贬义,如今又明目张胆地缩短守孝时间,难免还是有些人跳出来指责容昭不孝。
不过这种声浪并不太大,毕竟会针砭国事的多是士子读书人,而各地的图书馆这时也都陆陆续续建了起来。大部分读书人受了恩惠,自然拿人手短。
皇帝孝不孝顺往大了说是治国的大事,但实际却跟他们自身也扯不上太大关系,哪里比得上自己能免费在图书馆看到想找的孤本典籍重要。
能不用拖一年再参加春闱,过了乡试的那些学子更是庆幸不迭。
其实最为高兴的,绝对非宋闻莫属。毕竟他若不是盘算着金榜题目后请旨赐婚,恐怕早就该上皇宫去提亲了。若是真要直接推迟一年才能会试,那可真是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如今想求娶靖宁公主的人家可是太多了,即便齐霜月有个容昭这样挑剔、不想把妹妹嫁出去的皇兄,宋闻也等不安稳。
之前他还担心容昭会乐于把时间推迟呢,所幸容昭还没有这么意气用事。如今只要对方不假公济私,故意黜落掉他的卷子就行了。
容昭并不知道宋闻将他想得如此无所不用其极,虽然确实很不想让对方搞出什么金榜题名时请旨赐婚的戏码,但看在祝子翎还挺期待那场面的份上,容昭还是勉为其难地希望宋闻能考个二甲,不然他嫌丢人。
结果宋闻考了个状元。
顿时再没人记得什么异瞳灾星的说法,宋闻瞬间成了众人眼里的金龟婿,一时间抢手程度不下于齐霜月。
可惜这新科状元的结亲难度也不亚于金尊玉贵的靖宁公主,无论什么门第前去打听,都只说自己已经差不多要定亲了,至于有人试探能否好歹送个妾室偏房,状元郎更是不假辞色,直接拒之门外。
众人都想不通是哪家姑娘能觅得如此好郎君,直到琼林宴上,宋闻迫不及待地跪在容昭跟前,说自己倾慕靖宁公主已久,但求皇上成全。
在场之人震惊之余,见容昭遇到这一出后面色之冷凝,纷纷战战兢兢,都以为新科状元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却见宋闻不仅不害怕。还又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人家妹子的倾慕。
毕竟这点冷脸,跟当初他头一回去厉王府见祝子翎时,容昭释放的杀意根本不能比。
结果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容昭仿佛嫌弃地挑剔了宋闻几句后,最终却是答应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