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妄图扶持艾德邦二世复辟王朝,想要赢得青史镌刻的美名和传世显赫的爵位?”他呵呵冷笑,讽意更甚,“公爵再封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想当个操控傀儡的幕后人吧。”
白启不敢回话,头埋得更低了。
喻清晏盯着桌面的文件,眼神诡谲幽暗,换作以前,他还愿意和柴德莫斯继续耗下去,但现在……
“白启,通知公爵府潜伏的‘暗部’,亲笔信和公章不用找了,不惜一切代价,我只要柴德莫斯的那条贱命。”他森冷地开口,带着嗜血的狠辣,“至于他背后的拥垒者……选择队伍的那一刻,就要有把脑袋放在刀刃上的觉悟,尤其是跟着一个愚蠢的——”
“滋滴滴!”
特殊的通话音响起,突兀地打断书房内沉凝的气氛,好似拉到极致的弦,倏地失去力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喻清晏的话戛然而止,他毫无防备地低下头,眨了眨眼,眉间冰冷的戾气慢慢卸下,眼尾弯起的弧度显现。
喻清晏挥手让白启退下,然后没有犹豫,直接按下接通,含笑着打招呼,“小黯,早安。”
杨黯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喻先生的声音低沉、磁性,略微有哑意,短短四个字像电流一样,蹿进了耳膜,怪好听的。
“咳,喻先生,早安。”杨黯轻咳一声,“我现在打电话,没有打扰您吧。”
“没有,我已经起床了,刚好吃完早餐。”喻清晏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就好。”杨黯本来还挺紧张的,但听到喻先生温润平和的嗓音,慢慢放松下来。
“对了,喻先生,昨晚匆忙挂了您的电话真不好意思,毕竟还是我先打扰您的。”杨黯说着说着,愈发的流利。
“……昨晚是一位客人在隔间,呃、试玩具的真实效果,我当时隔着门在等待客人。您又恰巧给我发了消息,本来我是想回复的,但可能没有留心,误触了旁边的通话按钮,所以才拨通……”他说得无奈,谁能想到事情这么巧。
“……然后那位客人在体验玩具的过程中,不小心把控制器丢出了隔间,就喊我帮他捡控制器……”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喻先生,昨晚发生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请您见谅。”杨黯一口气说完,最后还是忍不住再道一次歉。
毕竟无缘无故让别人听到这么失礼的声音,确实很不应该,也很冒犯。
喻清晏静静地听完,指尖轻轻滑过纸张锋利的边缘,缓声说:“没关系,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心上,也不用道歉,完全应该不怪你的。”
说实话,喻清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对此并不在意。他更关心的,反而是对方所说的——“亲自解说,帮助客人当场试用”。
他莫名想到了卧室里的那一叠音载卡,忽然意识到,他和少年的距离……还是相隔太远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都能站在对方身边,亲耳听到耐心的讲解,而他却只能听音载卡。
真是让人……很不爽啊。
喻清晏微微抿唇,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里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计较。
像中邪了一样。
莫名其妙的。
喻清晏无法理清内心的复杂情绪,只顺应本心地开口:“小黯,我有一点好奇,帮助客人试用是怎么试?”
杨黯愣了几秒,才琢磨过来对方的意思,随后尴尬地扶额,悻悻地说:“呃,喻先生,是我表述有误,我这个‘帮助’,不是您想的那种,主要还是指帮客人解答试用过程中的疑问,并非、亲手帮。”
“原来如此。”喻清晏长睫轻颤,一点点垂落,像把浓密的羽扇,柔软地覆在眼睑处,“那昨天那位客人是Alpha、beta还是Omega?”
杨黯没太明白,眉头一皱,试探地问:“您说的是哪位?”
喻清晏温声提醒:“我们昨天通话的时候,正在叫唤的那位客人。”
杨黯呛住,不明白喻先生突然问这个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当时的情境,脸颊涌上一些热气,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哦哦,那是一位beta。”
是beta啊……喻清晏笑容微滞,他想到了当初少年的择偶标准,以及那句“我未来可能会找个beta吧”。
他忽然想问问少年,对方觉得那个beta长相如何?叫唤的声音怎么样?听着会很有感觉吗?以及告诉对方——
你该离开菲克屋,那里不适合你。
不对,喻清晏手指攥紧,这样太奇怪了,莫名的问题、不该有的训诫,少年恐怕要把他当成神经病。
一个无可救药、想要知道一切、充斥着变态掌控欲的神经病。
为什么会这样?
喻清晏也不明白。
他无法理顺诸多想法的源头,也无法压抑靠近少年时澎湃的心潮。但他非常确定一点:他不喜欢少年身边出现其他人。
喻清晏唇瓣抿得更紧,眉头蹙起,呼吸稍稍急促,嗓子隐隐发痒。
或许喻清晏沉默太久,杨黯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喻先生?”
喻清晏喉结微微滚动,他咽下干涩,轻声说:“嗯,我、小黯……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说……”
汩汩流动的血液,刺激兴奋的枢纽,心间不断涌现的迫切渴望,与岌岌可危的理智相搏斗。
理智奄奄一息,恶念叫嚣着让冲出牢笼。
“……昨晚我找你……”
撒旦在嘶哑地诱惑,禁果悬挂在圣洁的神树上,它睁着黑黝黝的眼眸,吐着猩红的信子,向你低语:不要踌躇,也不要止步,凭着本能去探寻,你和他的关系本不应该输给任何人。
“……主要是因为有些产品的性能不太明白,你之后有时间,能和我仔细讲解一下吗?”
对,没错,就应该这样。
喻清晏轻松地勾了勾唇角,他不用在意那个beta,对方能从少年身上所获得的,凭什么他不能?
“啊……”杨黯对喻清晏曲折环绕、偏得快没边、甚至往奇怪方向发展的想法一无所知,呆了几秒,手指轻挠了一下脸颊,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个……呃……”
救命,他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啊!全都是纸上谈兵的假把式,万一喻先生要实践型的讲解,他答不上,岂不是很尴尬?
“不可以吗?还是说……小黯有什么难处?”喻清晏将掌下的金属铁夹捏紧,眼里闪过一丝晦涩。
为什么不可以?
明明昨晚可以和那个beta……
不会是那个beta买玩具后,也要少年……
“啊,难处?没有没有。”杨黯赶紧开口,随后慢吞吞地想,只不过他回去要深入研究“玩具”了,“您有什么不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的,我很乐意为您解答。”
“嗯,那就麻烦了。”
忽然,杨黯想到了法拉思买回来的体验舱,精神微绷,便问:“喻先生,您收到东西后,有看见一个……需要组装的体验舱吗?”
“唔,里面的东西我还没一一拆开,之后我会回去看看的”
杨黯舒了口气,心神松懈,心里话一秃噜就说出口,“那就好。”
喻清晏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杨黯语气发虚,“没有任何问题。”
喻清晏的目光若有所思,他没有追问,神色思索。
杨黯赶紧转移话题,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
喻清晏觉得和少年聊天舒服,基本有问必答,彼此交谈越发愉快。
但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到杨黯昨晚的工作。
“……这样啊,那真是挺辛苦的,小黯,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呀?”喻清晏温柔地问道。
“换什么?”杨黯下意识地问。
“换一份……没那么辛苦的工作。”换什么不重要,离开菲克屋这个不利于成长的环境才是关键。
杨黯没明白喻先生的深意,随意地说:“嗯?不辛苦啊,我觉得还挺好的。”
喻清晏脸色一僵,挺好的,哪里挺好的?
他的声音越发柔和,语调也更慢,“小黯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喜欢倒不至于。”杨黯笑了笑,“不过能学到不少东西,还是不错的。”
他想到泰锡设计机甲的能力,心里愈发叹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这么厉害啊。
“小黯,你确定?”喻清晏声音抬高,语气微微沉下。
杨黯:“……”
是错觉吗?感觉喻先生……在生气?
喻清晏嘴角的弧度下去了,学到不少东西?他的理智猛地消失大半,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当他继续想说什么时,忍不住咳嗽,“小黯……咳……咳、咳咳咳……”
杨黯一惊,“喻先生?您还好吗?”
他想到刚才对方的语气,认真思索了一下,将其归结为身体不舒服,担忧地问:“喻先生,您最近是不是还在生病?”
喻清晏思绪如电,已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细究有几分猫腻,便顺着少年的话,说:“嗯,最近……咳咳咳……还有一些病灶残留体内,没好全……咳咳……”
“哦哦,那您得注意身体了。”杨黯认真地说。
“好,我会的。”喻清晏气息稍微顺畅了,又继续说道,“小黯,菲克屋的工作,我觉得挺累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起码不用值夜班。”
“其实我一直都不用值夜班。这次是偶然的顶班,之前都不用的。”杨黯摇头,“阿诺瓦女士非常善良,她体谅我刚刚成年,准备去大学读书,需要正常的作息,就只让我守下午的班。”
喻清晏不甘心,低声说:“但堕罗街那里的环境会不会太吵闹,不适合你学习?如果换份工作,说不定,你值班的时候,还能……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学习。”
杨黯:“……”
第一次见有人把摸鱼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堕罗街下午挺安静,基本没什么人会来,菲克屋更是如此。而且我也快开学了,嗯,没必要。”
喻清晏无声地叹气,有些遗憾,“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小黯要在哪所大学读书?”
“帝国大学。”
喻清晏惊讶地扬了扬眉,说实话,挺意外的。之前看少年选择的书籍类型,他以为对方会喜欢联邦大学那边的机甲风格。
“那很很巧啊,小黯,我们也算校友了。帝国大学……是我的母校。”
“真的吗?那您读的是什么?”杨黯想,他和喻先生还挺有缘分的。
喻清晏浅笑着回答,“星际关系与政治学。”
“哇,听起来可真酷啊。”杨黯感叹,“我忽然有点好奇,喻先生在帝国大学会是怎么样的?”
喻清晏不自觉嘴角微弯,眼里闪过笑意,少年这句话里对他的好奇,让他……很开心。
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时,喜悦的情绪慢慢转淡,眼眸有些失神。
“……小黯,如果在大学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喻清晏很快整理好情绪,倏地想到帝国大学某些招人厌的团体和歪风邪气的氛围,面色微冷,“我可以试着给你一些建议和帮助的。”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他不介意帮少年给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渣滓——
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杨黯对喻清晏所说的“困难”,自动理解为是学习上的困难,因此他笑眯眯地应声,“谢谢,您是一个慷慨的好人。”
喻清晏敛眉,好人……吗?
他对自己有非常正确的认知,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