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人排斥他,却依旧要把他带到所有人面前,让他被明珠般耀眼的双生子弟弟承托得如同低贱肮脏的尘埃。
江予目光寂静,看着远处的庄敛,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心疼。
庄先生客气地对所有来参加庄老先生的来宾表示了欢迎,许久才切入正题。
“啰嗦。”江予突然听见身旁的秦晟“啧”了一声说,转头看见秦晟将香槟杯随手放到了手边的台子上,不太耐烦地捏了下眉尖。
秦家太子爷在这种场合一直都是被巴结的对象,秦晟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想巴结他的人见这里人多也不怎么过来,只是时刻关注着这里。
戴子明小声附和,“确实。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出去吧?”
慈善性质的晚宴是属于大人们的游戏场合,和他们这群没年满18岁的小孩没什么关系。
江予也没什么兴趣,低着头给庄敛发了条消息,才跟着放下杯子说,“一起。”
他们这圈的同学很快也同意了,只有佟媛留了下来,褚莺莺踟蹰了两秒,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她。这个圈子不太干净,佟媛一个人留下来她不放心。
临走前,江予看见庄敛低着头摆弄着手机,猜测他应该在看他的消息,于是放心地和朋友们准备离开宴会主场,接过刚转身没走几步,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后退了几步。
被撞到的那个人反而纹丝不动,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抱歉。”江予不好意思地边抬头边道歉,看见被他撞到的这个人时一愣。
面前的是一个长相举止都非常斯文儒雅的老先生,身形笔挺,穿着铅灰色西装,银发的发尾绑了一根细绳落在肩头,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老先生眼睛被岁月沉淀,扶着银白手杖,温和地笑着看着江予,松开江予,嗓音温厚,“小心。”
“小鱼。”秦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揽住了江予的肩,朝这位老先生点了下头,“闻老先生。”
闻仲璟含笑点头,“小秦。”
——这就是闻老先生?
一位看起来很温和儒雅的老先生。
江予目送闻老先生和他的保镖渐渐走远,心底渐渐浮现疑惑。
闻老先生不是和庄夫人有矛盾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闻仲璟。”秦晟揽着他的肩将他的头转回来,淡淡地说,“不用管他。”
江予“哦”了一下。
西式建筑有一面墙是透明的玻璃墙,外面是一个喷泉,下面的水池不深,不远处有亭子,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玩。
江予刚准备和秦晟一块儿出去,余光忽然瞥见庄敛悄无声息地下来了,在鼎沸的人声中沉寂地朝他望了过来,眼睛亮了一下,很快挣脱了秦晟的手,笑嘻嘻地朝他做了个salute的手势,穿过人群跑到了庄敛身边,不引人注目地拉住他的手跑出了宴会。
秦晟和庄敛对视了一眼,看见庄敛突然很愉快地朝他弯了下唇,“……”
闻仲璟望着消失在玻璃墙外的两个人影,良久才收回了视线。
江予没有选择和庄敛留在宴会附近,跑出了一段距离,直到再也听不见宴会的动静才和庄敛停下来。
庄曜注定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所有喜爱他的人会在镜头前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捧到他面前,让全世界都知道庄家只有一个不可替代的庄家幺子庄曜,让庄敛一辈子都活在庄曜的阴影下。
庄敛真的很好,不该被庄家人这样糟践。
江予不想让这样的庄敛经历这些剧情。
两人远离了宴会,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条静谧的花园小路,只能听见他们轻缓的脚步声。
小路两侧有路灯,江予原本想放开庄敛的手,却被反手握住了。江予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张了下嘴,“庄敛……”
庄敛若无其事转过头,漆黑双眸凝着他,低声说,“……不行吗?”
“想牵你的手。”
“不行吗?”
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可怜小狗。
……好了,真的可以了,打住。
“可以。”江予没出息地没有拒绝,相贴的掌心都冒了点汗,他不自在地摸了下耳垂,干巴巴地说,“好吧。”
庄敛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弯了下唇角。
庄敛的手很热,江予全身的感官都无意识凝聚到了被他握住的手上。庄敛没说话,他也没主动开口。掌心黏腻的热仿佛能传染,江予感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你很热?”他突然听见庄敛这么问他。
江予有些面红耳赤,小声说,“不热啊。”
“你出了好多汗。”庄敛停了下来,眼睛沉静地望着江予。
江予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来了,然后就感觉庄敛往他面前倾了倾。
庄敛扶住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头,微微低下了头。
江予微微睁大眼,看见庄敛的脸朝他压下来,听见了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庄敛想亲他?
怎么办,要不要躲?
江予思绪混乱,没想明白,下一秒听见庄敛低声说,“算了。”
庄敛呼吸微沉,放开了他,重新直起身,嗓音克制隐忍,“……抱歉。”
第47章
扶着下巴的手指撤离, 庄敛的气息刚欺近就很快远离,江予看着庄敛的眼神青涩懵懂,依旧保持着被抬起脸的姿势看着庄敛浓黑的眼瞳。
他们现在站在两盏路灯中间,光线暗沉, 光影在庄敛的眉尾拓下了柔和的阴影。他站在江予面前, 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了前方的灯光,浓重的黑影从头而下笼罩着江予, 庄敛看向他的眼神直白克制。
“……啊。”江予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良久很轻地“啊”了一声,不自知抬起了手摸着被碰过的地方, “没关系。”
庄敛低着头凝着江予, 漆冷阴郁的眼睛半明半昧,很快别开了视线, 手指轻轻捏了下江予的指腹。
江予颤了下眼睫, 下意识看向庄敛, 却撞见庄敛若无其事回视的眼神,刚启唇, 就又闭上了,被庄敛牵着手在这条花园小径散步。
庄敛的面孔忽明忽暗,他突然寂然无声地弯了下唇。
他心血来潮的试探, 这个人,竟然没打算拒绝他。
是不是代表, 他可以对他更过分一点……
……好乖。
乖宝。
好想和他做○。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庄敛眼神暗沉,愉悦地抿着发痒的舌尖。
江予出来之后就给家人发了消息表明了去向,庄敛在这场宴会里微不足道, 就算消失了也无人在意。所以他们没有在庄家的庄园待多久,在一起沉默散步这条花园小径的尽头后, 他们选择离开了庄园。
出了庄园,江予打电话让候在庄园外的任志刚来接他们。
任志刚挂了电话就来了,把他们送到了东城区的一家有名的火锅店前。江予让任志刚回去等文珊女士他们,然后才和庄敛一起进了这家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很接地气,直接开在路边,店内和店外都摆满了桌子,火锅店的老板是土生土长的蓉城人,味道很正宗。这个时候来吃火锅的人多,火锅店的顾客爆满,红辣辣的锅底“咕噜咕噜”翻滚,诱人的香气刺激得人舌根直产生唾液。
江予眼尖瞅见有一桌空了下来,赶紧拉着庄敛过去,抢在另外两个人前面墩的一下坐下来了。
他和庄敛都是刚从晚宴上离开,还穿着小西装,和周围大大咧咧挎着汗衫、趿着拖鞋的顾客格格不入,不少人都在打量他们。
江予下单的动作微滞,突然叫了声庄敛,“庄敛,那天你看到那个变态长什么模样了吗?”
“没有。”庄敛顿了一下,嗓音低冷,“怎么了?”
“……好吧。”江予凝了下眉,有些失望说,“没事。”
他们都在看着他。这个发现让江予有些紧张,他很担心那个变态就隐匿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江予刚准备将菜单推到庄敛面前,看见庄敛寂然无声目不转睛地凝着他,一顿。
庄敛低语道,“害怕他也在?”
“……有点。”江予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下小声说,“这里人好多,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他们穿着西装,特别是江予,除了袖口的两只水晶袖扣,胸口还别了一只价格不菲的漂亮胸针,太引人注目了。
“把衣服脱了。”庄敛说。
江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庄敛说的“衣服”其实指的是外套,面红耳热地脱了外套放到了桌边放衣服的筐子里,单穿着一件白衬衫。
乱想什么呢。江予吭哧吭哧地心想,怎么以为谁都和那个变态一样想脱他衣服。
服务员将锅底给他们端了上来,替他们开了火,红通通的锅底很快沸腾了起来,湿热的白雾冉冉升起。
江予被这股香气馋得流口水,眼巴巴捏着筷子等着服务员把他们点的菜上上来。
对面的庄敛忽然站了起来,坐到了江予身边。
江予吓一跳,但还是往长凳里面挪了挪,给他挪出了位置,以为他看见什么了,紧张地压低嗓音,“怎么了?”
“热气被吹到我那边了。”庄敛平静地说,他也脱下了西装外套,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线条迷人的小臂,和江予放在桌边的手臂贴在了一起。
江予“哦”了一下,感受到庄敛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悄悄睨了一眼,装作没发现,偷偷继续贴着庄敛的手臂。
庄敛眸光阴晦,很快掠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和他坐得更近。
今天晚上的庄敛好像很不一样。江予感觉热得受不了了,吭哧吭哧地让庄敛把刚上的菜递给他,将菜品放进锅里,又给自己倒了杯豆奶,在等菜品被烫熟的时候捧着小口小口地喝,眼睛还不断偷偷瞟着庄敛。
然后发现庄敛也在看着他。
江予的眼神就像受惊的仓鼠似的缩了回去。
庄敛刚才看他的眼神,和他在教室见过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江予吞咽着嘴里豆奶,喉咙不断滚动。
这个牌子的豆奶算是这家火锅店的特色,江予每次都喜欢点。
庄敛阴深地瞥了眼被江予两片嘴唇含住的玻璃杯,眼神蜻蜓点水般掠过从倾斜的玻璃杯中汨汨流进江予口中的乳白色豆奶。
江予咽下最后一口豆奶,将玻璃杯放在手边,搅着碗里的蘸料,等着锅里的菜熟,然后看见庄敛倾身给他倒了杯豆奶。
庄敛轻轻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将豆奶放到了桌边。
……是一个江予就算起身也拿不到的距离。
江予不太明白地看着庄敛这一系列行为,歪了下头,刚准备问,就听见庄敛很淡地说,“菜熟了。”
于是江予就快乐地抛弃了这个疑问,开始捞菜。
江予很喜欢吃辣,但这家的辣锅的辣度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吃到一半就被辣得双眼通红,鼻尖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唇瓣红肿,时不时还启唇吐着红舌试图缓解辣意。
……好想吃。
“……”庄敛喉结攒动,指节抵着筷子,几乎青白。
“庄敛。”江予含含糊糊地叫他,“我想喝奶,给我倒一杯豆奶。”
然后就看见庄敛眼神奇怪地瞥他,顿了下,“怎么啦?”
庄敛良久才低哑地“嗯”了声,给他倒了杯豆奶,又把它放回了之前的地方。
江予灌了一大口,咕咚咕咚咽完了又将空杯子递过去,“还不够啊庄敛,我好辣。你把它给我吧,太麻烦了。”
“……不麻烦。”庄敛低声说,“我帮你。”
江予抿了下被辣到微肿的唇,没说话了,喝完了一杯豆奶,没注意到庄敛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嘴唇上。
中途江予去了次洗手间。
庄敛目光寂然地盯了会那只玻璃杯,过了半分钟,终于拿起玻璃杯,敛着眼皮,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江予原本打算回家,他和庄敛上周就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打树花,已经在网上订了明天的机票,他的身份证留在家里,江予想今天回家住,明天再和庄敛会合。
但是在庄敛问他回哪儿的时候,江予莫名其妙就说出了和心里相反的回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庄敛坐上了回那栋老旧居民楼的出租车。
其实江予有点不想去,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反悔了。江予心中叹气,掏出手机打算给父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