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魍并未穿着圆台上的薄纱,换了一袭桃花般的粉衣, 步履翩翩间衣摆轻摇,仿若一朵朵盛开的桃花。
她跪坐在几米远的地方,侍女很快地将苍翠色的古琴放好,又帮她调整好面纱和衣摆,燃起香烛,这才站到身后。
离得近了,那股花香更浓, 沈忘州眼前的情景也一阵阵模糊, 他蹙眉,想要屏息时,唇边忽然被递过一杯温热的甜酒。
司溟单手撑在他身侧,另一只手修长手指拿着一只白润的瓷杯,脸与他凑得极近,刚好挡住了侍女和檀魍的目光, 睫羽低垂, 薄唇微张,无声地道。
“解药。”
沈忘州低头含住杯沿, 喝掉了一整杯甜酒,酒液滑入口中,口感丝滑柔软,半点刺激都没有。
侍女上的清酒光是闻着就很辛辣,这杯被司溟加了解药的酒却这么甜,沈忘州恍然想起司溟每次给他吃的丹药都是甜的……
嘴唇染上一层水色,沈忘州发现他嗅不到那股诡异的花香了,司溟的药果然管用。
他担心对方会突然动手,主动将司溟往怀里拽了拽。
司溟好似没有骨头,立刻趴在他怀里,指尖在他颈侧轻划,轻咬着他刚刚喝过的酒杯,眸色迷离。
沈忘州呼吸微烫,他默认是酒的作用,提防檀魍的同时又忍不住垂眸看向司溟。
狐耳微抖。
他小师弟演技也太过完美了,这么看,这些名动绊殄邸的花娘都全然被比了下去,连司溟的半分魅惑诱人都不及。
“公子叫奴前来,奴便是来了,为何公子却不看奴了?”
檀魍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直直望着沈忘州,水润的瞳仁仿佛波光潋滟的湖面,飘荡着几枚桃花瓣。
沈忘州与司溟交换了一个眼神,指尖点在酒杯旁,神色倨傲地笑了:“向来是姑娘挖空心思取悦我,你倒特别。”
檀魍素手轻抚琴弦,含笑反驳,声音轻软魅惑:“向来是客官们为奴神魂颠倒,公子却带着美人前来,比奴还特别。”
沈忘州像搂着什么小玩意儿一样,揉弄司溟的耳朵,神情恣肆无谓,渣的明明白白:“这是家妻。”
檀魍动作微顿。
见过不少领着小妾前来寻欢的浪荡爷,带正牌夫人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忘州眯眼,靠得更随意:“会些什么曲儿?弹来听听。”
檀魍用目光将两人看了个通透,才娇媚道:“奴随心而奏,若是弹入公子心底,公子便准奴陪您一杯酒,如何?”
“好啊,”沈忘州眉梢微扬,手在桌面一摆,打翻了盛满酒液的杯子,“你若弹不进我心底,那就罚你独饮一杯夫人的酒。”
多多下料的酒。
这种实力的妖,若不加以限制,他和司溟今晚的行动必然寸步难行。
司溟闻言眉眼微垂,俨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趴在沈忘州心口,痴情又隐忍。
“便依公子的。”檀魍在这鸳鸯楼几百年,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夫妻,都有点开始可怜这个男人了。
沈忘州调动灵力封住五感,但当琴声响起的一瞬间还是心头巨震,他装作没反应的样子低下头与司溟亲昵,实际在感受司溟的状态。
他都如此难受了,司溟这幅身体该如何承受?
沈忘州本想借着司溟挡在前面的视线死角与他用口型询问,俯身望向司溟时对方却忽然直起上半身,猝不及防地搂住他脖子吻了上来。
沈忘州微微一僵,旋即配合地张开嘴,按住他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带着凉意的薄唇软软贴上来,含住他的嘴唇,舌尖轻轻撬开沾满甜酒香气的牙齿,一颗丹药被推入口中。
沈忘州本就半躺的姿势滑得更下,他注意着对面侍女和檀魍的动静,司溟却忽然将手伸进他外袍与中衣之间,在腰间打转。
沈忘州腹部绷紧,呼吸猛地一急,他一只手撑着软塌,另一只手虚虚环着司溟的腰,无论如何都再腾不出手去阻止司溟的动作了。
侍女们似乎都在看。
这个认识让沈忘州明知这一切皆是做戏,还是臊的耳尖颤动呼吸急促,他忍不住曲起膝盖抵住司溟的腰,暗示他不要继续了,司溟却忽然放过他红润的嘴唇,转而去吻他耳垂。
温软湿漉的触感转移至敏感的耳根,沈忘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喉间微滚,在腰间的手又一次移动时,终于发现不对。
司溟在写字。
在檀魍这种级别的妖面前传音是很不明智的,所以司溟用衣襟遮挡,在他腰上写字。
他这时候居然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是够丢人。
沈忘州努力放松腰腹调整呼吸,偏头去吻司溟的脸侧,在一次次让他控制不住绷紧肌肉的痒意里终于读懂司溟的话。
“师兄,丹药可以暂时抵御琴音,我装病,离开。”
沈忘州捏了捏司溟的白色狐耳,暗示他自己读懂了,对方却好似没收到暗号,捏着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来。
沈忘州只能抱住他的腰和他一起倒在榻上,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后退。
看着面前红润闪着水光的薄唇,和陷入爱.欲中迷蒙的脸,沈忘州深吸一口气,与他蹭了蹭鼻尖,低声道:“别闹。”
司溟垂眸,轻轻“嗯”了声,然后乖顺地扶起他,贤惠地替他整理乱掉的衣襟。
沈忘州再听琴音,已经没有了脸红心跳的感觉,瞥向檀魍,对方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只是那眼神里怎么看怎么多了几分暧.昧和意味深长。
沈忘州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跳依旧凌乱。
看来这段活春.宫演的不错,青楼头牌都给予肯定了……
“咳咳……咳——”
理好领口的最后一丝褶皱,司溟忽然开始掩唇轻咳,从勉强忍着到咳出鲜血,眉心紧皱肩膀颤动,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晕倒。
沈忘州都快分不清他是在演还是真的发病了,抱着人大声喊大夫。
青楼里哪有看病的大夫,檀魍不得不停下琴声,怕人死在鸳鸯楼,柔声说在穹鱼茶肆才有医馆,建议他们去那边。
沈忘州临走不忘让檀魍喝下自罚的那杯茶,这幅“糟糠妻命在旦夕纨绔夫君依旧只顾寻欢”的模样,看得周围侍女都控制不住地露出厌弃的表情。
檀魍虽然喝了茶,但沈忘州依旧不敢大意,他自己就有不下十种假装喝下的办法,只能先带司溟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鸳鸯楼每层外面都站着许多搂着花娘的客人,有的甚至把椅子搬到外面,怀抱美人,居高临下地欣赏一楼圆台上的表演。
沈忘州抱着司溟从这些人身边擦肩,很快融入其中。
衣襟忽然被拽了拽。
司溟面色苍白地开口:“师兄,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沈忘州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放下他,与他低声说话:“那檀魍定然有问题,修炼到师父那个境界的妖,必然要吃很多人族,但这绊殄邸吃人的妖那么多,若都像她这般狂吃海塞,早就吃完了。”
司溟瞥向沈忘州身后,轻声道:“所以他们需要不停地将人族引进绊殄邸,再吃掉。”
沈忘州眼底微暗。
他想的更多。
这些妖族在赤烬陨落后便归属于另一位上古神——桃树惊秽了。
桃树与九重天一直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对人族就是口粮的看法自然也相同。
那绊殄邸的存在,是否和九重天的阴谋有关?
这个不被三界管辖的灰色地带,不停地强行吸引人族进入,是不是九重天为了对付鲛人,所以联合妖界在暗地里吞噬大量的人来修炼?
若真是这样,那就不是区区鲛岳仙宗能管得了的了。
他要让赤烬尽快通知鲛人,但也不知道那疯子会不会管,毕竟鲛人的实力不需要把九重天放在眼里,人族的安危也不是他所关心的,没人能揣测出鲛人的想法。
沈忘州第一次觉得队友太强也不一定就是优势。
司溟看着沈忘州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到思索最后归于烦躁,轻声问:“怎么了师兄?”
沈忘州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着重表示了自己对鲛人这位队友的不放心,末尾烦躁地补充:“我不仅担心那鲛人不管这件事,更担心他一个不高兴把我也给宰了。”
不想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他觉得鲛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那鲛人本鲛此刻满脸无辜地看着沈忘州,脸色苍白我见犹怜,轻轻道:“或许他不会呢。”
第30章 止渴
沈忘州并不乐观, 扶着司溟道:“但愿吧,到时候若是他发难,你就躲起来, 我——”
他话音忽地一顿。
初进青楼, 他在大堂处给一个人族袖口打上过印记,为的是调查人族进入青楼后会不会有危险。
这印记与他掌心相连,此刻他掌心的印记正在发烫,那个人族遇到危险了!
沈忘州来不及细说,牵住司溟的手腕跟随印记的方向迅速闪身。
两个实力不错的妖族在青楼里玩你追我赶的情.趣时有发生,两人隐匿在各种淫.声浪语中, 一路走到了鸳鸯楼二楼楼梯里侧的一间屋子外。
这间客房与其他房间并无区别,里面甚至不时传出阵阵花娘的娇笑,若不是沈忘州多留了个心眼,没人会知道里面的人族客人正在经历什么。
灵识外放,沈忘州短暂感受到里面的气息,只有一个低阶小妖,相当于人族筑基期的修者。
沈忘州与司溟对视一眼, 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在小妖惊呼出“你们”两个字后迅速劈晕了她。
门被司溟无声地掩上,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沈忘州检查了一下倒地男子的气息,发现只是昏了过去,脖子被啃了一口,但伤口不深,比起吃掉, 更像是为了制服。
他随手往伤口上洒了些药粉, 伤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看来他们分工明确,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指派小妖去收, 若是高阶修者,多半就由檀魍这种级别的妖来收了。”
沈忘州边说边扯开男子的后领,他眯了眯眼睛。
一个形状诡谲的紫黑色印记像植物根茎一样埋进皮肤里,随着心跳的频率鼓胀收缩。
沈忘州不认识,下意识看向在他眼里读书很多什么都懂的司溟:“这个是什么印记,长得这么恶心。”
司溟也没让他失望,走到他身旁道。
“妖族的牵魂咒。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控制对方的行为举止,若受者灵识不稳或实力低微,施咒者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施展咒法,
“牵魂咒不需要主动解除,一定时间后会主动消失。”
沈忘州皱眉:“所以有妖去凡界施咒,控制这些凡人自愿走进绊殄邸,进入青楼,小妖把凡人迷晕却不吃,是因为要献给地位更高的幕后人,比如檀魍。”
司溟不经意地提醒:“或许她也不是终点呢。”
沈忘州愣了一下,旋即思索:“……确实,牵魂咒对凡人来说几乎是无解的,他们或许已经下了千百年的咒,给那些幕后的大妖和上仙献上不知道多少的人,只是现在忽然被发现端倪了而已。”
若不是他知晓上古四神的纠葛,他也不会联想到九重天,甚至不会联想到整个妖族乃至于上古神都在参与这件事。
而绊殄邸这个地方,就算被修真界讨伐,也波及不到另外两界。
毁了一个绊殄邸这样的灰色地带,在凤凰和桃树的纵容下,也会很容易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修真界各大仙宗并不齐心,不拧成一股绳,单个仙宗也不会有精力和实力一直去管。
沈忘州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完美地避开了和鲛人的正面冲突,默默积攒实力。
如果他没有穿书,没有与赤烬结契,这件事不知道要拖后到多久才会被发现。
或许从他穿书的那一刻起,所有剧情就都变了,他也不能一味相信自己看过的剧情,甚至人设。
或许他可以把鲛人想的正常一点……
正想着,司溟已经走到房间床榻的位置,唤他:“师兄,这里有一道暗门。”
沈忘州把昏迷不醒的人装进可以装活物的乾坤袋,又给那小妖施了个彻底的锁魂术,能让她昏个七天七夜,才过去看。
干净的床榻角落有一个金制烛台,烛台上蜡烛已经燃尽,但火光依旧细弱诡异地闪烁着。
沈忘州看见阵法就头疼:“需要破阵才能打开吗?”
司溟察觉门外远处的动静,掩去眼底的笑意,掐诀道:“嗯,有些复杂。”
沈忘州只能去给他守门:“我帮不上忙,你看看有没有危险,若是没有十成把握就不要继续。”
司溟在里侧破阵,沈忘州则站在外侧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帮他放哨。
沈忘州正猜测暗门里是什么光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等他做出反应,门就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