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敛在努力改变,这样没什么不好,因为江予已经不再害怕他了,但庄敛病态地依恋着他,庄敛离不开他。
如果到时候闻老先生不再允许庄敛留在国内,让人强行把他绑回意大利,又会刺激到庄敛。
去意大利留学的念头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但他必须得尽快做决定了。
他还不了解去意大利留学的条件,要提前做准备才行,江予偏头看了眼庄敛,又默默收了视线。
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只是憋在心里,和往常一样上课。
庄敛的座位又和江予调在了一起,但他身高太高,江予只能和他一起调到了窗边,一前一后。
江予一动,戴子明和秦晟也跟着他动,他们虽然没在明面上针对庄敛,但私下里有些小动作,但都默契地没有让江予知晓。
江予找了个借口住校,实际上和庄敛住进了老居民楼的那套房子。庄敛每天深夜都会陷入前世的混乱记忆醒来,又被江予哄睡着,醒来后只当是做梦。
直到有一天晚上,庄敛再一次在江予怀里醒过来。
江予坐在小夜灯昏黄的光晕中,让庄敛睡在他柔软的腹部,还用微凉的指尖摸着庄敛的额头,温柔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这会见他又睁开眼,以为他没睡着,低头亲了亲他,又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说,“睡吧,我在这儿。”
庄敛在他掌心合上眼。
——他的宝宝,似乎终于不会再离开他了。
这个人,好像又开始爱他了。
他很高兴。
江予靠在床头,正打算用手机查会资料,突然感觉手心被微微濡湿,顿了下,低头想了想,当没发现。
他也没再查资料,关掉了小夜灯,在庄敛身边躺下,沉默地抱着他,最近他习惯在庄敛再睡着之后才取助听器。
他不知道庄敛有没有清醒,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和他面对面躺着,心疼地微微蹙眉。
即使是被那些人欺辱,庄敛也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宝宝。”他听见庄敛平静涩哑的嗓音在面前低低响起,“你又喜欢我了吗?”
“喜欢。”江予答得很快,往庄敛面前靠了靠,轻声说,“我喜欢你,庄敛,我很喜欢你,特别,特别爱你。”
他稍稍往前,就碰到了庄敛的嘴唇,“庄敛,我喜欢你,你开心吗?”
第129章
“开心, ”四片嘴唇若即若离贴在一起,很快响起庄敛压着的气音,“谢谢宝宝。”
江予轻轻笑了下,凑过去亲他。
庄敛难得轻柔地回吻他。
他试探地伸手碰了碰江予的右耳垂, 直到意识到江予不会阻止他, 他才轻轻捏住了它。
——在事情败露以前,他很喜欢捏江予的耳垂。
江予以前右耳戴着他送的耳钉, 现在他的右耳垂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已经摸不到当时特意为庄敛穿的耳洞了。
庄敛无言地捏了许久,才低声问, “疼吗?”
“早就不疼了。”江予也低声回答, 黑暗中,吐息和庄敛些微粗粝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都过去了, 但是庄敛, 当时我真的好恨你。”
庄敛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 笨蛋。”江予轻声说,揪了揪他的耳朵尖,“说过了呀,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
庄敛低低地答了声“好”,“宝宝原谅小狗了吗?”
江予静了静。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原谅庄敛。
从他发现庄敛就是那个让他噩梦缠身的变态之后, 他就说过无数次不会原谅他,甚至说过永远。
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了。
如果他没有想起来前世的记忆, 也许在庄敛给他留下的阴影终于烟消云散之后,他会原谅庄敛, 但是迄今为止,他想起那段记忆依旧会浑身发冷汗,瑟瑟发抖。
那段记忆依旧是他的阴影。
但他和庄敛能在一起并不容易,江予不想浪费时间,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提起这段记忆。
江予静了许久,才老老实实地说,“庄敛,我也不知道。”
“好。”庄敛低哑地说,没有追问下去,“宝宝,我会努力。”
“嗯。”
卧室内陷入静谧,床上的人相拥而眠。
不多时,床头的小夜灯又被打开了,橙黄的光晕笼罩了小小的一方天地。
江予已经快睡着了,灯被打开,他也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庄敛,似乎在辨认面前的人是谁,认出来之后才抬起藕白双臂,亲昵地搂住了庄敛的脖颈,绵绵说,“帮我取掉助听器。”
庄敛依言帮他取下助听器放在床头,就着小夜灯昏暗的光注视着他,光晕中他的眼眶还微微潮红,他喉结攒动了好几下,似乎想对江予说什么,临头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看着江予酣甜的睡颜,眼中情绪莫名。
他有种预感,有什么东西,要在他身体里复苏了。
小夜灯只亮了几分钟。
江予睡意朦胧,等小夜灯被重新关掉,他才彻底睡过去。
江予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接下来的日子和往常一样过得很平静,庄敛每天晚上都会惊醒,但似乎只有那一次是清醒的状态。
闻家派来的保镖最近没跟着庄敛,庄敛也没有要恢复前世记忆的迹象。
江予心中却始终悬着一颗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下来。他从老舒那里拿到了在意大利留学的学长的联系方式,从学长那儿了解了一些。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他在考虑去意大利留学的事,只像往常一样上课。
闻老先生将地下拳场交给了庄敛,除了遇上冯醉也处理不了的事,但冯醉除了长得跟个猴精似的,人也精得像只猴儿,很少有他处理不了的事,庄敛一般不怎么去。
他听话地跟在江予身边,偶尔得到他想要的奖励。
直到有人在地下拳场闹事,冯醉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才恋恋不舍离开江予身边,黑沉着脸赶往地下拳场。
他没告诉江予他去了哪儿,他不舍得江予看见那些社会的污垢,玷污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睛。
晚上放学,庄敛不在,卡萨帕守在教室门口,恭恭敬敬递给他一只手机。
江予见他这模样,手指蜷了蜷,边接过手机边回头递给戴子明和秦晟一个眼神,让他们先走。
他们原本已经约好了要去吃夜宵,戴子明指了指电梯,意思是他们去楼下的休息区等他。
江予点了点头,才将手机放在耳边,轻声说,“闻老先生。”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一道含笑温和的嗓音,“晚上好,小鱼。”
这是江予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和闻老先生对话,他乖乖地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已经和庄敛和好了,”闻老先生徐徐道,“是原谅他了,还是想起来了?”
江予顿了顿。
闻老先生是唯一一个带着记忆重生的人,而且他似乎一直都知道他和庄敛也是重生的。
——在他差点被庄敛催眠的那天晚上,闻老先生告诉了他的死因后,曾经奇怪地说了句他不记得。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现在才知道,在那个时候闻老先生就已经在暗示他了。
“想起来了。”江予浅浅吸了口气,说,“谢谢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轻轻笑了下。
片刻,他听见江予惴惴不安地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也会和您一样……重生?”
“因为,”闻老先生冥思了一会,才继续回答,“这个机会是他换来的。”
“什么意思?”江予下意识反问。
“那个世界崩塌了。”闻老先生说,“他取回了你的心脏,然后自杀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不过——”
江予呼吸微滞,听见闻老先生含笑的声音,“那个世界湮灭的时候倒是很美。”
天在坍塌,地面也在震动塌陷,到处都是倒塌的高楼废墟,惶恐和惊慌点缀着这幅宛如世界末日的宏伟画卷。
可就在那个世界彻底湮灭前,时间却仿佛停滞了。
闻老先生见证了世界的湮灭,也亲历了世界的重启,所有人都没有记忆,除了他。
但在世界重启前,他见到了本来已经死去的庄敛。
江予已经走到了无人的地方,眉心越蹙越紧,听着闻老先生说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闻老先生不知道庄敛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庄曜和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都死了,这个世界就理所当然地不复存在。
庄敛给他报完仇后就自杀了。
江予心脏阵阵绞着疼,他低着头,晶莹的泪水无声掉在地上,但他只是静静擦去,声音也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从他恢复记忆后,他总是在哭。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卡萨帕。
卡萨帕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问他,“庄敛去哪儿了?”
卡萨帕明显有些为难,显然庄敛走之前特意嘱咐过他。
“带我去找他。”江予鼻音有点重,率先走向电梯,说,“走吧。”
卡萨帕阻止不了他,只能疾步跟上去,带他去地下拳场。
秦晟和戴子明在一楼的休息区等江予,看见他从电梯出来,刚要同他打招呼,就看见他匆匆从他们面前经过。
戴子明茫然,“小鱼要去哪儿?”
秦晟眼皮也不抬,说,“找庄敛。”
戴子明:“……”妈的,庄敛这个狗。
江予没有阻止卡萨帕给庄敛通风报信,偏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
现在已经是深秋,今天晚上的天气很好,没有要下雨的迹象,霓虹灯透过车窗玻璃映在江予脸上,明明暗暗。
车很快停在地下拳场隐秘的后门,卡萨帕却没有打开车锁让江予下车的意思。
见江予看过来,卡萨帕解释说,“兰斯少爷让您在车上等他。”
江予眼神探向地下拳场的方向,那里紧闭着门,门口笔直站着两个黑西装的保镖,不太眼熟,不像跟在庄敛身边的人。
卡萨帕递给他一个平板,江予疑惑地看向他。
“这个ipad有里面的监控系统,您不放心兰斯少爷,可以用这个看看。”卡萨帕说,“里面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好吧。”江予说,接过来点开地下擂台的监控,他刚点进去,手指就被振聋发聩的喝彩声震得发麻。
江予吓了一跳,赶紧调亮了声音,定睛看着屏幕,看见了唯一站在擂台上的年轻俊美的男人。
——庄敛。
他□□着上半身,淋漓的热汗顺着身上的肌肉滑下来在镜头中泛着晶莹的光,他脸上受了点伤,颧骨微肿,□□的上半身也有深浅不一的伤痕,但他的对手卧倒在他脚边,许久没有动弹。
庄敛面色阴沉冷郁,微微偏着头冷淡地对着裁判说着什么,声音被淹没在看台上的叫彩声中。江予放大了他的嘴唇部分,读到了他的唇语。
-“丢出去。”
这三个字他说得轻慢又矜贵,江予眨了眨眼睛,又默默缩小了画面,将平板还给卡萨帕,偏头看着窗外,过了几分钟,他的视野中才出现庄敛的身影。
庄敛面容躁郁,已经穿上了崇英的校服。
卡萨帕下车替他打开车门,庄敛站在车边看着坐在车内的江予,脸上尖锐的狂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毫无攻击性的热忱,又露出些许忐忑,他小心翼翼地问,“宝宝,你是来接小狗回家的吗?”
“嗯。”江予朝他伸出手,“上来。”
庄敛被他牵上车,才温驯地低声说,“好想宝宝。”
完全看不出他在地下拳场桀骜不驯打拳的模样。
江予抿唇笑了下,“才分开多久呀。”
他说,“还没有一个小时呢。”
“已经很久了。”庄敛亲吻他的手指,恳切地说,“小狗离不开宝宝。”
所以就算他们只分离了一秒钟,他的空气也会污浊恶臭到让他难以忍受,再也不能呼吸。
江予又笑了下,说,“我知道。”
卡萨帕开车回了他们住的地方,但江予让他停在熟悉的巷子口,他和庄敛在这里下了车。
这条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路灯,漆黑一片,但他们自从住回那个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走过。
没有什么人走这条巷子,现在只有江予和庄敛站在巷子口。
“我曾经很害怕这条路。”江予鼓起勇气看着里面,手心冷汗涔涔,“我特别害怕走这里,总担心那个变态在看着他、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