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扶苏也听不懂,菟裘鸠直接回家找来了家里的木匠说道:“你去找块木板过来,帮我把这一页字给按照这个排版雕刻下来,要一模一样,哦,对了,要阳刻还得反刻。”
阳刻木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反刻他一时没有想明白。
菟裘鸠比划说道:“就是跟印章一样刻就行,盖下去的时候得让字是正的。”
用印章来比喻木匠瞬间就听懂了,虽然他不识字,但照着刻是没问题的,更不要说那张纸上面的字横平竖直,雕刻起来比之前还要容易一些。
唯一让他紧张的是在他工作的时候,主婿一直在旁边盯着。
实际上菟裘鸠也只不过就是看看他要怎么雕刻,在发现对方虽然雕刻得很慢,但基本上没出什么问题,手艺也很好之后就放开不管了。
那一页纸的字数不多,木匠用了三天就按照原样雕刻了出来。
菟裘鸠拿到木板看了一眼,发现雕刻得十分精美,清晰度也很高。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来,还有别的东西让你做,还是这些字,你挨个雕刻成单个的木块,木块大小要跟我手中的这枚印章差不多,然后再做一个木盒,跟这个木板尺寸差不多大。”
菟裘鸠说的很清楚,木匠小心问道:“主婿是想雕刻完毕之后将这些收入那个木盒之中吗?还需要加盖吗?”
菟裘鸠想了想说道:“暂时不必加,这个我就是来试试。”
雕版印刷术雕刻起来比较简单,但活字印刷术就显然难很多,尤其是需要让那些活字能够分毫不差地放进印刷箱里,并且字与字之间整体要平,不能有凸出或矮的。
这个显然比雕版要难一些,木匠第一批做完之后,菟裘鸠把那些活字收进去打算尝试印刷的时候发现这些活字多少有些不平整,中间还有缝隙,那些缝隙容易在印刷的过程中让活字位置轻微改变。
虽然看上去改变的位置不是很大,但印出来的效果看上去就是每个字都有自己的想法,动作不一致,跟工整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菟裘鸠抓了抓头,他只记得活字印刷术的重点在活字上了,结果忘了固定的事情,活字只能收纳进木板平放在地面或者案几之上将纸覆盖上去印刷。
之前他还想着先凑活一下也不是不行,现在……他再怎么能凑活也受不了这一页歪七扭八的字。
菟裘鸠拍了一下脑袋,他都忘记固定活字这件事情了。
只知道做一个字盒把活字放进去,这样当然不行,甚至印刷的时候都不能让印刷版朝下放置,因为一旦翻过来活字就噼里啪啦全部掉了下来。
把字固定在字盒上是重点,菟裘鸠不太记得历史书上是怎么记载的,想了想干脆把活字和字板弄成仿佛乐高积木那样,一面有凸出粒,另一面有可嵌入凸粒的凹槽。
活字底部是凹槽,字板上面是凸出粒,这样使用的时候直接将活字挑出来往字板上按一下就行。
只不过这样做就代表着需要木匠的手工足够精细,让字板和活字都能严丝合缝。
菟裘鸠倒是为此制定了一套标准,但手工制作难免有误差,最后偶尔也还会有那么一两个字是歪的。
木匠对此战战兢兢,菟裘鸠想了想也没为难他,反正这件事情是要交给将作少府去管的,又不是他们家制作。
而且他虽然把两种印刷术都搞了出来,但这玩意消耗的墨和纸都很多,偏偏这两样都不便宜,估计短期内也就富贵人家和朝廷内部用得起。
在适用范围不大的时候,雕版印刷就已经能满足大部分需求。
他把活字印刷搞出来也不过就是想着一步到位,省了需要的时候还要重新弄,怪麻烦的。
想到这里,他直接大气地赏了木匠一笔金钱,木匠顿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而菟裘鸠则让人带着雕版和活字跑到了华阳宫找扶苏公子。
扶苏难得休沐,听到菟裘鸠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只有他一个人?阿妹没来?”
他上次还听说为了给菟裘鸠争取假期,他阿妹直接跑去了咸阳宫跟父王耍赖。
不得不说,父王所有的儿女之中,大概也就嬴华璋跟胡亥敢跟父王耍赖了。
不过也不知道胡亥之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父王,父王已经很久没有去后宫看他,现在后宫都疯传胡亥和他的母亲失宠。
扶苏知道之后只是将乱说话的宫人全都下狱治罪,至于后宫其他人……他还真管不了。
哪儿有儿子的手伸进父亲后宫的呢?
这么想来,现在能跟他父王耍赖还不怕挨罚的也就嬴华璋一个人。
所以华璋辛辛苦苦争取来的休沐日,菟裘鸠怎么跑来找他了?
等菟裘鸠进来之后,两人略微寒暄两句,他便开门见山,扶苏这才明白合着是给他带工作来了。
对于休沐日还要被强迫加班,扶苏也没什么情绪,反而好奇地看着菟裘鸠问道:“你这带来的是什么?”
菟裘鸠嘿嘿笑道:“当然是好东西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两张纸展开一脸得意问道:“看看,这个怎么样?”
扶苏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楷体字典?谁抄的?工整有余,气势不足。”
他看得出这张纸上不是菟裘鸠的字,所以才敢直说,要不然他怎么也要说得更加委婉一些。
菟裘鸠嘿嘿笑道:“如果我说是木匠写的你信吗?”
如果别人说,扶苏当然是不信的,但菟裘鸠……
他犹豫地看了看菟裘鸠又看了看手里的纸,迟疑说道:“公主府上的匠人也开始识字了?”
菟裘鸠竖起手指摇了摇说道:“不是,他们不认字。”
不认字怎么写得出来?不认字的人哪怕是照抄也未必能够抄这么工整,毕竟毛笔可不好驾驭,若是刀笔倒有几分可能。
他看着菟裘鸠一脸神秘又得意的模样干脆放弃猜测说道:“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吧,别让我猜,我猜不到。”
菟裘鸠嘿嘿笑着说道:“这是新弄出来的印刷术做的。”
印刷术?扶苏同样没有听过印刷术这个东西,他立刻问道:“你新弄出来的?”
菟裘鸠认真点头说道:“对,之前训练之余我那些亲卫还要找地方抄字典,看着怪可怜的,字还丑,说是给家中小娘子小郎君用的,我有点看不下去就弄了个这东西。”
扶苏听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所以你搞这个就是因为嫌弃人家字丑吗?”
菟裘鸠认真说道:“字体启蒙多重要啊,刚开始学习当然要看写字好看的人的字,你看我刚学写字没多久,要不是我阿父写字还算好看,我写字可能比现在还要丑上一点。”
扶苏听后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有些好奇问道:“这个印刷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菟裘鸠立刻让人将雕版和活字都给拿了上来。
因为都用过,所以上面还能看出墨迹,菟裘鸠跟他解释了一下之后说道:“只要在上面刷好墨,然后印在纸上,这样是不是方便很多?”
扶苏看了看雕版上的反字又看了看旁边的另外一块造型更加奇特一些的木板,仔细观察之后他有些不确定问道:“这两种我看着不一样,为什么做成这样?”
菟裘鸠直接把活字从字板上拔下来说道:“这个印刷的时候更加灵活一些。”
他一边说一边当场就来了个排列组合,选出不同的字组成不同的句子印刷下来。
扶苏有些诧异说道:“这个有点意思。”
菟裘鸠点头说道:“这两个印刷术一个是雕版,一个是活字,雕版的好处在于比活字使用的时间更久,容易制作,也不容易出问题,活字的好处就是比较灵活,适用一些需要临时印刷的东西。”
两种印刷术虽然是承接关系,但是在技术不是很完善的时候,像是大批量印刷,比如说印字典这种东西,那就适合用雕版来印制。
扶苏看着菟裘鸠一个个安装活字又拆开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能不能试试?”
当然能试了,菟裘鸠十分痛快说道:“你想印什么?我把字给你找出来你自己装,不过,阿兄也看到了,这里就几十个字,不是很全,你要是选出这里没有的字可就不行了。”
扶苏说道:“就……找出华阳宫三个字吧。”
这三个字还真有,菟裘鸠从里面挑挑拣拣把这三个字选出来递给了扶苏。
扶苏拿过来略有些生疏的把它们拼合起来,然后用毛笔小心地给字涂墨。
菟裘鸠站在他旁边说道:“不用担心墨会漏到旁边,一般沾不上的。”
为了消除可能会出现的墨点,菟裘鸠让木匠将字雕刻得比较突出,虽然很费力气,但效果的确不错。
扶苏小心涂抹完毕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三个字印在了纸上。
当纸上清晰的出现华阳宫三个字的时候,扶苏先是笑着说道:“这个倒是方便。”
继而他跟想起什么来一样说道:“这个……感觉跟盖印章有些类似。”
菟裘鸠立刻说道:“印刷术整体就是跟印章也差不多,只不过工艺更加繁琐一些罢了。”
扶苏大概是觉得活字很有意思,便没忍住开始自己挑挑拣拣,组合成一句话印上去。
菟裘鸠见他玩得开心干脆就让他去玩,而且在扶苏折腾这些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活字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印刷过一次之后,上面沾染了墨迹,如果墨迹没干再拿起来那就很容易沾到手上。
还有墨最好也粘稠一些,容易造成墨汁飞溅,有一个活字跟字板的凸粒匹配度不是很好,扶苏手一抖活字飞出去的时候就有墨汁沾染到了他们身上。
于是等嬴政过来看儿子的时候,一进华阳宫就看到了两张沾染了墨迹的花脸。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是扶苏公子自己要玩的,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兔兔一身墨汁乖巧蹲坐.jpg
第121章
无论是菟裘鸠还是扶苏都没有想到嬴政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今天休沐日,嬴政本来也给自己放了假,以往他会去别的宫殿或者后宫消遣。
最近却没有了心情,大秦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还有那个让他不太确定的未来。
他内心坚定,并不会因为一个梦而对自己的前路产生怀疑。
别人若是知道这个梦,或许会害怕,或许会不择手段地避开这个结局。
但嬴政却觉得,这梦是个指引,就算是他,在面对从未走过的道路,没有任何前人经验可以提供帮助的时候,他也偶尔会产生疑惑,这个梦正好可以将他心中许多疑惑解开。
只是解开的同时他还要去思索那些事情都怎么处理。
这种情况下他也的确是没心情去跟后妃们消遣,但自己也实在是无聊,干脆就过来看看儿子。
结果没想到还逮到了菟裘鸠。
扶苏和菟裘鸠上前拜见的时候分别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脸上沾染的墨迹。
实际上他们两个脸上沾染的都不多,但黑色的墨迹显眼,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嬴政看着两个孩子沉默了一瞬,负手走进来问道:“你们两个闲来无事在宫里玩墨?”
菟裘鸠一边擦脸一边解释说道:“不是玩墨,是扶苏公子在测试印刷术。”
扶苏一边努力用松油去除脸上的墨迹一边点头说道:“对,父王,月恒新弄出来的印刷术,很有意思。”
嬴政已经看到了那块雕版和零散放在旁边的活字,无论是雕版还是活字上面都有墨迹,显然菟裘鸠和扶苏两个人脸上的东西就是这玩意搞的鬼。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菟裘鸠,这孩子有一种能同化别人的能力,扶苏是他诸多儿子里面最稳重的一个。
哪怕当年初学写字的时候身上也很整洁,平日里更是注重仪表,如今这般模样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菟裘鸠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往后缩了缩,好在嬴政似乎也没计较这些,而是对印刷术更感兴趣。
他顺手拿起书案上的纸,对比了一下雕版上的字体。
虽然那些字是反的,但嬴政一瞬间就看出这些字应该就是出自上面。
他对着菟裘鸠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跟寡人解释解释。”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用印章来作比喻,很容易就明白。
嬴政听了雕版和活字不同功用之后,拍了拍菟裘鸠的肩膀:“大善,如此,以后每年律法更改倒也不再需要人去抄。”
菟裘鸠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秦国每年都会重新修订法律,重新修订的法律或者增加或者减少,或者有一些会进行变动,这些东西都需要及时传达到基层官吏那里,是以每年都会有一个活动——抄写新的律书,然后将这些再由邮人送到基层官吏那里,基层官吏再进行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