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又是一抖,终于不得不接受祝瑞鸿对当铺和赌债的事都已经知道了的现实。胡氏无法,只能哭哭啼啼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祝子臻这会儿也终于到了,一看到祝瑞鸿便忍不住畏缩了一下,想要去寻求胡氏的庇护,然而他刚朝胡氏看了一眼,就被祝瑞鸿一脚踹到了身上。
“你给我跪下!”
祝瑞鸿刚听到胡氏说祝子臻赌钱欠了七千两想要隐瞒,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去当了凑钱,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这几桩丑事的罪魁祸首!这会见到祝子臻一副畏畏缩缩、毫无担当的模样,祝瑞鸿忍不住痛骂起来:“还好意思到处看,你给我跪着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什么时候开始赌钱的?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
祝子臻虽然想过祝瑞鸿可能会气得把他的腿给打断,但也没料到对方会上来就踹他,比他预料的还要更狠,顿时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坦白道:“也就差、差不多半个月前才开始的……没赌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祝瑞鸿再不信他这些虚的话,“赌坊的人来要债,两万两都要到府上来了!”
“除了这两万两,还有多少没来及上门的?啊?!”
祝瑞鸿说着气得又是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直接砸到了祝子臻身上。祝子臻被砸得痛叫了一声,看着祝瑞鸿凶神恶煞的模样更加害怕了,连忙慌乱道:“没、没有了!就只有这两万两了爹,我说的是真的!”
胡氏看到祝子臻被砸,还吓破了胆子,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想要说话:“老、老爷……臻儿他这是被人陷害了呀,那当铺掌柜故意设计咱们府上,说不定就是跟赌坊合谋,臻儿是年轻不经事才不慎中了计,老爷打他做什么……”
胡氏上前想要求情,哪知道祝瑞鸿回头却是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无知蠢妇!”
“就算是被人坑害,他要是不去赌,别人还能摁着他写欠条不成?!”
“还有你!你干的才是最蠢的事!”
胡氏被打得彻底愣住了,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祝瑞鸿。
她从小便养尊处优,刚跟官阶还不大的祝瑞鸿成婚时,对方更是处处捧着她,现在自己都成了尚书夫人,对方竟然在这么些下人的面前动手打她的耳光?胡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然而祝瑞鸿却是半分懒得理会胡氏的难以接受,仍旧恶狠狠地瞪着她道:“这不孝子赌钱欠债,你不光瞒着我,还跑到外面拿着尚书夫人的名头大喊大叫,你的脑子难不成都被狗吃了?!”
“你知道现在外面传得多难听吗?你知道这对我的名声影响有多大吗?!”
祝瑞鸿用力地抓着胡氏的肩膀,凑近了咬牙切齿道:“光是那不孝子赌钱欠债就罢了,那还影响不了什么。但就因为你干的蠢事,人家都会说我持家不正、以权谋私、德行不佳!拿这个来阻挠我入阁!”
“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净在关键时刻拖后腿的夫人?!”
“要是这次我真的因为被你拖累错过入阁,那就别怪我之后跟孝文伯府撕破脸了!”
“……祝瑞鸿你什么意思?!”胡氏原本只是惶然无措,听到这话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祝瑞鸿,尖声叫道:“你这是要休了我?!”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了儿子、打理家宅,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要休我?!”胡氏既气急败坏,又心痛茫然,“七出我犯了哪一条?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要休我?!祝瑞鸿,你还有没有良心?!”
“能不能休你比我清楚,”祝瑞鸿冷冷地看着她,“这回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下回你再干这样的蠢事,你看我会不会吝惜那一纸休书。”
祝瑞鸿推开胡氏,看了看一旁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的祝子臻,仍旧恨恨地道:“给我拿家法来!”
“不光去赌钱,还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当,惹出这么多事,还欠下了两万两,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这逆子一顿!”
这回没人再敢多劝,连胡氏都怔愣着不敢说话了,祝子臻也吓得不敢躲,被祝瑞鸿拿着竹鞭打得惨叫连连。
挨了几下之后祝子臻就忍不住哀叫着求饶起来,然而祝瑞鸿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用力地打下去。祝子臻忍不住想躲,还被他让下人摁住,落上去的鞭子也更加结实。
一二十下之后,胡氏实在看不下去,冲了上去挡在祝子臻身前,瞪着祝瑞鸿:“你就算要休我,但臻儿可是你亲生的儿子,教训一下就算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就这么几下,能打出什么好歹?”祝瑞鸿闻言却是不耐地让人把胡氏给拉开,“当初祝子翎十岁不到就挨了二三十鞭,这不孝子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这几下有什么受不了的?”
“把夫人给带走。”祝瑞鸿紧紧皱眉,说:“这家伙现在这么不争气,能惹出这样的事,就是给你惯的。”
“你当着这尚书府的当家夫人,之前还挪用宁氏的嫁妆,祝子翎跟人成个婚,府里就捉襟见肘。”
“除了生了个儿子,管教后辈、管理内宅,你哪有一件做得好了?我若是真要休了你,想必孝文伯到时候也能理解。”
“你、你……”胡氏被祝瑞鸿这话彻底戳了心窝子,气得脸色阵阵青白,几乎要喘不上气。
挪用宁琬嫁妆的事明明是祝瑞鸿一开始就默认的,府里出了祝子翎的嫁妆就捉襟见肘,那也是因为祝瑞鸿喜好清名不在这方面钻营,导致没多少进项。她能把尚书府经营成这样,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平日里遇到其他贵妇,对她这方面都是夸的。
祝瑞鸿以前也说过她把家里管得好,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说辞。真是……真是一朝时移世易,变脸就比翻书还快!
胡氏眼中已经越发有了怨憎之意,祝瑞鸿却依旧未曾在意,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继续狠狠地打着祝子臻。
眼看着祝子臻连痛叫的声音都越来越虚弱,几乎就要奄奄一息了,胡氏也顾不得对祝瑞鸿的怨怼,焦急地连声劝阻,拼命挣开了拦着她的下人,再度跑上前去,心疼得眼泪直流。
“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胡氏连声哭求:“再打臻儿可要没命了呀!”
祝瑞鸿皱着眉,看祝子臻确实已经伤得不轻,自己也打得手都有些酸了,这才扔下手里的竹鞭,冷声道:“这两个月都不许少爷和夫人再出府!”
“谁要是敢偷偷违令,帮人出府,我就直接让人打上五十大板,赶出府去!”
祝瑞鸿看向形容凄惨的胡氏和祝子臻,冷冷道:“接下来你们都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反省,跪到这事能解决为止!”
祝瑞鸿说完,带着比来时还要更大的怒气,愤愤地甩袖走了。
胡氏看着他的背影,再转头看向痛得动弹不得的祝子臻,头一回对这个当初自己缠着父亲,说非要嫁给对方的男人产生了恨意。
祝瑞鸿还说怎么娶了她这么个夫人?明明是她该问自己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才是!
祝瑞鸿还不知胡氏开始对他心怀怨怼,虽然狠狠教训了胡氏和祝子臻一通,觉得这两人就是给他惹出祸事的罪魁祸首,但祝瑞鸿还是留了个心,准备去查查胡氏所说的“坑害”一事是否确有其事。
最好是真的有,那样他才能找到理由尽力把此事的影响降低。
可惜祝瑞鸿的希望落了空,尚书府的家丁又不是专业的探子,他让人查了一番,并不能查出太多的东西。虽然祝瑞鸿觉得祝子臻和胡氏就算再蠢,也不会在当铺真的没问题的情况下,闹出那样的事,但人家的说辞合理,还有契书为证,祝瑞鸿也没法找出什么漏洞来。
不过就算那契书没问题,胡氏搬出了尚书的名头,要让当铺掌柜稍微通融一下,按五分的价钱赎,除非两边有恩怨,正常情况下对方都应该卖尚书府一个面子,没理由不同意。
然而那当铺掌柜不仅坚持不允,还故意把事情闹大,转眼间就在街巷传开,确实是有人故意坑害的迹象。
祝瑞鸿当即就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那几个入阁的竞争对手干的,可惜他抓不到什么证据,让人费尽心力打听了一番,却是得知那当铺背后是晋王的人,按说跟他应该没有什么矛盾。
祝瑞鸿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唯一一个解释——
如今厉王几乎等于退出夺嫡之争,而晋王和誉王之间的争斗已经有越发激烈的趋势。因为他的岳父孝文伯是誉王一派,或许晋王便是为此觉得他也属于誉王一派,而不想让他入阁成功,越发壮大誉王的势力,于是才动了这样的手。
祝瑞鸿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实在憋气不已。
他向来清正持中、明哲保身,并不欲明着参与夺嫡中的哪派,却还是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说来说去,这还是胡氏带来的麻烦!
若是誉王真的成了赢家,孝文伯府有了从龙之功、地位水涨船高倒是另外一种说法。但如今情势未明,他没沾到岳父站队的好处,反倒是先受其害,祝瑞鸿对胡氏就更不满了。
没能找到充分的理由给自己辩解,这回上朝,祝瑞鸿几乎都想干脆称病不出算了。但他到底也知道,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比起一味拖延、更加惹得永宣帝的恶感,还是尽早请罪、尽力自辩更有用点。
祝瑞鸿只能揣着自己费尽心思写好的请罪折子,眉头紧蹙地出了门。
路上遇到一些其他的官员,看到他时神色大多有些意味,看得祝瑞鸿脸色越发僵硬。
不仅如此,誉王碰见他时还皱了皱眉,问:“祝尚书近日是不是忙乱了些,着实有些疏漏。”
虽然祝瑞鸿始终没有完全松口,但暗中其实通过孝文伯府有些暧昧的表态,誉王已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一方的势力,并不希望己方受损。
之前胡氏口不择言攻击祝子翎那事,只是私节,而且可以帮他实行拉拢祝子翎的计划,因此誉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回的事跟祝子翎无关,而是还明显影响了祝瑞鸿的德行评价,誉王就不是很满意了。
誉王主动过问,祝瑞鸿却是心情越发糟糕,如果真是晋王出手,他也算受对方的牵连,这会儿哪儿能有好脸色。
祝瑞鸿拱了拱手,有些冷淡道:“劳殿下挂念,微臣最近确实事忙,无暇顾及琐事,让小人钻了空子。”
誉王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眉头微挑还想再问,然而祝瑞鸿已经借口要迟到往里走了。
誉王这还是头一回被祝瑞鸿不给面子,不由脸色微沉,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危险感扑面而来,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发现是容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见他看过去,对方神色未变,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扫过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一般,从头到尾毫无波动。
然而只是这样一眼,却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感。
誉王看着同样远去的容昭,差点维持不住一贯温和的脸色,忍不住咬了咬牙。
想到才听说的从太医院传出来的消息,誉王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了主意。
朝会上,果然几项大事议过之后,祝瑞鸿的那几个竞争对手就开始对他发难了。
这些人把事情说得严重,永宣帝听了果然脸色越来越沉,冷声问:“祝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祝瑞鸿忍着听那些人明嘲暗讽的气闷,并不与他们争辩,而是直接对皇帝行了个大礼,直接恭敬请罪道:“微臣管教无方,贱内言行无状惹出此等事端,愿由陛下处置。”
看他态度好,永宣帝脸色稍微好了点,参他的人却是紧跟着出声道:“祝尚书这是承认自己有以权谋私、欺压良民的行径了?”
永宣帝脸色又变了变,“祝尚书,你怎么说?”
祝瑞鸿始终低着头,用最恳切的语气道:“微臣虽管教无方,但如此罪名,却是万万不敢认。微臣的行事人尽皆知,向来不敢多揽权。此次贱内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绝无章御史所说之心。”
章御史当即质问:“祝尚书说不是便不是?若非始终存着此心,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依臣看来,恐怕除了这次,祝尚书的亲属家眷,还有更多类似的行事不为人所知才是!”
“章御史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微臣行得端坐得正,敢说你口中罪状皆是子虚乌有,恶意揣度!若是不信,你自去查证便是!”祝瑞鸿显得理直气壮起来。
“查当然得查!但此次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京城百姓都在说堂堂尚书原来就是这样盛气凌人、以权谋私,祝尚书总该给百姓们个交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