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迟睡不着了，侧着头看祝野忙来忙去，嗤的一声笑出来。
祝野百忙之中分出一个眼神给他：“笑屁。”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郁迟用口型说：“男——妈——妈。”
祝野读懂了，卷起手里的试卷敲他后背：“还好意思笑。”
他念叨：“爷从初中开始就没被罚抄过，现在为了你，白天抄晚上抄，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祖宗，你但凡有点良心，稍微用点心背一下得不得？茧子都给我抄出来了。”
郁迟抬手抓住毯子，将整个人盖得密不透光，下巴搁在交叉的手臂之间，闭着眼睛笑，肩膀都微微发抖。
大学时候，两个人搬到校内的出租屋里，祝野也是拿着个扫帚忙里忙外，扫地，拖地，擦窗户，换被套，洗枕套，几乎没个停，郁迟被他惯得连橘子皮都懒得自己剥。
祝野一边念叨自己简直就是个劳碌命，一边老老实实地伺候着。
偶尔郁迟一时兴起自己干个活儿，他还慌得很什么似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客气了？为什么跟我客气？”
郁迟一句话还没说，他眼睛已经红了，咬着牙冷笑道：“郁迟，你可真出息，是不是想换男朋友了，在这暗示我？”
此时，眼前的祝野和当年的他完全重叠，坐在电脑桌前，百忙之中分出一个眼神：“你等一下，我先处理个文件。”
郁迟绕着房间扫一眼，东西很少，各种药占了一小块地方，祝野的日记占了一点地方，床头柜还有个方盒子。
来的那天，祝野送的五周年礼物就是拿这个盒子装的。
在光线最好的一个角落，还大刺刺摆着个坛子，上面插着两三柱香。
祝野有点迷信，以前每次考试之前，都得给孔子烧两炷香，仔细的拜一拜，还特地奉上一盘子水果。
虔诚许愿：“孔子你可得保佑保佑我啊。”
过两天，又重新上香，这次换了个人。
“老天爷，是我啊，你孙子。我又来找你许愿了。”
郁迟就从不迷信这些。
所以经常祝野前脚烧香，后脚郁迟就将香拔下来，因为味道难闻给熄了。
他放在供案上的水果，一转头拿个东西，郁迟就随手拿过来啃了一口，无辜的看着他。
祝野有气又不忍心朝他发，只能和他讲道理：“你拿走了这些，老天爷要是觉得我心不诚，不实现我的愿望了怎么办？别的不实现就算了，我刚才那个愿望，我连续拜了小半年——”
郁迟咬一口苹果，问：“你都许了些什么？”
祝野掰着手指头数：“那多了去了，成绩，就一个礼拜考试了，我得拜吧？家庭，我爸妈常年在外，家里没人，我得保佑他们平安健康吧？说到健康，学校看不惯我的人很多，我嘴笨骂不赢，和他们打架，总得保佑我打的赢吧？还有我的婚姻大事，老天爷他得听听我的意见吧？”
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祝野深深叹气：“我又不像你，什么都好，自信胆子大心里也特别强大，什么都不怕，我没爹疼没娘爱，礼仪规矩没人教，除了掏钱、吃饭、睡觉，什么都不会。”
郁迟：“……”
祝野看向他：“你什么看法？”
郁迟将苹果核丢到垃圾桶里，漫不经心的：“拜他不如拜我。”
祝野：“嗯？”
郁迟勾了勾唇，耳垂下一点银光闪闪：“字面意思。”
他噙着一点笑意，没所谓地点了下头：“你求求我吧。”
“真心诚意一点，我心情好了，就帮你摆平。”
祝野眼睛都亮了：“真的？”
后来，祝野渐渐改掉了求神拜佛的习惯，结果没想到，上一个直播综艺，又把这个东西给带回来了。
*
祝野那边文件很急，一时忙不过来，没注意到郁迟的动向。
看他在窗户边晃来晃去，祝野压根没多想，随口说：“你先放衣柜吧，我提前把空收拾出来了。没干的衣服先晾窗台上。”
郁迟推开衣柜，还没来得及看，一件熟悉的大号白衬衫撞入视线。
祝野从来不穿白色，所以单独的这一件摆在中间，特别醒目。
郁迟拿起来看了看。
是他的。
但是他的味道已经快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赞助商爸爸提供的洗衣液味。
他默不作声的收好轩轩的衣服，又走到窗台。
摄像机死角，房间自带的洗浴室里，挂着三条黑裤衩。
大家一共才在这里住了两天。
很明显，祝野对着他的白衬衫做了什么。
室外，察觉他半天没动静的祝野抛下文件，敲了敲浴室门：“你东西都收好了没？”
门没锁，祝野理所应当的扭开门锁，入目就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
郁迟转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祝野挠了挠头，诡异地升起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郁迟平静的点评：“看得出来，你夜生活挺丰富的。”
祝野：“呃，昂。”
郁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先一步错开视线：“收完了，我下楼看看他们玩的怎么样。”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祝野。
祝野后背凉了凉。
以前他晚上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第二天都得罚跪的。
罚跪很难受，但是他想起郁迟那个有点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尖微痒，其实还有点高兴。
郁迟上下看了他一眼：“那衣服不用还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
祝野没反应过来：“啊？”
郁迟收回视线，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表情和刚才比，好像没什么变化。
衣服被偷走了，他一点都不生气吗？
祝野想，为什么只有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他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
中午几个小组共同制作自己的午饭。
虞娆组的小孩儿叫小包子，刚好应和了她的外号——小哭包，小包子特别挑食，虞娆组挖出来的食材都不是她爱吃的，现在正在哭着要找妈妈。
陆烟组的宝贝好吃鬼则来者不拒，眼巴巴拿着小凳子蹲在厨房门口，一本正经拿两只手握着根提前煮好的玉米啃。
苏丛音组则在楼上的厨房做饭。
郁迟和祝野挖到的食材是玉米、火腿肠、一袋面、土豆、一点猪肉还有半截胡萝卜。祝野看了一会儿，菜谱就出来了：“玉米炒火腿，炖土豆，萝卜炒肉。”
郁迟说：“我洗菜切菜，你去炒菜，速度快一点。”
他撩起衣袖，感觉一侧的衣角往下坠了坠。
他顺着力道往下看，轩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洗脸盆，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帮忙洗菜。”
小孩子没有经过变声期，说话的音色很清亮，但是轩轩说话很慢，最后一个菜字还没说完，楼上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哭声掺杂着小孩子尖锐的叫喊，郁迟和轩轩都被吓了一跳。
祝野站在郁迟身后，刚好护住他，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第一阵哭声减弱，轩轩才说：“是斑斑哭了。”
可是很快，他又改口：“好像不是斑斑，是他的妹妹点点。”
斑斑点点，是苏丛音那组负责的龙凤胎。
轩轩告诉郁迟祝野：“我和斑斑点点在一个幼儿园，点点平时不爱哭的。”
楼上的点点还在哭。
小孩子真情实感的哭泣，猛地一下拔高，又突然顿住喘气，一次比一次尖锐，声音也越来越哑，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伴随着其他人的叫声，不和谐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听起来很揪心。
断断续续哭了几分钟，声音终于慢慢停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抱着一个抽抽噎噎，扎双马尾的小女孩下来：“郁老师，楼上出现了一点意外，麻烦你们先帮忙带一下。”
另一个叫斑斑的小男生估计也临时抱给了楼下的陆烟。
郁迟接下孩子，将工作人员叫到摄像机死角，问他：“楼上刚才怎么了？”
“楼上吵架的。”
工作人员后怕的抖了一下：“一开始是于老师在带孩子，不知道怎么孩子就哭了，然后苏老师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两个人现在在楼上吵架。”
郁迟拿出手机，登进直播间，一眼就看到了热度第一的于影苏丛音组。
由于特殊情况，直播间已经关闭，可是底下的观众转战主直播间，继续议论纷纷。
【苏丛音有病吧？突然跟着孩子一起尖叫，吓我一大跳】
【于影就没有错了？带孩子也太粗心了吧我的天，玩游戏就玩游戏，直接用力过猛把人家推下沙发，要不是苏丛音及时赶过来借住了，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我看到那一幕真的头皮发麻，怒气冲天。有这么带孩子吗？孩子出事了谁负责？】
【苏丛音还说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不考虑孩子的情况，一点都不配当我孩子的父亲】
底下很快形成了三个站队，一方以母亲为代表，坚决站在苏丛音角度批判于影，一方则站在于影角度，认为孩子又没有摔，没必要小题大做，神神叨叨，还有一方则认为保持中立，时不时充当和事佬。
郁迟从口袋里抽出两张柔软的湿巾，垂下眼擦干净点点脸上的眼泪：“刚才伤到哪里没有？”
怕吓到小孩子，他语气尽量放的柔和：“有哪里疼，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他虽然气质偏冷，但是眼神很温和，小孩子在看人这方面比谁都敏感，一下就扎进他的怀里。
郁迟愣了愣。
尽量松懈下来，安抚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点点刚才被吓得很厉害，抖了半天不肯出来，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地特别乱。
郁迟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蹲下来，生疏的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
点点很爱美，感觉到他在动，一下就不哭了，眼巴巴问他：“哥哥，可以扎上一点吗？”
“嗯？”
一只手不够，郁迟叼着皮筋，手迅速穿梭在她的发缝。
头发太乱了，所以他只能耐心的帮忙将点点的头发从头梳顺，再编麻花。
点点眨了眨眼：“妈妈说，扎上一点，好看。”
郁迟忍不住泄出一点笑意：“好，给你扎高一点。”
他比划了一下高度：“这里，可以吗？”
点点点头。
【帮忙扎头发好温馨，才知道鱼宝竟然会扎小辫子（虽然不太好看）】
【鱼宝真的好温柔，生疏的帮小女孩擦脸，还扎头发，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但是他动作好轻。我小时候每次找我爸，他梳头发的动作巨粗鲁】
【确实，梳理头发这个细节不是所有人都能注意到的】
终于哄好了点点，郁迟将她带到轩轩旁边，让两个相互认识的小朋友玩。
自己则转身上楼。
等他上去，苏丛音和于影的房间一片狼藉，两个人被赶来的安保人员劝开，保持距离相互冷静。
于影仍然面色不虞，看着苏丛音狠声道：“你早就看不起我了是不是？平时靠着我养一点事不干，现在有人撑腰，就敢对我指手画脚，苏丛音，你真是出息。”
苏丛音气的浑身发抖，眼中含恨，死活想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渣。
嘴唇哆嗦了半天，她才伸出手指，骂道：“于影，你真不要脸。”
“指我？”
于影憋了很久的火被他一个动作轻易点燃，趁着工作人员不备，直接夺过地上的玻璃瓶朝苏丛音砸去。
电闪火光间，郁迟将她跩到自己身后，抬手挡住瓶子。
于影没料到会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当即愣在原地。
郁迟反手夺过瓶子，对准他的手腕敲下去。
一阵闷响，于影的手一松，郁迟将瓶子随手丢在旁边。
玻璃瓶易碎，清脆刺耳，动静很大。
也是这一下，把所有人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于影脸色发白，咬紧牙关看着面前两个人。
郁迟语调偏冷，侧脸凌厉，瞥过旁边发呆的安保人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拖开。”
等于影被强制带离，苏丛音精神终于松懈，一下瘫软在地上，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对不起，郁迟。”
她鼻音浓重：“我现在很狼狈吧？”
她哭着挤出一个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挺糟糕的。”
郁迟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从旁边歪斜的茶几上抽出几张纸，蹲下来递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