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什么气?”江枕棉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伸了个懒腰, “她要是当场说分手,那我才觉得有问题, 这人肯定是被夺舍了。”
“而且我也没提分手的事儿。”江枕棉说,“她得先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畸形,知道这是有问题的, 才能有想要分开的想法。”
“不然人家爱的要死要活的, 你上来就说赶紧分手,人听吗?”
这种心态,江枕棉可太懂了,她从前其实非常乐意帮人解决感情问题,当然懂的都懂, 她解决问题的方式那就是清一色的分手。
当然, 无一例外, 没有一个人采纳她的建议。
提出问题的人会说“他只是犯了个小错”、“他还是爱我的”、“我相信他可以改”、“其实我也有错”、“他只是习惯了”、“他性格就是这样,改不了”、“他家里关系不好”、“其实他对我挺好的”……
是理由, 也是借口。
不是用来说服别人,而是给自己的心软不舍找个台阶。
——虽然他对我不好,越来越差了,但是他以前对我好, 他爱我, 他受家庭因素影响, 这都是有原因的啊。
好像为了爱情牺牲自己, 是多么高大的一件事, 我又有多么深情, 即便如此,也对他不离不弃。
江枕棉曾经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具体叫名字她忘记了,内容说的是很多家暴中的女性,总是不愿意离开施暴者,和她的丈夫断绝关系,是因为她享受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每次受伤,亲朋好友们都来安慰心疼她,斥责痛骂她的老公,老公会唯唯诺诺地道歉,跪地磕头求她不要离开,而她呢,宽容地原谅了他。
“我知道他做的不对,可是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呢。”
然后在众人称赞她做出伟大牺牲的话语里,她因为这种吹捧而飘飘然。
江枕棉觉得十分荒唐,但又不是十分难以理解。
为了精神上的欢愉享受而忽视□□的痛楚,是很多人都愿意做的一件事。
她难以分清这些藕断丝连的爱情中,有多少成分是自我感动,又有多少成分是留恋不舍。
江枕棉只清楚一点,不论是精神痛苦还是□□折磨,那都是她们自作自受,活该的。
而叶晚晚,她对这位女主的帮助,其实也有私心在里面,假设真的成功了呢,让女主摆脱了命运的束缚,这是不是就能证明,即便是最为关键的“剧情”,也不是不可更改的。
…………
叶晚晚脑子里想的东西,和江枕棉想得大差不差,不过倒没有那么夸张。
她是真心认为两个人都有问题。
她自己的问题在于不够坚持自我,不够坦率地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顾知耀的问题在于他太过自我,不顾及她的意愿。
她想让这段感情变得更好,走得更为长远,期望着两个人一起做出改变。
叶晚晚还是主动给顾知耀发了消息,说想见面聊一聊,就去他们平时最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她饱含希望,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期望他们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不,比从前更好。
精心打扮后的叶晚晚俏皮可爱,早早就来到咖啡店等候。
可顾知耀却迟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咖啡也逐渐凉透,叶晚晚的脸上笑容淡去,变成失落,又变成难过。
这里的店员早就记住了她的脸,她和顾知耀,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多么吸人视线。
店里顾客不多,服务生偷偷在角落窃窃私语,讨论叶晚晚,然后一致得出结论,她肯定是被放鸽子了。
“真可怜啊。”
“瞧着好像快哭了。”
“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
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旁边站着的一个清秀男生,“组织上决定,把这个光辉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清秀男生面上一红,慌慌张张地摆手,“不,我不行,还是玲姐去吧。”
“机会给你,你得把握住啊!”一个服务生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是喜欢她吗?这不抓紧时间撬墙角?”
“不行,她有男朋友的。”男生垂头丧气地说。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唉,不去就不去吧,我们也还是别去了,毕竟客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人又说:“是啊,本来想送份小饼干过去的。”
另一个接上话,“还是算了吧。”
他们把装好饼干的盘子放到一边,就四散开了。
有着茶色卷发的青年踌躇地看了看那叠饼干,又望了眼失魂落魄的叶晚晚,原地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拿起了白色圆盘。
“小姐,您好,这是……这是赠送的给您的。”
叶晚晚有些诧异地看着这盘洒满了糖霜的小熊饼干,疑惑地问:“送给我的?是什么活动吗?”
“没有活动,不,不对,有活动,您是我们店这个月的第一千位客人。”青年看起来腼腆又慌乱,面颊有些发红,说起话也颠三倒四的。
“有研究表明说,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得更好一些。”青年轻声说,“您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他茶色的眼瞳认真专注地凝望着叶晚晚,像是晨星凝望月亮。
“没什么,就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叶晚晚扯了扯嘴角,“不过谢谢你,我会把饼干吃完的。”
他第一次离喜欢的女孩这么近,尽管他心里没有任何想要表达心意的想法,但只是说说话,也让他的内心深处仿佛炸开了一朵朵小花。
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对她的心疼,以及那位男朋友的愤怒。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在叶晚晚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咖啡店侍应生。
青年只能以侍应生的身份说:“你们一定会和好的,希望客人今后越来越开心。”
叶晚晚笑了下,“那就借你吉言啦。”
“叶晚晚,我瞧你挺忙的,前有普通朋友,后有咖啡店的服务员,还不忘联络我,一次聊三个,累不累啊你。”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可话里的内容却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叶晚晚脸上泛起薄怒,“要我说多少遍,我和柏青什么关系都没有!而这位小哥不过是来送一份饼干,我们聊了几句而已。”
顾知耀冷冷一笑,“是吗,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可没那么纯洁。”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看谁都有问题!”叶晚晚恼恨极了。
“我龌龊?”顾知耀指指自己,像是觉得十分好笑似的。
他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叶晚晚的胳膊,凑近她的脸,冷冽凤眸里全是嘲弄,“那你这个喜欢我的人,难道不是更加龌龊?”
叶晚晚皱着眉头挣扎,可顾知耀的大手仿佛铁钳一般死死抓着她,让她发出痛呼,“放开我!”
“客人,请不要在店内争执。”青年面露焦急地说。
躲在收银台后面的服务生也都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阻。
顾知耀见状一下把手甩开,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哼。”
叶晚晚被男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了一波,心中委屈极了,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对方冷漠的脸,又瞧着服务生们关心的神色,和不远处其他客人们惊讶好奇的表情,勉强笑道:“没事儿的,你们去忙吧。”
深呼吸,深呼吸,不要忘了你来的目的,他是不好,但你不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
改变,要做出改变……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叶晚晚还噙着泪,手腕上通红一片,指痕清晰地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我们先坐下来,都冷静一下,好好说话,好不好?”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瞧着格外可怜,顾知耀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他还是在意叶晚晚的。
他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其他人也纷纷收回目光,起码不是光明正大地盯着看,改成偷偷瞄了。
“你想聊什么?”顾知耀率先张口说道,“不如先说说你的那个朋友,柏青。”
“我正要说这个。”叶晚晚调整了好心情状态,尽量柔和清晰地表达她的想法。
“柏青和我之前,没有任何暧昧关系。那天我们吵架以后,是他看到我晚上没有地方去,才带我找地方住宿,后来我请他吃了顿饭,我们两个才熟悉起来。”
“而我们两个之间的相处,也没有丝毫越界,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友谊。”
“你也有很多异性朋友,为什么我不能有朋友?哪怕就一个?你删掉我所有的异形好友,同事也不留一个,给我的工作真的造成了很大困难,但是这你是爱我的表现,所以我原谅了你。”
“但我也需要一定的个人空间,如果你要求我不可以有异形朋友,那你也应该做到。”
“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荒唐了吗?”顾知耀简直想笑,“你的工作?要不是我,你能调去最重要的部门?一个本科生,你能干什么,你会干什么,也就是倒倒咖啡,送送文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重要职员了。”
“送文件这种小事,还需要加好友吗?他们加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就是为了泡你。”
“至于我,呵,”顾知耀冷笑一声,话里话外都是高傲,“我的那些朋友都是上流圈子的人,和你的‘普通朋友’们,可不一样。”
叶晚晚没有气馁,抿了抿唇说:“好,既然你不删,那我也不会和柏青断绝来往。”
顾知耀眉毛一竖,刚要说不行,就被叶晚晚打断了,“我们聊一聊那天晚上在宾馆的事。”
叶晚晚不由得攥了攥垂放在双膝上的手,些微的潮意从指腹晕开,让她莫名想起被墨水洇湿的宣纸,小时候练习字体,她用不惯钢笔,总是弄得满手满纸都是墨水。
妈妈见到了就会打她的手心,导致她现在看到被晕染的纸张,手掌都会条件反射般感到抽痛。
一点儿不详的预感,仿佛随风扩散的花粉,缓慢地漂浮着。
叶晚晚再次用力攥紧双手,指甲挤压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中断了联想,只是不安的情绪却慢慢爬上心底。
“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而不是强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
“你话里的不喜欢,指的是不和我上床吗?”顾知耀挑了下眉。
叶晚晚为他直白地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种私密话感到格外不适,“不单单指这个。我在这段感情中,时常隐瞒自己的想法,去顺从你的意愿,而你也时常不考虑我的心情,这样是不对的。”
“你的想法?你的心情?”顾知耀讥讽地说,“你的想法就是拿着我给的各种好处和礼物,你的心情就是白占我便宜连上个床都拒绝。”
“叶晚晚,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没想到,你也是个物质的女人,看中的不过是我的财产罢了。”
顾知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嗤笑道:“以前约的小姐,拿了我的东西,对我感恩戴德,玩儿什么花样都行,你到底金贵到哪儿了?”
叶晚晚气得直打哆嗦,不可置信地道:“顾知耀!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根本不是那种人!你送我的礼物,我碰都没碰过,你竟然,竟然把我和那种女人比,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能有你这个拜金女过分?”顾知耀充满蔑视地说。
“我要和你分手!”叶晚晚哭喊着说。
“分就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随便玩玩而已。”顾知耀忽略心中的异样,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叶晚晚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泪珠像是坠落的流星,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
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眼中的悲伤那么浓郁。
她跌坐回椅子上,伏在桌上闷声哭了起来。
八卦的众人默默收回了视线,无意再打扰这个伤心的女孩儿,店里的服务生也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对情侣从前到店里来总是高高兴兴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分手了,还闹得这么凶。
有着茶色卷发的青年安静地拿过一包纸放在桌上,轻轻碰了下叶晚晚的胳膊。
叶晚晚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了桌上的纸抽,被善意安慰到的她心里更痛了。
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能做到的体贴,顾知耀却不能。
她抽了两张纸擦掉眼泪,顶着通红的眼眶鼻头,哽咽地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