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煜这番话说得极为混乱,就像他现在已经陷入慌乱之中。
厉景逸冷冷地看着他,笑道:“既然陛下想让我来告诉你,那我也可以为你解释一二,就如你所说,你真正的身份是平西王之子,而我的身份才是先帝的血脉,听懂了吗?”
白烨煜声音嘶哑,艰难地开口:“我母亲知道此事吗?”
白烨煜的母亲是位美丽温柔的女子,虽然作为歌舞坊的头牌,但是遇见当年微服出巡的先帝时,还未经人事,虽然妩媚但是青涩感十足,先帝对她起了兴趣,把她带回了江南的院子。
可惜好景不长,作为皇帝不可能长久地与美人寻欢作乐。
先帝当时与厉时琛的母后十分恩爱,对于这桩一夜风流的韵事自然不可能透露,他当时也没打算要将美人带回来京城,再加上朝廷急事,先帝就急匆匆地回到了京城,将美人彻底忘记在了江南。
白烨煜的母亲并不知道先帝的身份,她怀着孩子等待先帝归来,就像是等待那出远门的夫君,每日每夜都在期盼着。
直到那日,她临产。
在隔壁院子还有一位夫人在生产,那是平西王养在江南的美妾。
白烨煜母亲找的稳婆便是平西王派来的,稳婆趁她生产虚弱时,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先帝真正的血脉被平西王的人带走了,而留在江南院子里的那个婴儿是平西王美妾生的孩子。
也是因为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要路途奔波,导致厉景逸从小落下的毛病,身子骨比较虚弱。
白烨煜的母亲对孩子的期望很高,她希望他能出人头地,经常给白烨煜说他的父亲是京城里的贵人,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那位贵人认祖归宗,也许这是她一声的夙愿,也许是对夫君多年未归的耿耿于怀,郁郁而终。
白烨煜从小就对这位母亲口中的父亲充满了怨恨,虽然在母亲眼里,那是为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救命恩人,可是那人却从未回来看过母亲一眼。
母亲的身体逐渐衰弱,可是忽然有一天,母亲不再在院子前等候父亲的归来,反而是坐在床边垂泪。
母亲叮嘱他一定要考得功名,日后前往京城考科举当上状元。
原本白烨煜以为母亲只是嫌弃他近来读书有些懒倦,未曾想让他考上状元竟然变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每日督促他学习,每日念叨着要他一定要考取功名。
直到母亲油尽灯枯时还在嘱咐他,要考取功名,到京城,去见他的父亲。
母亲临终前将一封书信交给他,笑着说:“若是你父亲直到你如此聪慧,如此有学识,定会很欣慰的吧。”
所以这些年来,白烨煜凭靠着母亲的督促与这股信念,直到他高中状元。
其实他并不想成为皇子,或者什么人。
他只是想完成母亲的遗愿。
认祖归宗。
但是直到这几日,陛下忽然宣他进宫,但是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将他扣留在宫里。
于是他再次请求陛下,并承诺对皇权并不感兴趣,甚至可以去守皇陵。
而陛下却只是摇摇头,说会给他一个答案。
没想到,白烨煜终于等来了他的答案。
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第90章
白烨煜有些崩溃。
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白烨煜也不在乎。
他只知母亲对他的养育之恩,他无以回报。
只是, 他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多年所坚持的, 就像个笑话,他与母亲就像一枚棋子,这些年的坚持和努力全都成了泡影。
白烨煜含恨地看着厉景逸,神色疯狂, 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折磨,“是你!是你告诉了母亲,她爱的人是谁!是你,故意让她知道了她的孩子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 临死前都想见他一面!”
“她此生的愿望就是能让你认祖归宗!让成为她的骄傲,她夫君的骄傲!”
“你为何要让她白白苦等一生, 为何要让她遭受如此折磨?!”
厉景逸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母亲?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于我而言,她只不过是生育了我的陌生人而已, 选择在她的肚子里爬出来, 已是她莫大的福气了。”
“你!”白烨煜颤抖着嗓音, 大声斥驳: “她始终是你的母亲, 是怀着爱意将你生下来,她何其无辜要受此大辱, 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被换了都不知情!”
厉景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放声大笑。
“所以呢?我不无辜?你不无辜?”
“从出生就被当作棋子, 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二十年来任人摇摆,凭什么?”
说罢厉景逸看向厉时琛,笑声中充满了怨恨之意,他面色狰狞地说道:“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嫡子,拥有万千宠爱,金钱、权势、包括这江山,你都唾手可得,甚至不屑坐上这皇位。凭什么你的人生一帆风顺,先帝为了让你坐上皇位还真是煞费苦心,让人趋之若鹜的军权直接塞到你手上,剩余的几个儿子敲打的敲打,调离的调离,连世人眼里最宠爱的六皇子燕王,也不过是他用来迷惑世人的幌子。”
“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而我却要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挣得一丝机会。”
厉时琛抬眼望去,看着激动的厉景逸,讥笑道:“若你安安分分当个世子,你有什么不满足的?是因为你想要的是这大厉的江山,所以这才是你所谓的机会。”
厉景逸冷冷一笑:“是,这天下,我为何不能争?你我皆是皇室血脉,凭什么我不能坐这皇位?”
白烨煜惊怒出声:“你疯了?!你将所有大臣抓来此处,扣留官眷,养私兵,通敌卖国,条条罪状,你让这天底下的人如何服你?天下人只会说你德不配位!你没有民心,没有百姓的支持,即使你登上这皇位又如何?!史书上你永远都只会留下污点痕迹!”
“给我闭嘴!”
厉景逸握着手里的剑直指白烨煜,冷冷道:“我为何要活在世人的眼光之下,我为何要百姓服我?!这天底下的百姓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跟随的是哪位君主,根本不在意这皇位上坐的是谁!”
“外面那些大臣?有谁不服,我一并杀之!”
“若是朝臣不服我,那我就改朝换代,有何不可?!”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要当一位明君。”
白烨煜哽咽:“你母亲她,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厉景逸冷哼一声,怒斥道:“够了,她不是我母亲!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给割了。”
白烨煜不甘心地抿着嘴,他相信,厉景逸这个疯子要是想杀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厉景逸看向厉时琛,神色略带得意地说:“他说的没错,我又何止只做了这些,我手刃兄弟,让人给父王下毒,那又如何?”
厉时琛坐在龙椅上,笑着拍了拍手,“实在是有趣,朕原本在想,当年平西王与清平县一案,两者为何会扯上关系,冯秀珠是李德顺送给平西王的美人,可平西王并没有插手清平县之事,为何要无缘无故向他行贿。”
“然后朕就顺藤摸瓜,一路找下去,挖到了钱鸿茂。”
“说起来靖安王这么老辣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输给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私盐一事,靖安王只不过是捡了平西王的便宜,而平西王才是私盐一事的开端。”
“这么多年来,钱鸿茂的真正主子是平西王,不对,应该是你厉景逸才对。”
“而靖安王只不过给你当了挡箭牌,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贩卖私盐,只不过是你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让靖安王上钩,找静娴公主合作,实际上静娴那没脑子的蠢货也不知,这些年的你打着她和靖安王的旗号走水路运输,从中获取暴利。”
“这两人还真是到死都不知,其中受益最大的人是你。”
厉景逸闻言轻蔑地笑了一下,“靖安王?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敢肖想皇位?”
厉时琛:“看来朕说得没错。”
就在二人谈话间,忽然,一旁的白烨煜上前扑去,想要把厉景逸扑倒在地,厉景逸反应过来,长剑划破白烨煜的胸膛,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厉景逸轻蔑地笑了一下:“就凭你?还想拦我?”
看着倒在地上的白烨煜,厉景逸不耐烦地吩咐着:“拖下去吧。”
白烨煜被官兵拖了下去,他身上的白色衣衫已被献血染红。
在殿外等候的大臣见状,纷纷站了起来,惊骇地看着他。
官兵将他丢在了附近,白烨煜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大臣们迅速围了上来,“张太医,快!”
“先止血!”
“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先别说了,救人要紧!”
一阵忙活之后,张太医将白烨煜的胸膛裹上了厚厚一层绷带,并叮嘱其他人,先不要动他,让他静静躺着就好。
闻言,其他人看向大殿的方向十分不安,甚至有几分惊惧。
金銮殿里。
“陛下是在拖延时间吗?”
厉景逸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慢条斯理地说着:“陛下如此淡定是在等谁?是等谢景玄还是在等燕王的大军?还是说在等林放大将军?”
还未等厉时琛说话,厉景逸又自顾自地说着:“谢景玄如今应该到达了蒙古一带,等他回来估计只能给你收尸了吧,还有燕王如今不知所踪,据我的线人传来消息,他腹部中了一刀,说不定尸体已经在某个地方发臭了。更别说林放,林放大将军又岂会离京。”
厉时琛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看见厉时琛如此淡定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厉景逸。
“写下诏书,不然我就杀光外面的人。”
“你怎会觉得朕会受你威胁?”厉时琛从大殿上一步一步走下来,逼着厉景逸退后了一步。
厉景逸:“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先将钟书韫和谢清禾杀了!”
钟书韫此时被人押着上了金銮殿,厉景逸笑了一声:“钟大人,以后就为我效力了。”
钟书韫“呸”一声,骂道:“谁要为你效力,本官后半生只会为陛下效力,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钟书韫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厉景逸,只见他提着刀就要往钟书韫身上砍去。
“不要!”
门外的人急匆匆赶来,清歌一边喘气一边喊道:“你们都别碰我!”
“清歌?”厉景逸看到他先是一喜,随后看到清歌身后跟上来的侍卫,生怕他们误伤了清歌,怒斥道:“都滚开。”
清歌扶着门框,轻轻喘气,厉景逸丢下武器,走向他,皱着眉说:“你身体不好,怎么会来这里,谁让你来的?”
清歌双目含泪,看向厉景逸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厉景逸只是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说:“我向你承诺过的,将来我做了皇帝,就封你为后,没有人敢欺凌你,没有人会看轻你,我这辈子的后宫仅你一人。”
“我不要!”清歌一把推开他,泪水从脸上滑落,他大声喊着:“我也跟你说过了,我从来就不想要做什么皇后。”
“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或者我们找个地方隐居,从此只有你我二人,我们远离京城,不再过问京城琐事,你有我就够了好不好?”
厉景逸摇摇头,看向清歌,“我别无选择。”
“清歌,我没得选了。”
厉景逸看了一眼厉时琛,对着清歌说道:“如果我不起兵谋反,那么死的只会是我,你想看我死吗?”
清歌猛地摇了摇头,忽然跪向了厉时琛:“陛下,我求求你,我让世子将所有人都放了,你放他离开好不好,从此之后,我保证我和他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
清歌跪在地上给厉时琛磕头,一直磕着,就像厉时琛不答应,他就一直磕破脑袋为止。厉景逸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为何要跪,等我将他杀了,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清歌握紧了他的手,重复地说着:“不要,不要这样。”
厉景逸挣脱了他的手,说道:“来人,将他拉下去,好好看着。”
清歌死死地拽着厉景逸的衣袖,说道:“你要是这样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