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嬴华璋跟扶苏想比不太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嬴华璋能征善战,但这种本事在皇帝这里应该算不上加分项。
皇帝不需要能征善战,也没人会放皇帝去打仗,他只要知人善任就行了。
除此以外,也可能因为嬴华璋跟嬴政更像,毕竟他在接手直指之后都是一边自己摸索一边接受嬴政知道。
行事作风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父亲的影响。
除此以外,若论治理一地的经验他和扶苏都有,甚至他比扶苏更加了解官场的情况。
菟裘鸠本来没觉得嬴华璋适合太子之位,然而越是对比越是发现,好像……嬴政要选嬴华璋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的确不相伯仲,某些方面嬴华璋甚至还隐隐胜出几分。
不过,扶苏还有一个优势是嬴华璋这辈子都可能赶不上的——他已经有了儿子,而且不止一个。
听闻扶苏的大儿子还很得嬴政喜欢。
菟裘鸠当时还在想这小孩怕不是将来的太子。
结果始皇帝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啊。
因为这件事情,接下来嬴华璋和菟裘鸠两个人心情都很复杂,自然也没有了赏花看景的兴致。
尤其是进入草原范围之后,草原还是大片大片黄秃秃的,隐隐有一点绿意也被去年的枯草遮盖住根本看不清什么,一眼看去凋零破败地模样让人心生惆怅。
在回到夏城的时候,菟裘鸠和嬴华璋两个人都整理了一下情绪,不想让人看出他们的心情不太好。
然而就算再怎么遮掩也不可能做出完全无事的样子,嬴华璋还好一些,他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情绪淡漠的那一类。
坐在那里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息怒,无法分辨他的想法。
唯有跟菟裘鸠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眼中才会带着笑意,眼睛也一直围着菟裘鸠转,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因为这个,他表现的冷淡一些大家也不是很奇怪。
只是菟裘鸠一向性格活泼,出远门回来之后哪怕跟普通黔首都能开心的聊上两句,然而现在却站在那里微笑着说了一些慰问的词,别的就没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众人对视一眼,怀疑这两位在咸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咸阳那边的情况,就想找机会从他们身边的侍从护卫身上打探消息。
倒不是为了掌握情报之类的,主要是不想因为无知踩中这两位的雷点,到时候被打发到荒郊野外去种草怎么办?
然而菟裘鸠和嬴华璋把消息瞒的很死,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大家也很纳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两位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郡尉甚至还斗志昂扬的表示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人拿回来。
怎么突然之间气氛就不一样了呢?
护卫们不知道,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只好含糊说一句:“可能舍不得吧。”
下面的官员们一听也有道理,毕竟这两位的亲朋好友大部分都在咸阳,再怎么样,这两个人也还年轻,远离父母亲人,这里条件又不好,不开心也是正常。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两位就算情绪再不对也没耽误事情,效率还是那么高,回来就把积累的大部分文书都给处理掉了。
菟裘鸠跟嬴华璋在回到新的郡守府之后反而放松了不少。
这里是他们一点点建设起来的家,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如今这种情况下的确能够很好的安抚紧张的情绪。
在缓了两天之后,嬴华璋对菟裘鸠说道:“我给父皇写封信。”
他们已经晾了皇帝好几天了,之前还有借口说是在路上不好回信,现在可没有借口了。
菟裘鸠捏了捏指尖问道:“你要写什么?”
嬴华璋坦然说道:“问问父皇为什么选我。”
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不过就算是亲父子,他也未必猜得到嬴政想什么。
猜不到就直接问。
他跟嬴政的相处一向如此,嬴华璋自认为私下里的那些想法一般瞒不过父亲,干脆也就不瞒,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菟裘鸠听后出神的想到,嬴政对嬴华璋一直另眼相待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原因。
虽然嘴上说的痛快,但嬴华璋这封信显然也不太好写。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写的最难得一封信,不想过早透露出自己的意向,又想要一个答案,这其中的度实在是难以把握。
好不容易写完之后,嬴华璋终于送了口气让人发了出去。
然而在信发出去的第二天,他就忍不住一拍额头:“真是昏了头。”
菟裘鸠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嬴华璋无奈说道:“这封信一旦送到父皇手上,他应该就知道我的想法了。”
毕竟如果真的愿意做太子,谁还会问为什么啊?最应该做的就是感谢父亲的信任,然后极力促成这件事情。
换一个人甚至可能直接转头就回咸阳,而不是像他一样,一直拖延到了夏郡才艰难的写了这么一封信。
菟裘鸠听后张了张嘴,最后艰难说道:“应该……也没什么吧?”
嬴华璋干脆破罐子破摔:“父皇这封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随便吧,不行我们两个就私奔。”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的忐忑就只有自己知道,很担心父亲会因为他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太子之位而生气。
他不怕嬴政生他的气,斥责也好惩罚也罢,就如同他说的一样,皇帝总归不会真的伤害他。
他只担心会影响菟裘鸠。
在他这种忐忑之中,嬴政的回信终于到了,比他想象中更快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私奔?等我收拾一下,我们的小金库、爱看的书、喜欢的文具还有……咦,怎么怎么多?兔兔苦恼挠后脑勺.jpg
第333章
嬴华璋特地选择菟裘鸠不在的时间拆信,在拆之前他深吸口气,做了心理准备。
嬴政没有派人来把他抓回去,应该还不是那么生气吧?
嬴华璋将信拆出来之后,屏住呼吸从头开始看,等看完之后,脸上略有些茫然。
菟裘鸠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茫然神色,再看到他面前放置的信纸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
上次嬴华璋露出这种神色就是嬴政有意让他当太子。
现在他又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嬴政心意已决?
他抿了抿嘴,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
如果嬴政真的认为嬴华璋更适合当太子,那么他该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给予嬴华璋支持。
太子跟公子不同,公子手下有没有势力都无所谓,但是太子终归还是要有一点能给自己办事,能帮自己在朝堂上发声的人的。
如果嬴华璋当太子的话,菟裘鸠愿意去做这个人。
在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之后,他就悄悄地走过去,趁着嬴华璋不备捂住对方的眼睛问道:“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
嬴华璋握住他的手腕,并没有把他的手拿下来,只是忽然叹息说道:“总觉得……”
他说到一般突然住嘴,菟裘鸠好奇心都被他吊了起来,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问道:“觉得什么?”
嬴华璋语气十分复杂:“总觉得你才像父皇的亲儿子。”
还是最被看重并且寄予厚望的那个。
菟裘鸠满头问号:“你在胡说什么鬼东西?”
他的身世从头到尾都很明朗,而且他的母亲跟嬴政也没有任何交集,嬴华璋当初说不定把他十八代祖宗都给查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忽然发出这种感慨。
但凡换一个人,菟裘鸠都要询问对方脑子还好不好。
嬴华璋抿了抿唇说道:“你知道父皇为什么选我为太子吗?”
菟裘鸠心中一紧:“为……为什么?”
嬴华璋叹息:“因为你啊。”
菟裘鸠:“啊?”
嬴华璋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到身前抱住,提前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有些困惑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我?”
嬴华璋把玩着他的手指说道:“就是因为你,父皇担心将来新皇会对你有所猜忌,或者不重用你,所以要选一个能够全心全意信任你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想要成为新帝重用的人,就必须取信于新帝或者对新帝有足够的贡献。
当然最主要的是要让新帝能够掌控,否则,新帝一定会心生忌惮。
而菟裘鸠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可真正想一想,但凡换一个皇帝都未必压制得住他。
压制不住的结果大概率就是菟裘鸠厌烦朝堂斗争,翩然离去。
毕竟他从来没表现出对于权势多么看中的样子。
他是嬴政看好的未来丞相人选,菟裘鸠还这么年轻,早早就离开朝堂是大秦的损失。
所以在思前想后,嬴政觉得嬴华璋倒是适合。
这么多年下来,无论经历什么,这两个人的感情还很稳固,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
刚过去的正旦大宴上还无形之中秀了一把恩爱,便是男女之间也难得有这样的感情。
更何况嬴华璋对菟裘鸠十分纵容,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若是他,或许也能保证将来跟菟裘鸠君臣相得。
当然嬴政之所以写信通知而不是直接下旨也有自己的顾虑。
最大的顾虑就是嬴华璋对菟裘鸠百依百顺这方面。
菟裘鸠那个小兔崽子最会得寸进尺,有他压着还敢反复横跳欺君罔上,更不要说换成嬴华璋这样的。
就算嬴华璋知道自己被欺骗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菟裘鸠的责任。
这样不好,身为皇帝,可以有信任的臣子,也可以偏爱,但不能毫无原则的偏爱——在想这些的时候,皇帝显然忘了他自己都没去追寻长生不老药的真相。
这若是换成以往的嬴政简直不可想象,他不可能放任别人这么不清不楚的糊弄他。
现在一个字都不说,只是自己暗暗生气,甚至都没派人去查就是担心查出来的真相如果跟他想得差不多,那他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索性不去追究那么多,反正他的身体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就连白头发都少了一些。
菟裘鸠在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忍不住低头沉思。
嬴华璋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想法?”
菟裘鸠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很确定自己的身世没问题,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沧海遗珠了。”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存在,嬴政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不认回自己的儿子呢?
私生子又怎么样?就算是私生子也是他嬴政的私生子,谁敢看不起?
所以这个猜测不成立,但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
好家伙,就差让他当无冕之王了。
他有些困惑地说道:“陛下是不是太相信我了?”
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把大秦带到多好的境地,能不让大秦二世而亡,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嬴华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父皇自有他的理由。”
菟裘鸠叹了口气说道:“那他老人家想的也太远了一些,陛下看上去比我还健康呢,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是我走在他前面。”
毕竟嬴政是真的做到了早睡早起、饮食健康、作息规律并且还坚持锻炼。
而这几个他一个都没做到,这么一想,说不定嬴政还真比他活的时间长。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屁股上一痛,他忍不住跳起来瞪着嬴华璋凶巴巴问道道:“干嘛?”
嬴华璋面色显然不太好看:“少乱说话。”
菟裘鸠的身体不好这件事情一直都让他十分担忧,以前真的是挖空了心思去给他找补身体的东西,花钱如流水都不眨一下眼。
这两年终于养过来了一点但也没完全放心,听到他嘴上毫无遮拦,嬴华璋当然不开心。
菟裘鸠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生气,顿时心一软,凑过去揽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别不开心,我就随便一说,你……”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想当太子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想当皇帝吗?
但一想想,嬴华璋当皇帝就意味着嬴政驾崩。
虽然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没人能够逃得过生老病死的规律,但菟裘鸠一想到自家的长辈会老会生病会死亡,心里就有些发堵。
哪怕他再怎么独立坚强也有点不太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
嬴华璋十分干脆:“不想。”
当太子意味着什么?
在别人眼里,太子是储君,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就是天下的主人,坐拥四海,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