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个“哦”字,想了想,又发去一句体贴的叮嘱:您也注意休息,不要累坏身体。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两个人之间只有文字交流,并且每次对话都相隔很久,哪怕郁霜守着手机秒回周慕予的消息,周慕予还是会等几个小时再回复他。
渐渐的,郁霜开始失去期待,慢慢习惯周慕予的冷落。
期间周书熠仍旧照常来找郁霜玩,他不知道郁霜和周慕予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混账二叔又在惹郁霜难过。郁霜告诉他周慕予去洛杉矶出差,他也只是稀松平常地说周慕予有一家合伙公司在那里,每年都要去一两趟。
到第五天的时候,周书熠终于察觉到郁霜没藏好的情绪。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周书熠问完,接着想到什么,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了,你想我二叔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次出差也太久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他说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郁霜捕捉到“电话”两个字,抬起头问:“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周书熠理所应当地点点头:“嗯。昨天打了一个,他在忙,没说几句就挂了。”
“哦……”
“怎么了?”
“没事。”郁霜摇摇头,小声说,“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啊?”周书熠显然是不信,“不会吧?”
郁霜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回答。
周书熠张着嘴巴惊讶了几秒,闷闷地说:“难怪你看起来不高兴,你们吵架了啊?”
“没有,只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再忙也不至于这样吧……”周书熠抱怨完,掏出手机,“让我问问他。”
“欸,等一等……”
郁霜阻拦不及,周书熠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喂?”
仅仅一个字,郁霜的心脏便跟着一颤。
几天不见,周慕予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消沉,像是快要坠入地平线的夕阳,散发着不足以对抗寒夜的余温。
他都不用开口说话,郁霜便可以断定,他这几天过得并不轻松。
周书熠并没有立刻提起郁霜,而是像平时一样问:“二叔,你在做什么?”
周慕予惜字如金地回答:“没做什么。”
“哦,最近很忙吗?”
“嗯。”
顿了顿,周慕予问:“有事么?”
“没事,我和小婶婶在一起,你要和他说话么?”
这句话问出口,电话里出现几秒明显的停滞,连同郁霜的心也紧张地揪在了一起。
周书熠没有等周慕予回答,直接打开摄像头把手机转向郁霜。
屏幕里猝不及防出现郁霜呆滞的脸,他张了张口,小声说:“先生……”
周慕予没开摄像头,沉默几秒钟,说:“嗯。”
“您……什么时候回来?”郁霜鼓起勇气问。
“不一定。”
“哦。”
郁霜垂下眼帘,迟来的委屈像一把磨钝了的刀,在他心脏上来来回回地划过。
周慕予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他忍住自己的难过,问:“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周慕予没有回答。
不说话的每一秒,都像一个漫长的世纪。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郁霜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里终于传出周慕予低低的声音:“可以。”
第50章 “我想你了。”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面对郁霜。
周慕予像一头年迈的雄狮,受了伤无法像年轻人那样委屈哭闹,只能悄悄躲起来,在无人的角落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
说出去令人耻笑,他这个年纪,竟然会因为得不到一个人的爱而失落无措,除了逃跑想不到别的办法。
那天凌晨离开时,周慕予看着郁霜沉静的睡颜,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楚地明白,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郁霜。
他鄙夷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狠心,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不得不暂时躲起来,否则他不知道要如何忍着心痛面对郁霜。
更让他愤懑到快要窒息的是,这个小东西根本什么都不懂,他跟他谈爱,他却只想着床上那点事,甚至一如既往的试图用那样的方式讨好自己。
周慕予恨到牙痒,却无可奈何。
他来这边找了周家的资产管理师和自己的遗产律师,重拟了一份遗嘱。然后让自己陷入疯狂的忙碌,不分昼夜地工作。
郁霜不需要他的爱,但郁霜需要钱,他可以给很多。
一晃几天过去,周慕予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郁霜不爱他的事实,但当他听到郁霜的声音、看到郁霜的脸,还是差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原来这几天的平静,都是短暂的麻木罢了。
周慕予长舒一口气,用力揉了把脸,点开摄像头。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郁霜。”
屏幕里的人倏然红了眼眶,唇角轻轻发颤,努力摆出一个乖巧的微笑,说:“先生。”
每一分细微的表情落在眼里,都让周慕予心痛。
他答应过郁霜不会再伤他的心,但他总是做得不好。
“对不起,这几天太忙了。”他说。
“没关系。”郁霜温顺地说,说完又没了话。
两人互相沉默了很久,郁霜抬起眼帘,轻声开口:“我想你了。”
轰的一声。周慕予的心像被炮火击中的城墙一样崩塌。
所有的故作冷静和假意疏远因为郁霜的一句话变得岌岌可危,他不得不移开目光,用力攥了攥拳头。
好在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敢直视他,也就不会发现他的异样,说完这句,甚至主动开口为他找台阶:“你忙吧,我要去吃饭了。”
“嗯。”周慕予看了眼时间,国内是中午,“去吧。”
郁霜挂了电话,屏幕重新变成冷冰冰的对话框,周慕予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下,低头按住自己的眉心。
沉默着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他给助理打电话:
“帮我订明天回国的机票。”
“你还好吗?”
放下手机,周书熠问郁霜。
郁霜回神,勉强笑了笑:“没事。”
周书熠看得出周慕予和郁霜之间气氛奇怪,也看得出郁霜心情不好。郁霜主动对周慕予说“我想你”,周慕予竟然没有任何回复,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周书熠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如果两个人吵架之后,其中一个没有下另一个给的台阶,那八成是要大事不妙的。
“我们去吃饭吧。”郁霜换了话题,故作轻松地说。
“哦。”周书熠闷闷地答应,心里替周慕予捏了把汗。
晚上周书熠回家后,郁霜一个人在客厅抱着猫看电视。
周慕予不在家的第六天,他还是没有完全习惯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么大的房子,白天不觉得有什么,一到晚上显得格外的冷清。
还好有猫。
妹妹的性格随了郁霜,又乖又粘人,而且只黏郁霜,别人抱一下都不肯。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狗血家庭剧,郁霜没什么心思看,昏昏欲睡的时候,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屏幕上一串数字,看着有点眼熟。
郁霜反应了几秒,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喂?”
“喂,嫂子?”听筒里传出严放带着笑意的声音,涟漪般扩散在安静的夜里,“我猜你没有存我的电话。”
郁霜愣了愣:“忘记了……抱歉。”
——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要存。
他只是跟严放说几句话周慕予就要生气,再存号码的话,周慕予说不定会把他们两个打包扔进河里。
“周慕予呢,出差还没有回去么?”严放问。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的公司就在加州。”
“唔。”郁霜回答,“还没有。”
严放换了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趁周慕予不在,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今晚有个很有意思的露天live。”
“出去玩……?”
“嗯哼,去不去?”
“不,不了。太晚了,不太方便。”
郁霜和严放一点也不熟,这么晚单独出去玩,怪怪的。
不过三番五次拒绝严放让郁霜有点不好意思,他想了想,说:“等先生回来,我们再约时间,可以吗……”
“可是我想单独约你出去欸,”严放叹了口气,“你不会看不出我的意思吧?”
郁霜当然看得出,只是这样简单直白的追求,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据我所知,周慕予身边的人,最多一年半载就腻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吧?说点现实的,嫂子,你该为自己以后做打算了。”严放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可以让你未来继续衣食无忧的人放在眼前,你真的不试试么?”
严放说得很现实也很诱人,郁霜确实应该为自己留些后路,相比较来说,严放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郁霜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听严放这么说,他只想到和周慕予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那时的周慕予大概也很像现在的严放,看着猎物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傲慢地抛出准备好的诱饵,然后等待猎物自行上钩。
那么现在的周慕予呢……依旧这么游刃有余么?
郁霜想起电话里周慕予蹙起的眉头和眼睛里的红血丝,仅仅是工作的疲惫,绝不至于让他变得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样。
“不了。”郁霜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否,“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不太需要。”
严放似乎料到这个回答,不在意地笑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还是那句话,男人永远都喜新厌旧,他宠你一时不代表会永远宠你,你还年轻,别被男人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
郁霜没有反驳,只说:“我知道的。谢谢。”
“对了,别忘记存我的号码。”
“……哦。”
挂了电话,郁霜想了想,还是把严放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这么难缠的人,这次不存,下次他说不定会当面拿走郁霜的手机把自己存进去。
这么想的话,周慕予当初对郁霜的诱捕可以说是很绅士了。
时间不早,郁霜看完最后一集电视剧便上楼睡觉,躺在床上,犹豫了一下,给周慕予发了一条消息:
我睡了,晚安。
本以为周慕予会像前面那样拖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没想到他很快回复:
睡吧,晚安。
-今天不忙吗?
-这边是早上七点半,还没开始忙。
-哦。
对话似乎就这样结束了。郁霜放下手机,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屏幕又忽然亮起:
-我不在的这几天,猫陪你睡还是在自己窝里睡?
猫?
郁霜转过头,妹妹趴在周慕予的枕头上睡得安稳。
-它在我旁边睡,你要看看吗?
等了一会儿:
-好。
于是郁霜打开床头灯,给周慕予拨去视频电话。
和下午那个电话不同,这次没有周书熠在旁边,屏幕里也没有郁霜的脸。郁霜把镜头对准小猫,画面昏暗模糊。只有一团白色的小东西,随着它的呼吸微微起伏。
郁霜怕吵醒猫,声音很轻:“它睡着了,很乖的。”
这道声音远渡重洋落在周慕予耳朵里,比小猫的尾巴还要挠人。
周慕予不自觉轻笑了声:“它倒是会找地方。”
“你不在家,只有它和小熊陪我了……”
“我忙完就回去。”
“嗯。”
郁霜躺回去靠在床头,屏幕里的画面变成孤零零的墙壁。
沉默片刻,周慕予说:“为什么不把摄像头转过来?”
郁霜动作一滞,犹豫着点下翻转摄像头:“我以为……你不太想看我。”
——这样委屈的样子,仿佛被辜负了爱意的人是他。
周慕予心里苦涩,这些天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想念郁霜,然后想到那句“谭叔叔没有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