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朝阳照在姬野凌俊朗的侧脸上,看向自己的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丝好奇。
那么玫瑰呢 ?
即使诸伏景光不愿意想起他,可每当回想起这个名字时,那些记忆就会不受控制的从脑海中跳出来。
苍白,清瘦,诡秘,阴郁……
有时少年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缩在小屋沙发的一角,纤长白暂手指翻飞,劈里啪啦敲击键盘。
诸伏景光旁侧敲击的问起他在干什么时,就把屏幕倏地一扣。若无其事的笑笑,说是组织分发下的研究项目。
他们不一样。
姬野凌更像是……
更像是诸伏景光曾经希望玫瑰能够成为的样子。
——可惜他现在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诸伏景光的眼睛轻轻闭了一下,借着这个动作压下翻涌的情绪,向前迈一步,握住了姬野凌的手。
“诸伏景光,请多指教。”
冰凉手掌相握的瞬间,诸伏景光全身一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好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他也曾握过这只手。
好像这并非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而是重逢。
姬野凌唇角笑容加深了一点,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恶劣的光。
——该醒醒了,我的哥哥。
你不想睁眼看看面前的人。
不期盼和他的再会吗?
第105章
青年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琥珀色的深邃双眸,如同缓缓流动拽人深陷的漩涡。
诸伏景光心神一震。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在京都见到姬野凌时,他的双眸还是亮金色的。
而现在他的眼睛……
和玫瑰一模一样。
“你……?”
他下意识的出声。
“嗯?我脸上有东西嘛?”
顺着诸伏景光的目光,姬野凌飞速缩回手,蹭了两下脸,没有发现异样,重新回望过来。
他的眼神好奇中参杂一丝隐秘的打量。
是面对全然陌生之人时才会有的反应。
“不……没事。“
诸伏景光缓缓摇了摇头。
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姬野凌身上有一股在阳光下活久了,才会形成的磊落的天真与正义。
他和Julep……
是全然不同的两人。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像是提醒自己。
眼见他们初次见面寒暄完毕,黑田兵卫从办公桌后缓缓踱步而出,沉声说道。
“有一个人,需要你们去见一下。”
伴随他这句话,姬野凌的眼皮蓦地一跳。
【怎么了?】
系统好心询问道。
姬野凌摇摇头。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在京都下线的伊织无我到现在仍毫无音讯。
既然系统已经确定他不会死,那么估计伊织无我现在就是蛰伏下来。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自己身份掉马的时候。
那么,作为他的顶头上司,黑田兵卫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呢。
姬野凌抬眼,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引领他们走向电梯的黑田兵卫。
很难说他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故作不知,与虎谋皮。
*
狭长无光的密闭走廊通道,藏在暗门之后刷卡才能进入的隐藏电梯。,层层叠叠戒备森严的安保措施。
【哦哦哦哦哦哦——这里是!】
系统瞪圆双眼。
这分明就是去往警视厅隐藏起的那间特殊观察室的路。
薄薄卡片划过卡槽,提示灯由红变绿,闸口打开,红外线关闭。黑田兵卫将卡片收回左胸前的口袋里,招呼身后的人跟上。
姬野凌慢悠悠的跟在一行人最末端。颇有闲心的打量了一圈安保设施。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移动有轨摄像头,让这整栋楼层不留一丝死角。
姬野凌望向头顶上正对着他们的摄像头,它诡异的小幅度上下摇摆两下,像是人性化的点头。
是诺亚在让跟他示意,现在这栋楼层里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上一次从这里离开之际,姬野凌让它入侵了安保系统。
现在他们之中权限最高的人是姬野凌。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黑田兵卫手中那张能够畅通无阻的卡片,变得形同虚设。
只是现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姬野凌收回目光。
一路上无人开口,气氛沉默而凝重,像是流动的厚重凝胶,令人窒息。知晓其中缘由的萩原研二无声叹了口气。
电梯门开,守在监控台前的小警员闻声起身行礼。
单向玻璃镶嵌而成的墙壁,让房间内的一切景象都一览无余,毫无隐私可言,房间中扣留那人的身影也清晰可见。
随着转身的动作,灯光映射在他苍老褶皱似干橘子的面容上。
——警视厅副总监,诸星登志夫。
诸伏景光将要迈出的步伐,突兀的顿在原地,他身形晃了晃,满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诸星副总
监会在这里?
他怎么能在这里——
一直垂拉脑袋,像个影子一样坠在队伍最后面的姬野凌,在这一刻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众人的背影,直直看向最前方的诸伏景光,唇角扯出了一抹刻薄的嘲讽笑意。
*
诸星登志夫在昨日深夜被逮捕于档案室。
公安之前虽然早有怀疑,但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是希望能通过监视他,找出更多与组织有牵扯的人。
但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监视,却并无收获。
降谷零带回来的情报也验证了这一点。
——诸星登志夫与组织之间,更像一种合作利用关系,而并非与组织有很深瓜葛的资深成员。
如果想要将那个组织连根拔起,关键的切入点还是在薄荷朱莉普身上。
既然诸星登志夫已经挖掘不出更多的有效价值,便无需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昨日上午,接受过赤司财团“关照“的几位国会议员与政界大人物,纷纷接到致电。
电话里赤司财团现任会长温和的同他们寒暄,并隐晦暗示自己等待警视厅的调查结果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才是这通电话的重点。
他们乐于卖赤司征十郎一个人情,纷纷措辞严厉的向警视厅致电施压。
诸星登志夫一口答应,星期一会上交当年的案件详情报告。
挂断电话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案子当年结的潦草。组织与赤司征臣达成交易,自此之后报告封存放在档案库中,谁都没有想过它会有重新启封的一天。
报告中的疑点太多。如果重新开始调查,当年作为总指挥官的诸星登志夫不能保证自己不被查到一些什么。
可一再拖延,显然已经引起了怀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今夜是他唯一的机会,因为明天早上就要呈交,所以这份报告今晚经过一轮警视厅高层的签字,已经从安保严密的资料库中取出,正躺在档案室之中。
诸星登志夫在深夜走入人迹寥寥的警视厅。
打开档案室的门,拿出牛皮纸袋中的资料,逐一翻阅,。
最后一页上,褪色的笔迹,赫然是当年他亲笔写下的签名。
诸星登志夫的手微微颤抖,已经快要淡忘的陈年记忆又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签下这份名字的时候,他已经五十岁了。却被卡在警视正这个尴尬的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眼看着当初一同进入警视厅的同僚们凭借各自的人脉步步高升,纷纷步入核心圈层,可以想象到,退休以后他们功成名就,逢年过节之际,下属朋友齐聚一堂,高朋满座。
而自己还剩下什么,不会有人记得一个退休了的普通警察,到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发黄的警服与那份不够看的退休金。
诸星登志夫恐惧于这样的未来,到最后才发现,他所维护了大半辈子的所谓正义,不能给他带来牛奶与面包。他一无所有。
就在那这一年的年初,一个自称朗姆的人找了上来,携带一个装着美钞的手提箱。
他循循善诱,声称想要展开合作,而诸星登志夫点头同意了。从此就好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下一次的工作调动时,他顶着同僚们难以置信的视线,接过了象征警视正身份的肩章。
四年以后,他顺利成章的升职成为副总监,距离警视厅的最高职位只有一步之遥。
从与虎谋皮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注定没有回头的路了。
诸星登志夫的眼神沉了沉,下定决心,从文件夹中抽出那几页存在疑点的报告投入碎纸机中。
七年前负责档案撰写的文职警
察,已经在今年年初逝世,将文件不全的责任归于他头上的话,也无人可以追责。
而这也可以让之前警视厅迟迟不肯出示资料的行为,拥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夜深人静,碎纸机运转的声音格外响亮。搅动,粉碎,白色粉末纷纷扬扬地落在废纸篓里。
诸星登志夫长舒了口气,下一秒,他的眼神猛然一变。
杂沓脚步声响彻在寂静走廊,紧闭上锁的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诸星登志夫被几双手毫不客气的按倒在办公桌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惨白的面颊。
短短几秒,他就想明白自己中计了,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而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主动跳了进去。
咔嚓一声,冰凉手铐禁锢住手腕。
从长官到俘虏,地位的转变就在转瞬之间。
被扣押着双手从黑田兵卫身旁经过时,诸星登志夫停下了脚步,身后公安粗暴的推搡他的后背。
黑田兵卫抬手制止,他察觉到这位曾经的上司有话要说。
诸星登志夫什么都没有说,只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黑田兵卫鹰一般的眸子眯了眯。诸星登志夫最后的眼神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不是囚徒会有的反应,反而更像一种握有底牌的从容。
*
“这么说,这次是赤司征十郎配合了我们的行动?那个组织会不会展开报复,用不用派个SP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感到有点意外,之前在医院匆匆一面,还真没看出来赤司征十郎是这样子的人。
“不,他拒绝了这个提议。”
黑田兵卫目光幽深,缓缓说道。
松田阵平闻言转头小声嘟嘟囔囔,大概是诸如完全猜不到那位少爷想法之类的吐槽。
在一旁竖着耳朵,悄悄旁听的姬野凌脑袋又垂的更低了一点。
松田阵平猜不透的想法,他轻轻松松就能懂。
赤司征十郎想要他留下来。
姬野凌自从回到东京以后过的很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有朋友,有稳定的社交圈。
一个流浪漂泊惯了的人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安心停泊下来的地方。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所以赤司征十郎想要让他能够安心里留下,不会再一次的被迫离开,他会为姬野凌扫清这个环境里的所有隐患。
又或许敏锐如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总有一天,姬野凌又会悄无声息的再次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遍寻不到踪迹,如同当年一样。
但是他不能去找姬野凌确认这毫无根据的猜测,只能竭力给他一个环境,一个离开了依旧可以回来的环境。
姬野凌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领摩挲了一下锁骨,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赤司曾经给过他一把钥匙,16岁的姬野凌没有收。可隔着七年的光阴,兜兜转转他还是收到了这份礼物。
钥匙打开的那扇门背后通往的不是一间房间,或者一个家,
而是一个世界。
——一个过去他站在黑暗中,眺望过无数次的,阳光下的世界。
有人尽力想要他留下,留在这个世界里。
姬野凌缓缓眨了一下眼。
当年那个小孩,从庇护他的安全屋一个人离开时,也怀揣过不安忐忑与无端幻想。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会遇到什么人?会在那个世界留下痕迹吗?会有人记得他,想要他留下吗?
现在姬野凌想要揉一揉那个小孩的头,告诉他不用担心。
外面的世界有好有不好,往后几年你会过的辛苦一些,但一路上都
会遇到很好的人。
你会收获很多珍贵的祝愿,好意与感情。
可这些通通都是你负担不起的东西,所以你不该拿。
拿到了就会与人建立羁绊,建立羁绊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1)
无论开头与过程再怎么美好,到最后都会受伤。
可是当时的那个小孩不知道,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是命运馈赠给向来运气不好的自己的礼物。
他将它们当作乏陈可善的生命中仅有的糖,细细珍藏。
却不知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2)
而现在,就是他支付代价的时候。
这么一想,姬野凌突然感觉有些累了。浓重疲惫是迎面拍来的山与海,重重压向他,不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