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两个压根就没能跑,直接就晕倒在了现场。
菟裘咎有些奇怪问道:“他们两个没跑而是晕倒在地不符常理,难道就无人察觉?”
这么大的案子断案不会这么马虎吧?还是有人为了赶快结案忽略了这些东西?
隶臣垂首说道:“那两位小郎君言是被血吓晕所以才昏倒在地。”
菟裘咎心念一动:“他们承认是自己所为?”
隶臣应了一声,菟裘咎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棘手,又问道:“那他们可有说怎么把凶器带进去的?当时我跟他们一同被带入别院,搜身之时未曾在他们身上发现凶器。”
隶臣轻声说道:“此事奴也不知。”
菟裘咎立刻了然:哦,这个细节被忽略了没有问。
这么看凶器如何出现的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菟裘直和菟裘非认罪这件事并没有打击到菟裘咎的积极性,毕竟这年头审问是可以刑讯的,堂堂丞相李斯都因为抗不过刑讯而承认了谋反大罪,他会不知道承认以后就是死吗?但对那个时候的他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菟裘咎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坐在那里梳理整个案件,一旁的隶臣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静静陪着。
没过多久治狱吏走过来打开了牢房门说道:“随我去见文无害。”
菟裘咎连忙站起来,结果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幸好隶臣反应迅速过来扶了他一下,要不然他只怕会直接栽下去。
隶臣扶着他小心问道:“小郎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菟裘咎缓了好一会眼前才逐渐清明,他深吸了口气咳嗽了两声说道:“没事。”
的确没事儿,他这就是身体太虚而已。
再一次担心就算能翻案他这身体也活不长。
他站直身体没再让隶臣扶着,实不相瞒,他主要是担心把人家的手和衣服蹭脏了。
虽然对方是隶臣,但看上去比他现在要干净整洁多了。
菟裘咎就连手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身上更不用说,显然牢狱之中是没人专门给犯人打水清洗的。
他一路跟着治狱吏走出了大牢,在出大牢的时候,外面的日光刺目到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身后的隶臣上前一步用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许久没有见到阳光,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刹,菟裘咎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外面的新鲜空气再次坚定了他一定要想办法翻案的决心。
等适应了阳光之后,他睁开眼睛转头对着隶臣笑了笑,继续跟着治狱吏往外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一件事情——他的眼睛看东西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感觉比他原本的视力还要好一点。
只是在牢里的时候他的确是看任何东西都很模糊,光线不好的地方更是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不是眼睛不好,而是有夜盲症?
如果真是这样,菟裘咎反而放心了一些,比起眼睛坏掉,区区夜盲症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注意补充维生素还是能救一救的。
菟裘咎心头的压力减少了一点,跟着到了公堂,之前见过的那位大夫同时也是文无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首查看竹简。
他进去之后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顺便预设了一下对方可能询问的问题,然后再组织语言回答。
菟裘咎的设想中对方可能问他为什么要反口,或许还会再按照既定程序将那些问话再问一遍。
那些问题在原主的记忆中都是有的,这一次再回答的话,菟裘咎肯定要换一种回答方式,最好是引导对方带着他去现场看一眼。
记忆中只有在李卜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曾经去过现场,对于现场的记忆十分模糊——因为原主当时就被吓晕了。
不去现场基本上也没办法获得更多讯息,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案子已经过去许久,判都判了,作为现场的别院或许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痕迹。
但不管怎么说总要去看看。
菟裘咎心里盘算着他同时挺直脊背准备应对文无害的问话。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文无害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与之前略有不同,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菟裘咎:???你怎么看出来的?
猝不及防之下他直接愣在了那里,更不要提立刻回答。
他不说话,文无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之中带着之前未曾有过的锐利。
菟裘咎眨了眨眼问道:“这也与案件有关?”
文无害点头:“自然有关,若是只看爰书,我没有看出任何疑点,若没有其他问题,这次乞鞫便不成立。”
菟裘咎面色微微一变,所以刚刚的问题就是有关能否继续乞鞫的“其它问题”?
他有些疑惑:“文无害似乎对我颇为了解?”
若不了解怎么可能说出“性情大变”这个词?
可记忆中的确没有这么个人,这让菟裘咎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文无害摆手说道:“此事与案情无关,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菟裘咎无奈只好说道:“小子没变,只不过因为恐惧而生出些许勇气,便是死也想死个明白。”
文无害却摇头说道:“不,不对,你若有此勇气不会到现在才要求乞鞫,难道读鞫之时你便不怕?”
菟裘咎顿时沉默,他不知道原主是什么性格,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就是胆小懦弱,话又说回来,就算知道了原主的性格,他也装不出来啊,又不是学表演的,更何况性命攸关之下,他也没工夫再去模仿原主的行为习惯。
那么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做梦还是真的穿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说穿越对方能够理解吗?
若是理解成借尸还魂怎么办?
电光急转之间,菟裘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子原本还有些侥幸心理,如今看来却是瞒不过,如此也只好实话实说。”
他说完抬头看向文无害一脸真诚说道:“说出来文无害或许不信,罪民前两日昏迷之时突觉身体飘飘然,似是魂魄离体,原本以为是大限将至,却不料有人脚踏七彩祥云而来,自称乃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有善恶赏罚之责,因感应罪民身上有大冤屈,故而下凡指点一番,好让罪民能沉冤昭雪。”
文无害大概没想到他会扯出这么一连串,听完之后顿了顿才问道:“沉冤昭雪……又是何解?”
菟裘咎:……
他忘了,这个词是出自唐代的《灵应传》具体作者已不可考,如今还处在战国时期,自然是没有这个成语的。
他有些心累地说道:“罪民也曾问过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他言乃是出自仙界一本传奇志怪话本,意思是沉积已久之冤情得到洗刷。”
文无害略一点头又问道:“那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可有说此案哪里不妥?”
咦?这就信了?
菟裘咎忽然又觉得这个时代也不是那么难混嘛,毕竟从上到下封建迷信活动层出不穷,连皇帝……哦,现在还是大王,连大王都带头找神仙,民众相信这些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定了定神说道:“此案最大问题在于凶器是如何被带入府内,菟裘直和菟裘非入府之时曾被细细查验,定然不可能携凶器入府,所以凶器可能是其他贵族子弟带入又或者是府内之物。”
文无害略一挑眉:“天尊竟未直接告知你如何破案?”
菟裘咎眨了眨眼,的确,如果是神仙要帮忙的话肯定就直接告知他到底哪里不对。
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圆下去啊!
他咬牙说道:“天尊言明凶案现场乃是伪造!”
文无害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了一抹兴味问道:“伪造?如何伪造?”
菟裘咎灵机一动说道:“罪民拙于言辞,怕叙述不全,不知文无害可否带罪民前往现场详细说明?”
文无害略显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好。”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咎:开局就走上了神棍道路,心累.jpg
第3章
菟裘咎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容易,难道沾上神仙就可以畅通无阻?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神仙托词或许有用,但应该没这么大作用。
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文无害对他的态度实在是过于亲切了一些,哪怕是后世对待罪犯也不会这么和蔼吧?
不过,他也没工夫去思考这位文无害的态度,因为他快要累死了。
去李卜的别院文无害是能够骑马的,但他就得靠两条腿走,别说他现在还算是罪犯,就算是平民也得走着去。
距离不近外加他体虚,等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扶着大门喘气的劲儿了。
文无害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但也只能这么看着,无论是大牢还是公堂之上,因为都是自己人,他想优待菟裘咎也没什么难度,只是如今在外面,哪怕别院附近没什么人来往,谨慎起见还是不能放任,否则不仅他自己有麻烦,菟裘咎也会有麻烦。
等菟裘咎缓过来之后,他才看向隶臣说道:“去叫门。”
隶臣躬身应是,前去叫门。
此时别院之内还有人留守,但也不多,一个门房,三两护院,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隶臣亮出了文无害的身份,门房略微犹豫才打开大门。
文无害带着菟裘咎一路到了案发现场,正如菟裘咎猜测,案发现场没有进行相应的保护,也不知道痕迹还保留了多少。
他们来的时候溷门紧闭,巡逻护院过来帮忙打开,菟裘咎立刻问道:“这段时日可曾有人来过这里?”
巡逻护院摇头说道:“未曾。”
菟裘咎又问道:“那溷内陈设可有变动?”
巡逻护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文无害,心中纳闷怎么是囚犯问话而文无害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不过文无害既然未曾呵斥,巡逻护院便也老实回答说道:“未曾。”
菟裘咎心中微微松口气,比他设想过的最坏的可能性要好上那么一点。
门打开之后,阳光照耀之下能够清楚地看见灰尘飞舞,可见巡逻护院说得没错,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来过。
菟裘咎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看了一眼溷内,顺便跟记忆中的画面进行对比。
入目是一间小室,里面有小榻、衣架、铜镜等物。
讲道理如果不是一开始知道这里是溷,菟裘咎肯定不能把这间小室跟厕所这样的地方联系起来。
哪怕因为是案发现场而一片狼藉也挡不住这间小室的精致。
他在感慨过后立刻将这些抛之脑后,继续细看,这时候就发现这里的确没被人动过,因为地上的血迹还在,甚至连花瓶碎片都还有所残留。
只不过除此之外,像是后世常见的那种将受害人的身体轮廓画下来之类的东西并没有。
幸亏他的记忆中还有一些影像让他能小心避开李卜他们倒下的位置查看别的地方。
他先假设有其他凶手,那么能让三个人无声无息之间晕倒不被人发现,那么他一定是躲藏了起来。
溷内的小室不大,能够躲人的地方也不多,里间放置着马桶的卫生间算一个,房梁上算一个。
只是躲在这两个地方都做不到无声无息将人打晕,里间有门,想要出来就要先开门,肯定会惊动李卜,房梁也是如此,小室之内没有梁柱,要下来必然是从上面跳下来才行,动静也不会小。
那么……会藏在哪里呢?
菟裘咎四处看了看,他身后文无害安静的跟着,看得外面的巡逻护院直犯迷糊——到底谁是文无害啊?
菟裘咎却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直没发现,他绕了一圈,看了所有地方,最后定睛在了铜镜上面。
这里摆放的铜镜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穿衣镜,比菟裘咎还要高一点,而且整体除了中间的铜镜之外,两边还有漆画,宽度大概有三个人那么宽,再加上铜镜乃是直立摆放,依靠下面的底座站立,所以后面想要藏个人倒也不是不行。
菟裘咎直觉这面铜镜才是重点,因为之前隶臣转述案件情况的时候曾说很多地方都被细细查看过。
唯有这面铜镜被人忽视,说忽视或许不准确,主要是铜镜乍一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在命案现场,有时候越是没有问题的才会越有问题。
菟裘咎到铜镜前认真看了看,顺便还看了一眼自己的长相。
这面铜镜想来是时时打磨,光亮度非常高,不比后世的水银镜差到哪儿去,映照出来的影像不昏黄也不扭曲。
从铜镜里面看菟裘咎发现这具身体的长相跟自己其实是有些相似的,眼睛偏圆,眼角略微下垂,看上去跟小动物一样眼神清澈无辜,配上高挺的鼻梁,再加上形状漂亮的唇,是一副文弱无害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