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指着我的护具,说道:“榎本同学,你的护具要戴牢一点。”
“放心,松不了。”
十分钟下来之后,我脱完防具坐在一边给自己散热,伊达班长跟着坐到我旁边来。我的眼睛忍不住往旁边转了转,脑袋里面在想他这是在唱哪一出。但我依旧不动声色,假装他没有存在,直到他开口说他的目的。
“刚才有摔到哪吗?”
我随口说道:“又不是闹真的,身上怎么可能有事情?”
我话音刚落下来,就看到伊达航也跟着盘腿坐。我记得上次便利店事故结束之后,他这人就经常没事叼一根牙签。我脑袋就在想,牙签又没有味道,想装帅戴墨镜不是更好吗?要我就会咬棒棒糖。
伊达航碰到我这跟软钉子也没有理,说道:“最近萩原他们都和你很好,走得近,也产生了一种想要来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我这一听,两手反撑着榻榻米,抬高下颌说道:“所以是大家长来看我有没有带坏他们吗?还是大家长想要帮扶后进生,创造鬼塚班新学风,引领警校新风气?”
伊达航也不理会我这种态度,继续说道:“你不想听他们怎么评价你的吗?”
“好话他们说不出来太多太好,坏话他们一定说得不少不烂。这高不成低不就,不值得我听。”
伊达航被我堵得没话说,最后低头服输一样地笑了起来,但笑归笑,拍我大腿做什么,疼死了。伊达航好像不清楚自己大掌有多大力气一样,拍着我大腿说道:“榎本,晚上要不要出来一块喝酒?你应该也喜欢喝啤酒吧?我请你。”
我古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陪你一块喝?”
“关于诸伏正在查的案子,我想私底下问你一件事。”
诶,这个诸伏景光真的是讨人喜欢,大家都这么关心他。降谷零就不必说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跟我在一块的时候,偶尔也会提到诸伏景光的事情。他是团宠无误了。
“就我们两个吗?”
如果说好了两个,又多来一个的话,那我会不喜欢。
“对。”
“那晚上几点见?”
“八点居酒屋才开始热闹,要不晚上八点半见?”
我耸耸肩,“行。”
应完之后,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喜欢降谷?”
我这话一落,伊达航整个人就一震,偏头看我,说道:“你在哪里听来这种事?我有女朋友的。”
“听松田说的,我就好奇好奇。”
我觉得萩原研二他们对伊达航的猜测都是也是很有道理的,我看降谷零一开始跟他搞熟关系,也是因为伊达航经常为降谷零出头。老实说,降谷零还是挺好说话的。
“你女朋友跟降谷很像?”
“我女友也是混血,经常被说事。”
看来他女友性格很软。
我发现我不该和他讨论他女友的事情,他居然跟我聊了一一节课的时间。
我连她女友小时候参加运动会赢了多少分数,都知道了。
晚上八点钟,我在校外和便利店的小山竹太聊天。一般校外动静,我都是从他身上得来的。那些打探我的人一般也不会从门卫那边问,大部分都是从这个周边的门店打探消息。我时不时会和小山竹太聊天就是掌握周围的动向,有没有见到什么生面孔?自从这里曾经出过杀人凶手之后,我教小山竹太基本犯罪侧写的知识,让他自己保护自己,告诉他要是觉得有些人让他感觉很奇怪,他可以随时来问我。但其实我背地里的想法就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眼睛。
小山竹太说最近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我也不是把他当做唯一的监控,所以也不放在心上,说道:“那不是挺好的吗?”
我刚想要闲聊一下,小山竹太突然说道:“最近有个混血卷发中年人来问过警校门市民被殴打的事情。我怕是记者会乱写,就说我不太清楚。我这么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我脑袋里面闪过石川海的脸,这人明明是关西口音,却来关东打探消息。除非是工作场所转移了,否则就是临时过来打工的。
所以,那个琴酒组织的大本营是在关西吗?
但他没有关西口音。
话说我上次解出第一封草稿之后,就去看了一下。我发现那个地方放的是一份文件,上面有二十五页,看起来像是简历,既有照片姓名年龄,还有履历,都是医疗生物背景的研究人员。因为有一个混血女人的眼睛长得有点像羽田秀吉,我多留意了一眼她的名字————宫野艾莲娜,刚好和前面一页的宫野浩司同姓。
要么是巧合,要么两人是夫妻关系。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就没继续理会了。
至于第二封草稿,羽贺也没有给我回信。
我觉得,我估计是想错了。那应该不是简谱。主要是当时也没有看到有数字8以上的,就会想着是不是do-re-i-fa之类的东西?
……
我有猜到那个石川海来学校附近,所以小山竹太的话是在我意料之内。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周六的时候。”
那就是我暴打琴酒之前的事情了。
看来还不能把琴酒的事情完全放在一边了。
小山竹太说道:“我这么说会有问题吗?”
“如果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你就不必要隐瞒。你真的怕他乱写的话,你可以跟他要钱。”我点点手指说道,“人们当然乐于接受免费的东西,但是在某些情境下,他们也会认为免费的东西没有付费的东西价值高。当他开始相信你的话,你就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控制对方的情报方向和情报内容。”
小山竹太皱着眉说道:“……好像很难,要是被发现是假话怎么办?”
“既然要了钱,就要有能对得起这钱的口才。不过你觉得难,就不要勉强。”
我刚说完,小山竹太好奇地说道:“榎本先生,你是不是很擅长这种……?”
“我从小见了很多记者。记者们喜欢跟我讲故事。”我甩着硬币,跟他说道,“在情报收集这一块,人们习惯想什么,喜欢怎么想,想听什么,想怎么听到,我很清楚。”
“听起来很厉害啊!”小山竹太睁大了眼睛。
我抬着下巴,笑道:“我在警校可是妥妥的第一名。”
“第一名不是那个黑皮的小哥吗?”
我摇着手,连连说了四个“no”,“我让他的。你看他人家是第一名入校的,我们总要给他保全第一名的名字啊。”
小山竹太有些哭笑不得了,“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我才想说真的假的呢?我都在校门口打人了,你都不害怕的吗?还想帮我说话?”我睨着眼看他。
小山竹太只是笑,跟个小憨憨一样。
“让大哥赏你点小钱钱。”我递给他一百日元的小费,“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给自己多点选择。”
“谢谢大哥。”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拍着桌子说道:“哦哦哦,对了,我们下个星期有来关西警校的学生,主要是京都府的。人数大概会是一百名,在这待七天六夜。”
我继续给他画蓝图,道:“你呢,你可以跟你老板提个建议,东京特色零食,饮料什么的,甚至是东京土特产,也可以暂时多进点货。他们对这人生地不熟,加上警校联训,给他们出门的机会也不多。他们要买东西,首先就往你们这边跑,要是看你们这边什么都有,他们也会集中跑到你们这,不会往外瞎跑。哦哦哦,日常生活用具也可以添一点,因为警校不会提供给他们,他们要么自己带,要买得自己买。”
“你对他们好体贴啊!”
我被他逗笑了,“你傻不傻?给你创业绩的,会给店里提供增加销售建议的店员可是会受店长疼爱的。写在简历上也好看,「店长推荐的优秀店员」。”我最后一句煞有介事地在空气里面写这么一句话。
小山竹太忍不住笑起来,“你每次来都给我小费了,居然还帮我那么多吗?榎本先生,你对我真好。”
“好什么,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我跟他挥挥手告别。
到时候,如果到时候,我有需要的话,我探听关西区学生的消息就更容易了。
我走出门的时候伸了伸懒腰,远远地就看到穿着皮衣的伊达航。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伊达航越看越像老大哥。
我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第69章
居酒屋八点半正热闹得不行。
到处都是声音。
我脑袋里面全是各种声音, 闹哄哄的说笑声,碰酒杯的声音,烤架滋滋啦啦的声音。烟熏火燎的味道也让我不舒服。坐在吧台的一瞬间, 我觉得自己跟个傻瓜一样傻不拉几的。
“有喜欢什么牌子的啤酒吗?”伊达航轻车熟路地开始点酒。
“我没有, 但不要辣的也不要太苦的。”
我一般晚餐时间很少会拖到这个时间段。我现在已经肚子饿了,开始翻着菜单给自己找肉吃。等我还在看菜单,啤酒已经送上来了, 没一会儿,桌面就洇出一圈水渍。
我抿了一口啤酒杯泡沫, 说道:“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是听说他要聊诸伏景光才来的, 但是我猜他们调查诸伏景光的案子进度远远低于我的进度。比如说现在我都已经在想办法把外守一的隐患降到最低, 而整个诸伏景光团队在猜凶手,正主还处在被蒙在鼓里的阶段。他能提供我的情报量和我给他的是不对等。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此感到好奇。
我好奇两个方面。
第一,「他们到底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事到如今,真相与诸伏景光之间就隔着一张纱窗纸, 那种沾点口水就可以破的纱窗纸。
我猜萩原研二不急着跟诸伏景光说自己猜到真相, 是因为过多地考虑到我在门口打外守一的动机。
松田阵平应该是不知情的,他懒得伪装,也容易暴露。萩原研二不会轻易告诉他, 以免他会冲动。
降谷零可能知道, 他是离诸伏景光关系最近的人。但以他这种在默默背后守护的性格, 很可能也会过多地考虑我当初打外守一的动机。
我不容易判断伊达航的情况。因为我跟他这人不熟。我对他的印象是他擅长调动群体氛围,属于调停者。这种人的性格永远不会过于激进, 所以他的举动意义是比较暧昧不清的。
然而, 通过由伊达航提供的信息, 我可以知道伊达航在他们五人团体是什么存在。「他知不知道外守一是凶手」这一点上, 伊达航不像是降谷零有发小的身份,也不像是诸伏高明有家人的身份。他要是能知道这个信息,取决于他在整个五人团体内的地位和说话权。
这样,我可以知道我好奇的第二点的答案。
我好奇的第二点是,「我想看我加入他们五人团体里面,我能有多少安全感」,或者我在他们中间能有多大的空间。
事实上,我现在觉得我是和松田、萩原玩得可以,我也愿意和诸伏、降谷保持长远良好的关系。他们四人刚好又可以玩在一起,又搭上一个伊达航,总体来说他们应该是属于同类型的人,凝聚力也高。我觉得我可以直接加入他们,我是不用跑来跑去的,也愿意和他们继续磨合。而且,我想加入的话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或者说,在警校里面,只要谁愿意,他们都可以打入他们五个人团队里面。因为他们五个人都属于包容力比较强的人。
然而,这里面也还分远近亲疏。
我在设想一种情况,伊达航已经和他们认识了两个月,关系也跟他们比较亲,人格魅力上绝对也比我的强。如果这段时间他们以真心交换真心地交友,都没有做到萩原研二和降谷零的真心信任,依旧对他有所保留的话。当然,我能理解两个月对他们来说太短太紧了。可如果伊达航没有办到的话,那我觉得,我,以一个真实的我来说,不靠策略,不靠优势,又在没有办法做一个粘合剂的前提下,不用他们说,我也只会觉得我很多余。
我知道,他们真正和我交好的原因不过就是我一开始帮诸伏景光查了案子。当我拥有他们更多的信息和情报量,这种原本就容易堆积起信赖和好感,就像是看病时遇到了医生,咨询时找到了律师。这些信赖和好感,与医生、律师本身是什么人也没关系,而这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医生、这个律师帮他们忙了。他们这群好人就呼啦啦地示好和包容。
然而,这些建立起来的关系永远都是最松散的关系模式。但凡这个人在他们眼中转变了,这个人就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