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珊女士有些意外,和丈夫对视了一眼,才说,“小宝看见的是哪一天的?”
江予说,“零四年六月二十一。”
“十六年前?”江稚困惑,那一年他才六岁,只记得江先生和文珊女士带他回姥姥姥爷家住了三个月,姥姥姥爷那个时候还没住在这里。
“那个时候你妈妈怀小宝,胎有些不稳。”文老夫人记得这件事,她心疼女儿,又对当时把女儿往死里折腾的胎儿又气又怒,因此记忆深刻,时隔多年却只剩下了唏嘘,“有一次还查出胎心停了,所以你们爸妈经常来求平安符,来来回回求了三个月,小宝才真真正正在妈妈的肚子里落稳。”
其他三个人在察觉他们说这件事之后就自觉地走远了。
江予在妈妈肚子里待过一段时间,清醒的时间很少,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他在黑暗中待了很长的时间。
——原来是三个月吗。
胎心停了……是什么意思?是文珊女士原本坏的是死胎,如果他没有来,那江家就不会有第二个孩子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被江予压了回去,有些沉默。
他沉默,江稚也跟着沉默。
“小宝已经长这么大,都过去了。”文珊女士笑着抚摸着江予的后脑勺,“还好小宝坚强来到了爸爸妈妈身边。”
“……嗯。”江予缓缓舒出一口浊气。
“不提了。”江赟说,“这么多年没来,去转转。”
江予被妈妈挽着胳膊,悄悄抬手摸了摸心脏,感觉这几天压在上面的愧疚稍微散了点。
他终于能够轻松一些。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特意挤出了半个月时间陪江予,倒没让江予请假,周一就把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送到了学校,每天晚上开车接三个小孩去吃饭,周五下午再将他们接了回去,直到半个月的假期结束。
十一月结束,燕市也还没下雪。
江予答应了褚莺莺的提议,和他们约好去冰城玩。
冰城已经进入严冬期,滑雪场也已经开放。两队人分别从申城和燕市出发,坐飞机去冰城滑雪。
从申城出发的除了褚莺莺和她形影不离的小姐妹,还有薛燃和林昂,甚至还有校队的两个队长。
秦晟定了一间套房,刚好住他们三个人,到冰城的当天晚上,江予打开了酒店的电视,正好随机到新闻频道,女主持人有条不紊地播报着新闻。
——庄老爷子庄乔森和其子庄寅之被查实贿赂公职人员、庄寅之夫人辛祎被查实为一桩二十五年前的恶性谋杀案的幕后主使,均已被定罪,正面临着牢狱之灾。
庄家目前有能力将他们捞出来的只有长子庄景行,可惜庄景行上个月就因为被举报偷税漏税送了进去。他涉嫌数额巨大,已经惊动了上面的人,庄家一直没能将他捞出来。
第97章
江予关掉了电视。
褚莺莺几个人从申城出发, 比他们要晚一些才到冰城,他们在酒店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就有人敲门,江予开门, 看见一行人人手一只行李箱浩浩荡荡站在门口。
“哈喽江!予!我们到了!”褚莺莺活泼开朗地拍他的肩, 眼睛往他身后瞅,“戴子明和秦晟呢?他们出去了?”
江予摇了摇头。
褚莺莺说, “那我们先去放行李, 待会去吃饭。”
他们是一起定的房间,都是一层楼, 褚莺莺和佟媛去了隔壁, 薛燃和林昂帮两个女生把行李送到房间,然后才是童桐和顾容。江予和他们的交道就止于辞去球队经理的时候, 他甚至已经记不太清童桐当时回了他什么。
江予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尴尬,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就看见童桐朝他笑了下, 先打招呼,说,“江予,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予说。
童桐和顾容去了房间。
十分钟后,一行人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路上有积雪,回去的时候几个在南方的小孩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打雪仗。
刚开始还只是他们几个人,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打得乱七八糟不分敌我混乱一片。
江予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不想坏了朋友们的兴致, 和他们玩了一会儿后看见人越来越多,就偷偷溜了。
厚厚的积雪堆在路边,江予盯着它,张开手往后倒,整个身体都陷进了雪里。江予眯了眯眼睛,仰起头在积雪里坐了会,感觉开始冻屁股,默默起身,找了个地方蹲着,捧着手凑到唇边哈气暖手。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朋友们。
唯一发现他不见了的秦晟目光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躲在椅子后的江予,大步走过来,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脱了手套,用温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尖,说,“起来坐。”
江予坐到了他身边,看见戴子明见缝插针往顾容身上砸雪球,然后被顾容团了一只巨大的雪球哐叽砸得仰倒,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晟也看见了这一幕,笑着低声说了句“蠢狗”,才问江予,“看到庄家的新闻了?”
“嗯。”他突然这么问,江予没觉得惊讶,他打开电视的时候两个房间门都是开着的,他没有刻意调低电视音量,秦晟和戴子明肯定都能听见。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没在他面前讨论过这件事,但江予知道他们肯定在庄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秦晟的手臂搭在江予背后的椅背上,除了刚才那句,没再主动提起庄家的事,把选择交给江予。江予沉默了片刻,才问,“庄曜现在怎么样?”
庄家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他窃取庄敛的高考成绩,取走了他的心脏,他坐享其成,现在庄家倒了,他又刚做了心脏手术……
“不太好。”秦晟偏头看了眼江予,没问他为什么要问庄曜,说,“庄寅之和辛祎把能动的钱都砸进了光耀游戏的窟窿,庄家的公司现在只剩下一具空壳。”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家的旁支有不少自信能将它盘活的人,在庄乔森和庄寅之夫妇俩进去之后,他们就在旁边虎视眈眈。
现在庄家只剩下四个小孩,年纪最长的庄怀瑜也才刚18岁不久,高中还没毕业,手里没股份,斗不过已经在商场中浸淫多年的旁支,再加上有人在暗中帮忙,旁支的人手中的股票超过了庄寅之,已经登堂入室,成为庄氏的新任总裁。
那四个人被抓走的时候没留给他们太多能动的钱财,庄怀瑜和庄怀月攒下来的大部分零花钱也在第一时间让父母拿走补大哥公司的窟窿,因此出事后他们不得不裁掉了家里的用人和保镖。
庄曜的医生和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庄怀瑜和庄怀月担心他病情反复,一直瞒着他,没换掉他的保镖,没让他知道家里的事,也舍不得换掉弟弟的医生和药,因此很快用完了剩下的钱。
家里最有钱的人变成了庄翎。
庄寅之和辛祎向来更疼爱亲生孩子,再加上那几个小孩隐隐将他排斥在外,难免让庄翎心里不平衡。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翻身做主人,把看不起他的庄家小孩踩在脚下的机会。
“……”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雪,恰好飘到了眼睫,江予眨了下眼,抬手拨掉了这粒雪花,安静地侧过头看向秦晟,动了动唇瓣,到底还是没打断他,尽管他已经猜出了结果。
——像庄怀瑜和庄怀月这种被众星拱月长大的小孩,向来声高气傲,就算缺钱也不会让庄翎踩在他们头上。
秦晟最后说,“有人把庄曜举报庄景行的事告诉了庄翎。”
“……”江予直视着前方,看见戴子明终于从围攻中挣扎出来,环视了一圈,看到了他们,向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朝他们走过来。
半路还捡起一团雪,在手中捏成雪球。
江予对上了戴子明的眼睛,眼皮跳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急赤火燎站起来跳到一边,下一秒雪球就砸到了他坐的位置。
“你俩叽哩哇啦说啥小秘密呢?”戴子明在秦晟的另一边坐下,对他们指指点点,“偷偷摸摸小团体。”
秦晟偏头看了他一眼,扫掉椅子上的碎雪,让江予坐回来。
江予扫干净细雪说,“是闻家吗?”
“闻家?什么闻家?”戴子明插嘴,“你是说闻家让庄曜的保镖弄了个假录音骗他,然后又引诱他去举报自己大哥,让自己大哥蹲局子,还是说闻家在庄家倒了之后故意给其他人透露庄曜背刺他们,让他们狗咬狗?”
他一下把闻家做过的事秃噜出来,江予迷茫了瞬,又很快了然。
秦晟手臂放在椅背,眉低眼慢地用手指撑着额,把为江予答疑解惑的任务交给了戴子明。
戴子明说,“铁汁,你知道庄夫人二十五年前买凶谋杀的对象是谁吗?”
江予摇头。
原文中没有提到这件事。
“闻老先生的爱人。”戴子明靠着椅背有些唏嘘,“他失踪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前不久才被人发现被分尸灌进了桥桩。”
“过去了这么多年,什么证据都该没了,估计闻老先生早就怀疑了庄夫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难怪会决裂这么多年。”
闻家的根系在意大利,闻老先生却一直没有离开回意大利的原因就是这个吗?江予拧起了眉,说,“可是闻老先生和庄夫人的母亲有一段婚姻。”
“闻仲璟和辛祎的生父辛大为的生死之交。”秦晟说着皱了下眉,“几十年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之前听我爸说起过。”
他是秦家的继承人,他爸不会瞒着他这些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爸也不知道多少。
话题到这里中断了。
小雪越下越大,在雪地里玩疯了的几个人终于呼着白气走到他们这边,歇了一会,在密密麻麻的大雪落下来之前回到了酒店。
他们第二天还要去滑雪场滑雪,因此很快就散了,准备养好精神。
江予和戴子明睡次卧的两张小床,犹豫了片刻,还是找出了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戴子明说的那座桥。
这座桥刚好是二十五年前修建的,横跨东城区和西城区之间的大河,是最早连接两个城区的大桥,上次他们去西城区吃烤羊肉就是走的这座大桥。
浏览器很快跳出不少关于这座大桥的相关结果,江予挑了最新发的报道点进去,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座大桥在竣工二十五年后终于出现了隐患。
——几个桥墩被人偷偷炸出了窟窿。
政府没办法,只能在抓紧时间抓凶手的同时派施工队重新修建大桥,但人还没抓到,施工队那边就出了事:有人发现了混凝土里的头发和白骨。
施工队立即停工报了案,警察在其他几个被炸毁的桥墩里都发现了尸骨,拼凑起来之后证实为同一个人。
二十五年前的公安系统不健全,再加上这个尸骨被发现时并没有穿衣服,除了一枚被含在死者嘴里的戒指,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这个人在意识到摆脱不了死亡结局后,将唯一可证明他身份的证据咬在了嘴里,没有让歹徒搜走。
这个人刚好是在被炸毁的几个桥墩里找出来的,太巧了,让他无法相信这是个巧合。江予关掉了手机,闭眼躺在了床上,心说,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闻老先生会帮庄敛了。
闻老先生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爱人的尸骨,也没找到庄夫人犯罪的证据,很有可能是庄敛告诉的他。
也很有可能,庄敛是利用这个才从精神病院逃了出去,不然其他几家一直在看守,没有人帮忙,庄敛走不了。
——闻老先生那天告诉他,他见过在精神病院里的庄敛。
闻老先生不会无缘无故去见他。
但是庄敛又是怎么知道的?江予有些失眠,好不容易睡着,睡眠又太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疲惫。
“我去,铁汁你是没睡觉吗?”戴子明刷完牙出来,被江予的黑眼圈吓了一跳,“看看,黑眼圈都快挂下巴了。”
“……”江予进洗手间洗漱,经过戴子明的时候踢了他胫骨一脚,嘀咕说,“你黑眼圈才挂下巴了,丑死了,呸!”
戴子明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还挺乐,涎着脸贴上去,“不得了了小鱼,多久没踢哥哥了,再踢一脚?”
“你变态啊戴子明?”江予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戴子明嘎嘎乐。
半个小时后到了约定时间,八个人一起出发去滑雪场,租了滑雪装备,挑了条人少的中级道,两个女生率先顺着雪道轻盈地滑了出去。
紧接着林昂和薛燃也掠了出去,童桐招呼了一声,和顾容比着速度飞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