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已经看完了扶苏写的奏疏,他微微松了口气,觉得云中郡三人组在被陛下收拾过后明显老实了很多。
至少不再是受了委屈就要当面打回去的那种,而且还学会了用计谋。
要知道李斯本人对于纵横家也是有所涉猎,他在这方面运用也颇有心得,扶苏这个计策中规中矩,但绝对有用。
他抬头看向嬴政问道:“陛下,扶苏公子此计甚妙,只是不知在计策成功之后,我们当如何做?”
户部尚书跟蒙恬两个人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后有些迷茫,计策成功那不就是坐山观虎斗了吗?
后续……后续不就是要在东胡来求助的时候逼着他低头?
可是丞相肯定不会问废话,所以蒙恬和户部尚书也都看向了嬴政。
嬴政鹰眸半阖,看上去就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他开口说道:“蒙恬准备,若匈奴和东胡两败俱伤,你便带兵将他们一举拿下,若是他们没有打起来,那便联合匈奴击破东胡。”
户部尚书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一定要打东胡?”
连云中郡守和云中郡尉都能忍了,怎么反而是陛下如此强硬?
当然,他知道那队人马是去昆仑寻仙的,要说重要也的确很是重要,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些人就动用三十万大军打过去。
三十万啊,国库好不容易有点盈余,这一下子都要填进去。
嬴政看着他轻描淡写问道:“你在质疑朕?”
户部尚书后背一凉,立刻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皇帝的脾气似乎也随之变好了很多,搞得户部尚书都忘了这位是能半个月之内血洗咸阳的铁血帝王。
嬴政挥挥手说道:“去做准备,等云中郡那边的消息。”
户部尚书跟蒙恬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蒙恬也没过多猜测,能出去打仗对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他的爵位或许也能提一提。
一统天下之后,想要再拿军功实在是太难了,更甚至最近还有风声说军功爵制度要废除,替代军功爵制度的是另外一项什么科举制。
具体他也不清楚,好像只有皇帝和丞相两个人知道全貌,其他只有个别消息灵通的能够知道一星半点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蒙恬要做的就是抓住所有机会,尽量在军功爵废除之前拿到更高一点的爵位。
蒙恬和户部尚书各有想法,他们不敢反对嬴政,立刻下去准备。
李斯却留了下来,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问道:“陛下,是不是还有其他变故?”
哪怕做出要扬了东胡的决定,嬴政看起来依旧不开心。
当然在不熟悉皇帝的人眼里可能只会觉得皇帝稍微冷漠了一些,然而李斯对嬴政的了解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他很轻松地就可以察觉到皇帝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嬴政看着李斯说道:“鸠儿即将亲自带队启程前往昆仑。”
李斯听后顿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什么?他为何突然要去?”
等问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原本派去的人被抓了起来,除了那些人,也就菟裘鸠可能会对昆仑山更熟悉一些。
为了不耽误寻仙,菟裘鸠肯定是要亲自启程过去的。
一时之间,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李斯都忍不住对东胡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原本皇帝的意思是多派一些人走一走寻仙之路,并且尽量在路上建立补给点。
进入昆仑山冰川之内是什么情况他们无法预测,但至少在这之前努力提升一下安全系数,这样等菟裘鸠带队过去的时候会轻松一些。
可以说嬴政压根就没指望那些人能够找到瑶池,见到西王母。
那些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怎么有资格见西王母?之前无功而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嬴政眼里,除了他也就菟裘鸠才有可能见到西王母。
所以菟裘鸠肯定要走一趟,但不是现在这样。
东胡不仅是挑衅了大秦,还变相把菟裘鸠逼到了险境。
嬴政对东胡的厌烦更超过了匈奴。
他看着李斯说道:“朕会劝鸠儿暂时不要去,只是鸠儿做了决定,便是朕也难以说服他。”
如果可以,嬴政当然不想让菟裘鸠去冒险。
这一队人马无法过去就再派一队,从他第一次派人寻仙开始到现在过去十多年了,那么多年都等了过来,又怎么会在乎多等几年?
可是菟裘鸠未必会听,对方的理由甚至都很充分——担心昆仑山那边有变化,西王母若是察觉到有人进入冰川做法关闭这一处入口怎么办?
仙人被凡人打扰然后想办法切断与凡间的联系,这听上去的确是合情合理。
李斯听后都忍不住叹气,皇帝的确可以强制命令菟裘鸠不许去,可问题是菟裘鸠要是那么听话就不会搞出那么多事情了!
他们两个甚至有预感,就算他们阻拦菟裘鸠,菟裘鸠也很可能会偷偷跑掉。
李斯收敛心神说道:“云中郡尉既然坚持过去,必然是做足了万全准备,陛下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与东胡开战一事是否要告知云中郡守?”
嬴政果断说道:“无需告知扶苏。”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个克己自律的日子自从到了云中郡之后已经被另外两个人带偏了,他担心把后续计划告诉扶苏,扶苏的目标就会从让匈奴和东胡两败俱伤,变成努力干掉匈奴和东胡。
虽然跟嬴政的目标一致,但万一在这个过程中被东胡和匈奴察觉,反而逼得两方联手怎么办?
是以最好就是不让扶苏知道自己的计划。
反正欺骗匈奴和东胡的同时连自己儿子都骗这种事情对于皇帝来说是毫无心理压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陛下那怎么能叫欺骗呢,那叫……那叫策略保密!兔兔搓搓双爪洗了洗脸.jpg
第272章
远在云中郡的扶苏收到咸阳传来的消息的时候,菟裘鸠和嬴华璋都已经在做准备。
因为知道途中会经过一大片戈壁沙漠,所以他们直接把代步工具选择了骆驼。
在沙漠和戈壁之中骆驼比马匹更好用,毕竟骆驼更加坚韧一些,哪怕几天不吃不喝也能坚持住。
而马匹估计两三天不吃不喝就不行了。
更何况菟裘鸠的专用坐骑玉尘比一般的马都娇气,换一匹马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菟裘鸠那个骑术最好是选择比较熟悉的马匹,除了玉尘就是嬴华璋的血焰。
只不过在经历亲自放跑血焰导致血焰被虐待之后,菟裘鸠多少有了点心理阴影,根本不想再带着血焰去冒险。
反正马匹西域这边应该不缺,实在不行就买好了,还是骆驼比较好用。
最主要的是骆驼的负重也很强,菟裘鸠甚至让人制作了一个能够放置在骆驼身上的小型车厢。
车厢跟普通马车的车厢形制十分相似,只不过里面有一个座椅。
唯一不同的就是普通车厢三面都是木头打造,而这个车厢用的是羊毛毡以及极其轻薄的丝绸。
这是充分考虑了沙漠之中昼夜温差大风沙也很大,天气凉又有大风沙的时候,羊毛能够很好地保暖。
而若是到了中午天气比较热的时候,羊毛毡就可以拆除折叠起来,放置在骆驼身上,四周只留下用来遮挡风沙的丝绸。
车厢的正面天气好的时候是敞开的,有风沙就放下车帘。
如果不是时间比较赶,菟裘鸠甚至还想弄点特殊的工艺——让两个车厢合起来就能搭成帐篷,还是能让两个人同时居住的那一种。
这样的话还能减轻一部分负重,比起所有物资,帐篷才是最占地方又最难以携带的。
可惜他带着匠人鼓捣了一阵发现想要弄成这样得多研究一段时间,他干脆也就放弃了。
这玩意实用性并不高,费尽心思研究出来也不能赚钱,除非以后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多了,大家都需要这东西,那才有市场。
可想要达到那样的规模恐怕需要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
菟裘鸠通过之前那些人的经验把需要带的清单全部列了出来,然后找到嬴华璋偷偷商量说道:“我们不如只带丝绸吧,金银都太重了。”
反正有丝绸就可以在当地换取金银,到时候再用金银购买别的东西就行。
他们这一次的主要任务就是开路,为的并不是带回来多少东西,而是熟悉路途,为以后更多的商业贸易做准备。
嬴华璋点头说道:“除了瓷器,羊毛布也可以带一些。”
菟裘鸠一想也行,这些都是比较轻便的东西。
他们两个在这里商量这些,那边得到了消息的扶苏急匆匆过来找他们说道:“父皇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有些兴奋,虽然不太想动兵,但身边有着匈奴和东胡两个“野人”邻居也的确很闹心。
能趁着这次把他们都削弱到一定程度,不敢再对大秦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也是挺好的。
菟裘鸠转头看向嬴华璋问道:“你想怎么做?”
他这两天都在计划西行的事情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嬴华璋果断说道:“我明日就带人去匈奴王庭。”
菟裘鸠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相信嬴华璋心里应该心里有数。
扶苏坐在一旁等了半晌他本来还等着嬴华璋继续说他的计划呢,结果他弟弟说完那一句之后就又开始跟菟裘鸠研究出门要带什么。
扶苏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嬴华璋比较厉害一心二用不在话下,一边跟菟裘鸠讨论一边随口说道:“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就看我跟匈奴单于的交涉了啊。”
扶苏:……
他有些不安心说道:“你还是把你的打算跟我说说吧。”
不能掌握所有情况让他怪不安心的,生怕嬴华璋又搞出什么骚操作来。
嬴华璋有些无奈:“这个我们不是商量过了?目的定好,剩下就要看临场反应。”
谁能直接预判头曼单于的反应呢?
扶苏谨慎问道:“如果头曼单于死活不肯跟东胡起冲突怎么办?”
嬴华璋一脸奇怪:“那还能怎么办?干掉他换一个单于很难吗?”
他们对于匈奴而言是有绝对压制力的,他过去就是为了给头曼单于施压,谁要跟他好声好气地商量?
扶苏一噎下意识地问道:“推举冒顿?”
冒顿太子如今在他们这里生活得很适应,学习各种东西都飞快,人也逐渐变得有礼,比起匈奴他似乎更加亲近大秦。
或者说是他更加亲近菟裘鸠,这个孩子动不动就喜欢黏在菟裘鸠身边。
扶苏好几次都用冒顿当借口去气嬴华璋,偏偏嬴华璋不肯上当,只觉得那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个对大秦更亲近的单于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一想……他都要忍不住让嬴华璋直接给匈奴换个单于了。
不过还是得忍,不能乱来,否则会被揍。
嬴华璋和扶苏都觉得如果头曼单于不肯合作就换冒顿,然而菟裘鸠却猛地抬头说道:“不行,别的谁都可以,但是冒顿不行。”
开什么玩笑,他辛辛苦苦把冒顿要过来当质子就是为了断掉匈奴崛起的可能性。
如果他们把头曼单于杀了再让冒顿当单于的话,那么跟纵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更甚至他们还算是帮了冒顿一个忙——毕竟原本为了干掉头曼单于,冒顿还是忍了很多年并且精心筹谋许久的。
他们直接帮忙省略了这个环节,真是想一想都让人想要吐血。
菟裘鸠说完之后,扶苏有些诧异:“不用冒顿?那用谁?”
匈奴其他人他们都不认识啊。
菟裘鸠淡定说道:“随便一个谁,换一个年纪小的上去,头曼单于不是还有其他儿子吗?随便选一个最软弱的,这样才好控制,冒顿已经很大并且他有自己的想法,哪怕现在看起来更亲近大秦,人也是会变的。”
别的不说,如果是菟裘鸠作为质子被送到敌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他的心理压力也会拉满,未必能有很好的应对办法。
然而冒顿不说过得如鱼得水,反正在最短的时间内消除了大部分人的戒心,大家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温和无害的质子。
这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吗?谁敢说他不是故意的?
如果干掉头曼单于就只有冒顿一个选项的话,他宁可直接干掉冒顿也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
嬴华璋听后一脸的若有所思,他从来没觉得冒顿会对他产生威胁就是因为菟裘鸠对冒顿的防备之心十分之重。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温和,菟裘鸠对冒顿也十分警惕,就差告诉所有人一旦觉得冒顿行为不对就直接格杀勿论了。
他很少见到菟裘鸠杀心这么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他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