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遗产——月昼

作者:月昼  录入:04-29

  “吃完饭带你去逛街。”周慕予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郁霜摇摇头,说:“我想回家。”说完,他轻轻拉住周慕予的袖口:“我们回家好吗?”
  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却有一种令人不忍的空洞。周慕予神情一滞,说:“好。”
  整整一天,郁霜待在房间没有下楼,周慕予也没出门,甚至忘了早就约好的酒局。
  周书熠打了两个电话,周慕予没有接,想也知道是周母派来的。
  再晚点,周慕予收到一条信息:“奶奶心脏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了。您别担心,没有大碍。”
  第二天,连季骞都听说了周慕予冲冠一怒为蓝颜,把周母气进医院的事。
  “行啊你,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你也不怕给她气出个好歹。”季骞说。
  “她装的。”周慕予平静地说,“这招她已经用过了。”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电话那头的季骞噎了一下:“我就知道那小玩意儿不是省油的灯,且等着吧,鸡飞狗跳还在后头呢。”
  “和他没关系。”周慕予终于不再惜字如金,“就算没有他也会有这一出。老太太拎不清,总以为能像摆布老爷子一样摆布我。”
  “你这……”季骞无奈叹气,“总之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给人留下话柄。”
  “嗯,知道了。”
  放下手机,周慕予抬起头,郁霜站在书房门口,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先生……”
  周慕予面色稍霁:“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
  郁霜不安地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侧,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夫人生病了,是因为我吗?”
  “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可是……”
  周慕予起身走过去,摸摸郁霜的头顶:“听话。”
  郁霜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不进病房,就在外面等您。”
  周慕予和周母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不融洽,甚至连表面和谐都很难维持。郁霜怕他们因为自己再发生口角,他跟着去,至少能及时安抚周慕予的情绪。万一有什么误会,比如周母用捕风捉影的旧事污蔑他,他也可以及时解释。
  郁霜不愿意把周母想的太坏,只是他在周家无依无靠,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替他说话。
  周慕予大约也不想自己去,想了想答应了:“好。”
  到了医院,周慕予进病房看望周母,郁霜安安静静坐在休息室等候。
  私人医院和高级疗养院无异,没有喧闹的病患家属,也没有难闻的不明气味。休息室窗明几净,茶几上的花瓶插着新鲜的花束,还有为郁霜准备的咖啡和甜点。
  望着窗外,郁霜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谭律明资助的福利院是宁城条件最好的福利院,但无论怎么说,福利院都只是福利院,吃饱穿暖有书读已经是小时候的郁霜能享受到的最好的生活。
  郁霜从小没有父母,又长得漂亮、性格乖巧,照理说是最适合被领养的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先后有过几对夫妻想要领养他,最后都无疾而终,再后来郁霜大了,也就慢慢不合适了。
  小小的郁霜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叔叔阿姨见面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喜欢,最后却都不要他。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小姑娘被一对温文尔雅的教授夫妇领走,一向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穿上新裙子,坐在轿车里和他们道别。那是郁霜第一次生出那样强烈的羡慕和渴望。
  如果有一个家就好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郁霜转过头,看见周书熠站在门口。
  少年的五官乍一看与周慕予有几分相似,这令郁霜感到一种微妙的尴尬。
  好在周书熠没有注意到郁霜的细微表情,哼了一声进来说:“你可真厉害,二叔好久没跟奶奶吵过架了。”
  这话不像责问,像是单纯的抱怨,郁霜不知道怎么接,想了想问:“他们现在还好吗?”
  “奶奶都住院了,好什么好?”
  “对不起……”
  房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周书熠坐在离郁霜不远的另一张沙发上,他是被周慕予支出来的,大人说话,总有一些不方便给他听。
  过了一会儿,周书熠主动开口:“喂,你几岁了?”
  郁霜反应了一下,回答说:“二十岁了。”
  “二十?!”周书熠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是,不是已经跟那谁,跟了有一段时间么……”
  他说得坑坑巴巴,仿佛有些话烫嘴一样。郁霜垂下眼帘,点点头:“嗯。我被谭律明包_养了一年多。”
  “你没上大学啊?”周书熠脱口而出。
  郁霜愣了愣神,平静地回答:“没有。”
  周书熠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张开嘴巴欲言又止。
  郁霜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鄙夷和贬低的准备。但周书熠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说:“谭律明竟然不让你上学。”
  郁霜想了想,没有反驳。
  这大概是谭律明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他希望郁霜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连送去上学他都不舍得。
  两个人不尴不尬地对坐半晌,周书熠终于耐不住寂寞,站起来说:“我再去看看。”
  郁霜跟着起身,本意是想出于礼貌和周书熠道别,但周书熠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没等他说话就开口阻拦:“唉,你别去了,奶奶看见你又要生气。”
  于是郁霜把“再见”两个字咽回去,说:“哦,好。”想了想又说:“谢谢你。”
  周书熠脸一热,飞快地移开眼:“不谢。”
 
 
第12章 “您怎么回来了……”
  周慕予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周母依然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声泪俱下地劝他把郁霜送走,否则传出去丢周家的人。周慕予从始至终冷眼旁观,甚至连一句敷衍安慰的话都不说,周母又开始控诉他冷漠,说她把他拉扯大有多不容易。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到最后周母累了,周慕予也累了。
  他离开病房,郁霜在走廊边等候。
  “怎么不在里面等?”周慕予脚步顿住,问。
  郁霜跟上来,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想早点见到您。夫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那就好。”
  周慕予低头看了一眼:“她那么说你,你还关心她做什么?”
  郁霜表情一滞,刚扬起的眉眼又低落下去:“这是两回事……”
  然而周慕予没再接着谈这件事,话锋一转,说:“今晚有事,我不回来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不回家提前告诉郁霜,郁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说:“哦,知道了。”
  周慕予去了银港。
  季骞他们撺的局,为他庆生。原本定的是昨天,但昨天周慕予在家陪郁霜,又改成了今天。
  一见面季骞就打趣周慕予,说他为了小美人又是放兄弟们鸽子,又是惹老太太生气,别不是来真的。周慕予不屑嗤笑,说:“那你还不准备份子钱?”
  “放心,少不了你的。”季骞勾着周慕予的肩,竖起拇指往后指了指,“城南那块儿地,你敢结兄弟就敢送。”
  “成,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抓紧娶一个。”
  “唉唉,先别急,今天给你留了鲜货,尝尝再说。”
  所谓的“鲜货”是新到银港还没出过台的男孩女孩。银港老板赵一沅和周慕予多年的交情,知道他的口味,遇上周慕予喜欢的类型会先留下来给他,他满意就把人留下,养在银港或养在外面随他高兴,不满意就给点钱把人打发回去。
  周慕予出手大方,无论最后要不要,该给的都少不了,因此赵一沅在这件事上格外卖力,与过去替皇帝搜寻民间美女的狗腿无异。
  今天这个也是赵一沅千挑万选出来的。周慕予把从外面找来的郁霜养在家里,又把从银港出去的孟子涵遣走,令赵一沅的自信心备受打击。这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干,一心一意替周慕予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长相性格都合适的,有那么一两个角度甚至与郁霜有几分相似。
  赵一沅暗自赌誓,要是这个都拿不下周慕予,那他这银港也不必开了。
  周慕予不知道赵一沅的这些心思,只觉得刚进来的男孩看着有些眼熟。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原来是像郁霜。
  他没往心里去,这几天被老太太折磨得身心俱疲,别说小鸭子,天仙来了他也没兴趣。还好小鸭子有眼力见儿,不吵不闹,乖乖坐在一旁给周慕予递烟倒酒。
  周慕予今天本就是来买醉的,喝完便直接上楼睡了。银港楼上有一间套房常年为他留着,几乎快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隔天早上,周慕予被生物钟叫醒,一翻身摸到被窝里一副不着寸缕的年轻身体。宿醉醒来的头痛令他有些烦闷,昨晚发生的事也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人伺候他脱衣服睡觉,至于别的应该是没有,周慕予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身旁的人缓缓转醒,抱着被子跪坐起来:“周少,早。”
  他看起来比郁霜高一些,鼻梁和眉骨也更挺拔,多了几分少年气。
  周慕予随口“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男孩识趣地跪过来为他按摩,轻重缓急刚好,像是专门学过。
  “多大了?”周慕予问。
  “二十一岁,在读大三。”
  “嗯。”周慕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头痛缓解,他睁开眼,说:“留着吧,回头我跟你们老板说。”
  男孩愣了一下,对周慕予微微一鞠躬:“谢谢周少。”
  周慕予上午有个会要开,原本准备在银港洗个澡换身衣服直接去公司,临了想起有份重要的文件放在家里。
  在自己回去取和叫助理去取之间,周慕予略一思索,选择了前者。
  于是他干脆回家洗澡换衣服,急匆匆离开银港才想起,忘了问刚才那个小鸭子名字。
  算了,不重要。
  周慕予不在家,郁霜睡在自己的小卧室,早上醒来之后继续窝着赖床。
  周慕予在外面过夜,大概率是有人陪的。郁霜希望他洗干净再回来,否则闻到不干净的味道,他会不舒服。——是生理性的不舒服,就像当时目睹谭律明和别人做_爱一样。郁霜有时希望自己的鼻子不那么灵敏,因为周慕予注定不会是洁身自好的人。
  正想着,房门从外面推开,郁霜转过头,看见本不该在这时回家的周慕予。
  周慕予仍然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衬衫皱皱巴巴。
  他回来先去主卧,没看到郁霜,一想便知道小家伙又藏在了自己的小卧室,找到这里,果然看到郁霜刺猬一样团在被子里,听到声音冒出一个头,脑袋上翘着几缕不听话的头发。
  郁霜呆呆地坐起来,眨了眨眼睛:“您怎么回来了……”
  周慕予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郁霜的脑袋:“回来取点东西。”
  在他靠近的同时,郁霜闻到一丝不该属于他的味道,还好,周慕予接着说:“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嗯。”郁霜乖乖点点头,“我等您。”
  周慕予去洗澡,郁霜松了口气,重新躺回被窝里。他不知道要不要用之前对付谭律明的方式对付周慕予,毕竟周慕予不像谭律明那么在乎他。
  谭律明和周慕予一样是生意人,一样有很多不干不净的应酬,就算不做到最后一步,也难免会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
  一开始郁霜没有表现出什么,后来慢慢的,只要谭律明带着不干净的味道亲近他,郁霜表面顺从,实则身体都会表现出抗拒。
  这样的抗拒一次比一次强烈,并且故意露出马脚让谭律明发现他并不舒服,而是在忍着不适迎合。慢慢的谭律明看出端倪,直到有一次郁霜做着做着崩溃大哭,一边挣扎一边喊痛,差点把谭律明从床上踢下去,谭律明才终于明白郁霜抗拒的原因。
  从那以后谭律明再也没有把外面的肮脏污秽带到家里过,应酬能推则推,推不了的也要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才回家。
  郁霜现在这么娇气,都是谭律明惯的。
  周慕予洗澡很快,刮胡子吹头发护肤一气呵成,换好衣服出来已经完全看不出宿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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