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祁渊扯住他,“让他哭吧,把心里的情感全都释放出来,是件好事。”
“真的?”叶盏有些怀疑,因为听不见声音,他并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监控上两个人拉拉扯扯怪没完的,“那你说乐铭会同意跟他走吗?”
“我看难,乐铭比你想得要固执。”祁渊顿了一下,又道,“嗯,这也要看凌景的本事。”
乐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脑袋都有些发懵,一下子掏出了太多的情绪,他累得小腿肚子都打颤。凌景让他坐下,他就团在沙发上,不自觉地抱住了膝盖。勉强睁着红肿酸涩的眼睛,他看到凌景的衣襟处湿了一大片,大概都是自己的眼泪鼻涕,不禁有些赧然:“不好意思,突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我很高兴哦,你愿意在我怀里哭,不过以后,我更希望你能在我怀里笑……或者喘。”凌景认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神色便认真起来,“时间不多了,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乐铭的脑袋还有点懵懵的,大概是刚才哭到缺氧了。
“收拾完鬼族后,我手上现在多了八十万奴隶,如果全都放着不管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被别的势力瓜分掉。那样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打算在旧土附近新开辟一块居留地,供这八十万人居住,他们中有不少壮劳力,只要一开始安顿下来,很快就能自给自足。”
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年代,安顿八十万的奴隶,绝非易事。甚至各大势力的首领,都不敢轻松说出这句话,毕竟哪怕他们自己有这个心,手下和臣民也未必愿意。乐铭一直都知道凌景的富有和强大,但直到现在,才产生了实感。他甚至有些羞愧,自己居然觉得凌景是为了他才杀鬼族的,但实际上他的Alpha已经成长和蜕变,在手握强权的同时仍有悲悯之心,能做到达则兼济天下。
他着迷地看着自己的Alpha,觉得他是那样耀眼夺目,完美无缺,是卑微的自己远远配不上的。他太累了,也没法很好地藏起自己的心情,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凌景,他说一句就点一下头,眨一眨红肿的眼睛。
凌景看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微笑,又想吻他。他的确这么做了。吻完后,凌景才道:“整件事没有那么轻松,安顿八十万人是个大工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的确有非常能干的手下,但是她……嗯,怎么说呢,心肠很硬,我怕她没法将那些可怜人照顾好。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你有能力有想法,我也百分百地信任你。特别是你和他们经历相似,能了解他们的需求,照顾到他们的感受……”
“啊?”乐铭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
“对。我想要请你来帮我照顾这八十万的奴隶,帮他们在旧土安置新家,建立他们自己的乐园。”
乐铭的心噗通噗通直跳。他刚才对凌景说,自己要开始新生活了,其实是骗人的。因为他在逐荒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只是浑浑噩噩地度日。他甚至感到自己一辈子也不会重新振作起来了。然而凌景一说出他的请求,乐铭就感到,这正是一份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
他渴望新生,渴望摆脱旧日的阴影。他曾经看着太多奴隶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甚至是加害者之一,霸占了本该能让其他人活命的食物。他想要赎罪,而现在凌景给他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会一直等待你的答案。”凌景看了一眼表,只剩五分钟了,他恋恋不舍地拉着乐铭,还想抓紧时间说更多亲昵的话。
然而乐铭很快抬起头来,眼睛里第一次闪烁明亮的光:“我想要……不,我恳求你,一定要让我做这件事!”
凌景的喉咙一梗,几乎想嘲笑过去的自己究竟在担心些什么。看,这不就是他爱慕的那个乐铭,顽强的、坚韧的、永远充满热情的。他勾住乐铭的小指摇了摇,“嗯,那我们就约好了。”
“不过,”乐铭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犹豫之色,“我不知道叶盏那里该怎么说。他是我的恩人,救了我不止一次。他对你可能有一些看法,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我离开。”
“没事。叶盏那边我会去说。”凌景笑眯眯的,“你就是他安在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偷偷摘下来带走。交给我吧。”
“你不要伤害他,也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乐铭还是不放心,郑重地叮嘱道。
“不会的。”凌景摩挲着他的后颈,“再让我咬一口好吗?”
“嗯。”比起重逢时的胆战心惊,这一次乐铭主动扬起脖颈,将腺体送到Alpha的嘴边。被咬的时候他的身体应激得颤抖不已,甜甜的橘子味与阳光的味道彼此交缠,溢满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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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看视频里乐铭从一把推开凌景,到崩溃大哭,再到一脸迷恋,主动接受标记,叶盏就知道自己的白菜已经被拱了。而凌景似乎全程都游刃有余,掌控全局,双方的段位实在是差太多了。
“这家伙,有备而来啊!”叶盏愤愤然道,“我们家乐铭这不是被吃得死死的吗!”
祁渊并不这么认为,他向来将凌景作为一个平等的对手审视。在这一个小时内,凌景身上露出的破绽多到不可思议。他这种本性凶残的野兽,基本相当于是肚皮翻在地上和Omega讲话了,那种恨不得掏心窝子的真诚,让祁渊都有点感同身受起来。
当然,当着叶盏的面,他是不会替凌景辩解什么的。他忍住没说凌景坏话,已经是出于自身的修养。
叶盏气得摔门出去,正好隔壁凌景也轻轻地掩上了门,看见叶盏的神色,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让乐铭休息会儿吧,他太累了。我们去别处说。”
叶盏哼了一声,“跟我来。”
双方回到一开始的会谈室。凌景道:“我的第三个要求很简单,就是带乐铭走。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他也愿意和我走。”
“行啊,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说说看。”叶盏不客气地问。凌景很有钱,但是光有黄金可无法满足他的胃口,叶盏想的是尽量从梦国刮大一笔科技和军事上的援助,如若祁渊有一天真的不在了,叶盏认为自己有责任守护他的遗产,维护逐荒基地周全。
“我想用青崖沃土来换乐铭。”凌景说。
叶盏猛地坐直了,简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青崖沃土?”那不是块地方吗?等等——
“是。青崖沃土的所有领地,外加领地上的所有人和物,全部加起来作为交换。”凌景淡然道,“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的胃口。”
不,这这这……叶盏本想拒绝,然而凌景给得实在是太多了!这可是一整块领土啊,面积甚至超过旧土地下城,虽然土地荒芜了,但是青崖沃土旧日的城市、科技、装备……这根本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凌景等于是送了他一顶王冠!
“你真的舍得?不会后悔吧?”叶盏怀疑地问,“你在那里忙活了那么久,把那么多人搞去做春秋大梦,你说放就放?你的理想呢?”
“我的理想从一开始就乐铭,”凌景坦然道,“现在我已经找到了真实的他,不会有什么梦比他更好了。”
“那些睡着的人怎么办?你就这样不管他们了?”叶盏追问道。
凌景沉默了一瞬,但没有逃避他的诘问,“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过很久。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定,但是重新找到乐铭后,我的很多想法都改变了。现在的我无法坚信自己完全正确,这让我没法再做出决策。我希望能将他们交给比我更加坚定的人。”
叶盏的小指一颤,又立刻抓住自己的手,看向祁渊。这番话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都有点不敢想了。
祁渊对凌景道:“你给出的条件太过丰厚,的确让人很难拒绝。但是很多东西的价值在于你如何衡量它,恕我直言,青崖沃土对我们没有什么吸引力。”
“哦?何以见得?”凌景挑眉笑道,“你要再往上要价的话,我恐怕要给不起了。”
“我的命数已定,人世的一切于我不过是云烟。”祁渊的手搭在叶盏肩上,“至于我家这位呢,生性.爱自由,被拘束在我身旁已经很辛苦了,更不用说这样庞大的责任。我希望他以后能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不必被世俗的责任所挂累。”
他用了“责任”二字,光是管理逐荒基地,就足以让他明白,肩负起一万人的生活需要耗费多少精力。他完全可以预料到,叶盏图着新鲜能当三天的国王,接下来每一天恐怕都要翻白眼,不出一个月大概就会撂挑子跑路了。
“但那是一整个青崖沃土诶。”叶盏也知道自己的德性,他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但又不舍得抛弃那么大块肥肉——他这辈子干过很多职业,但还从来没有当过王呢!
如果说,能够找到一个人帮他代为管理,他爱去的时候就去,不爱去的时候就满世界闲逛,那该多好……
“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还带了一样礼物过来。”凌景不慌不忙地应道。他将随身的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密码锁,露出里面红色的软垫,软垫里是一些玉石碎块一样的东西,隐约还能看到眉毛眼睛。“当年白鹿盟的叛徒企图杀死越秀,将她的蛹打碎,并将其中一部分献给了我。我一直保存至今,就是不知道她的蛹还有无拼回去的可能。”
叶盏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也兴奋起来,“有戏!我马上去找南枝。”
他记得照片上的越秀看起来极为娴静优雅,在林荒的笔记中,越秀也是一个像模像样的领袖人物。之所以会变成南枝那倒霉孩子,就是因为她的书蛹被打破,缺失了头部,成为了字面意义上的“脑残”。现在凌景愿意将头部归还,那么只要南枝能恢复过去的智商,就可以将青崖沃土委托给她!
叶盏匆匆找到南枝的家里,砰砰敲门。门很快开了,叶盏先是看到一顶圆圆的草帽,然后才看到短发小姑娘一身红背心、蓝短裤和大拖鞋。帽檐下,南枝的头发染回了黑色,短短翘翘的,倒是浓重的眼圈没有改变。
“哟,你来啦。”南枝招呼着把他往房间里拉,“快看看我在旧物仓库里找到了什么宝贝!”
房间角落里堆着一大堆泛黄的漫画书,南枝张开双臂:“锵锵,《海贼王》1-200卷全套哦!你知道我cos的谁吗?路飞!看给你表演一个伸缩自如的橡胶枪!”
说着,南枝挥出了沙化的拳头,真如橡胶一般。她骄傲地挺着胸脯等待表扬,却见叶盏扶住了额头。
“南枝啊,我劝你赶紧换一套衣服,不然一会儿你会后悔的。”
“后悔?为什么?”南枝一脸嚣张,“你奶奶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之你跟我来。”叶盏拽起南枝就往外走,扎着红缎带的草帽飞起来,南枝还不忘捡起,一把扣在自己黑色的乱毛上。
怕两人见面就打起来,叶盏没有贸然让南枝和凌景见面,而是先将破碎的蛹展示给南枝看。南枝瞪大眼睛,手指颤抖,“天天天啊,这这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完美的大脑褶皱!”
“这就是你的脑子。”叶盏摆摆手,“赶紧装上吧,说不定能拼回去呢。”
南枝不疑有他,将胸口沙化后朝两边掀开,露出里面缺了半截的蛹,然后小心地将碎块拼了回去,用沙子裹住固定。叶盏还真的有些紧张,虽然说智障儿童欢乐多,但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谁想养她一辈子啊!
拼完后,南枝就拉上了她的沙帘,动作有些生硬,神情也越来越迷惑。无论叶盏怎么在她眼前晃,叫她拍她挠她痒痒,都不再有任何反应,活像是关闭了电源的机器人,眼中的高光都消失了。
“完了,这下傻孩子变植物人了,”叶盏十分头大,“你说现在把碎块取下来,孩子还能复原吗?”
“你最好别碰她,她的身体正在进行剧烈的能量反应。”祁渊也皱起了眉头。
“你说,如果我们把她的脑袋装反的话,她看待世界的方式会发生变化吗?”
“不好说,但她看待你的方式一定会发生变化。”
两人紧张地聊了几句,南枝忽然一动,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望去。她先是看到了身上的大红背心,然后再是蓝短裤,最后是一双奇丑无比的黑色绑带拖鞋。南枝伸手薅了把脑袋,薅下来一只大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