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是很危险的东西,安室透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是因为朗姆的命令。”
“……什么?”
安室透看着不明所以的羽柴寻,平静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之前跟你说交往,不是因为朗姆的命令。”
“这些话其实我之前说过,但你好像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安室透站起身走到羽柴寻的身边,“朗姆确实命令过我,但我之前和你说那些,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安室透又想到了那个渔夫和魔鬼的故事,他曾经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像那个魔鬼一样为一个虚幻的念想执着数年,但执念这种东西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安室透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无视所有说羽柴寻喜欢自己的弹幕,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但其实根本不是那样。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在意。
羽柴寻敏感地意识到安室透态度的变化,尽管对方的表情还是和刚才一样,语气保持着温和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的合适分寸,但他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那样。
安室透在羽柴寻面前仅有半臂不到的距离里站定,是足以避免肢体接触的安全距离,但羽柴寻后背压着办公桌的桌沿,却下意识有种无处可躲的感觉。
他说着告白一样的话,却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具攻击性。
羽柴寻不可能把这当成真正意义上的告白,先不提安室透的真实身份,更何况安室透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和羽柴寻理解中的喜欢也毫无关系。
有一瞬间羽柴寻甚至下意识想到了前些天和琴酒的那场对决,在偶尔的几秒钟内,琴酒也曾用和现在安室透相似的眼神看过自己。
与其说是告白,倒不如说是狩猎。
而自己就是对方的猎物。
安室透目光静静地看着羽柴寻,因为背对着灯光,他的眸色偏暗,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像是被刻意地藏在了阴影之下。
羽柴寻不需要同情,他坚定地选择站在组织的那一边,那样其实更好。
因为那样自己就不用对他心软,也不用瞻前顾后考虑手段的正当性。
就像安室透对其他所有敌人一样。
他只需要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越是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就越是容易产生不必要的执念。
所以只要得到过就好了。
羽柴寻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想往旁边闪避,但安室透先一步伸手压在了羽柴寻背后的桌沿上,他们之间依然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但羽柴寻也没有办法离开,只能状态微妙地被他困在那一方空间狭小的角落内。
“……安室君?”
也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羽柴寻的声音没有多紧张,但还是带上了一点疑虑。
“抱歉。”
还是那种礼貌带着歉意的声音,区别只是,安室透这次说着道歉的话,却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打算。
那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强硬。
安室透微微偏了头,颜色绚烂的金色碎发垂落下来遮住半边瞳孔,他的余光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瞥了一眼,压在羽柴寻耳边的声音温和如常。
“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砰——”
羽柴寻根本来不及回答或是反应,木仓声就响了起来。
同时他还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显然,那一木仓直接打中他办公桌后面的玻璃柜,而那玻璃柜距离他和安室透仅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羽柴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琴酒还是留了手。
对,来的人又是琴酒。
羽柴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又”,可能是因为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很多次。
但之前就算了,琴酒对看不顺眼的成员都经常用木仓恐吓,朗姆这个二把手都没少被他威胁,可问题是他和琴酒前段时间不是才刚刚谈拢吗?!
羽柴寻心说这翻脸得也太快了,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
安室透表现得倒是很平静,因为站位视角的关系,他其实比羽柴寻更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的人,虽然当时没看到琴酒的正脸,但会不敲门就直接进羽柴寻办公室的本来也没几个人。
对所有接近羽柴寻的人都抱有杀意的选项就更是只有一个。
羽柴寻正为琴酒这阴晴不定完全没办法预测的心情怀疑人生,安室透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下一瞬,对方的手臂就伸过来把他揽了过去。
旁边散落着一点玻璃碎片,那其实是个类似保护的动作,安室透的力道也很温和,但距离的缩短带来的是一种更为严密的控制感,羽柴寻连回头都显得格外困难。
这绝对不是平时的安室透能做出来的事。
——这两人今天都在发什么疯?
羽柴寻忽然想到贝尔摩德临走前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让他自求多福,现在想来那简直像是在预言,可是理由呢?
再不济也总得有个征兆吧?!
然而什么都没有,羽柴寻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安室透和琴酒这两人今天集体吃错了药。
很有可能还是同一种药。
安室透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神色冰冷的琴酒,直接把对方无视了个彻底,只是垂眼语气自然地继续问羽柴寻那个刚才还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你觉得可以吗?”
“他拒绝。”
羽柴寻连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琴酒的声音就提前一步在房间里响起,语气压着凛冽的寒意。
安室透终于抬了头,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你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琴酒。”
“我当然有,”琴酒嗤笑,“这句话你应该对自己说。”
“又是以监管人的名义?”安室透声音平稳,“这样的理由——”
“用不着那种东西,”琴酒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羽柴寻身上,“他也归我所有。”
“这种你单方面认定的事也能算数吗?”安室透的声音还是很平和,羽柴寻却感受到安室透压在自己肩膀的指节更加用力地收紧了,“哪怕一次,他有承认过你吗?”
羽柴寻觉得这话题发展得越来越怪了。
安室透就算了,好歹人刚才在跟他告白——虽然羽柴寻觉得那全是台词,还是音画不同步的那种,但琴酒为什么也能跟安室透无障碍聊下去啊?
羽柴寻努力回忆了一下几天前的事,很确信自己和琴酒除了合作之外完全没提起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另外两个人显然不在乎当事人满脑袋的问号,还在说着在羽柴寻看来特别莫名其妙的话。
到最后,甚至冒出来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和他,你选谁?”
羽柴寻:“……”
所以他为什么要选这种东西,而且选出来的人是能直接升职加薪成为组织新BOSS吗?不然羽柴寻都没搞懂这两人在争什么……
但安室透和琴酒一前一后地围着他,大有如果他今天不选出个结果就走不出办公室的既视感。
羽柴寻:“……”
可这明明是他的办公室!
忽然,羽柴寻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哑声。
羽柴寻迅速回过头朝那边看过去,想看看来的是哪个好心人。
隐约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其实是来找安室透的,他先是去了安室透的房间,发现对方不在,然后稍微一想,诸伏景光就想到对方现在多半是在羽柴寻那里。
事实证明诸伏景光的猜想也没有出错,只不过他虽然猜到了安室透的行踪,但却没有想到琴酒。
更没有想到当自己打开门的时候,里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安室透神态自然地把羽柴寻半压在自己的怀里,而他的对面,是拿着木仓,脸色看起来很想杀人的琴酒。
如果不考虑在场几个人的身份的话,这个场面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复杂狗血的情感纠葛。
要是考虑到他们几个人的身份——
诸伏景光:“……”
他怀疑真的是。
而且这场景真的很眼熟,他绝对以前也经历过一次。
不过这次的情况似乎更加复杂一点。
如果来的是其他人,看见这种情况肯定会果断地道歉一条龙然后帮这三个人带上门,毕竟这场面一看就不是其他人掺和得起的,但凡是惜命的,都知道这种情况先跑再说。
但诸伏景光显然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先不说他发小还在这不知道情况,而且就在他开门的瞬间,羽柴寻就忽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并且目光直到现在也没有移开。
诸伏景光被他看得一愣,直接错失了离开的最好时机。
因为下一秒,羽柴寻特别果断地用手指指向他,声音十分坚定。
“我选他。”
第77章
其实羽柴寻到最后也没搞懂这到底是是在选什么,从那声木仓响起来之后,他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迷惑,所以他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这方面来看,苏格兰真的出现得非常及时了。
诸伏景光当然不这么觉得。
虽然他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光是安室透和琴酒近乎同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让诸伏景光觉得接下来多半没什么好事。
但羽柴寻显然不会放过他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从安室透和琴酒的“包围圈”里突围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小跑到诸伏景光身边,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袖。
“苏格兰,我们走吧。”
诸伏景光:“……”
走?走去哪?
可惜羽柴寻明显也没准备向他解释太多,也不管诸伏景光怎么回答,直接就抓着他的手就准备往外面走去。
“羽柴寻。”
琴酒叫他名字的声音冷得简直可以掉冰碴子。
然而羽柴寻原本就不怎么怕他,那天坦白之后就更加无所畏惧,他直接迎上了琴酒的目光。
“你们不是叫我选吗?我已经选好了。”
想了想,羽柴寻补充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恩怨,你们想在我的办公室打架我也拦不住,那这个地方就让给你们好了。”
至于他的办公室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嗯,问题不大,反正他可以找朗姆报销。
话落,羽柴寻特别干脆地当着琴酒和安室透的面帮他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旁边的诸伏景光简直不想回忆门被关上前琴酒看他的眼神。
……算了,反正以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好。
但安室透……诸伏景光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一点疑虑,相比琴酒,安室透的表现其实是很平静的,但对于熟悉他的诸伏景光来说,他那个态度反而很不对劲。
诸伏景光的目光转到前方正抓着自己的衣袖往前走的羽柴寻的身上。
安室透今天对羽柴寻的态度也很奇怪。
对方当时揽着羽柴寻,那个姿态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控制,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远比以前要强硬得多。
安室透平时极少在羽柴寻的面前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温和友好是他最常在羽柴寻那里使用的面具,安室透一向很了解什么样的表现才能让人放松警惕,并且运用娴熟,寻常人很难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出端倪。
但在那一瞬间,安室透就像是已经厌烦了自己之前的面具一样,眼中只剩下最接近他本质,也最真实的那部分情绪。
而他依然选择把羽柴寻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违背羽柴寻本人的意愿。
诸伏景光很难判断这种改变最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如果站在那里的不是羽柴寻,而是其他的组织成员,那安室透的态度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为了抓住敌人,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冷漠强硬的手段自然无可厚非。
不如说,简直是太正当了。
——但问题在于,羽柴寻在安室透那里,真的仅仅只有敌人这一个定义吗?
“抱歉,突然把你扯进来。”
羽柴寻的声音唤回诸伏景光的思绪。
诸伏景光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没事,如果我能帮到忙就好。”
虽然他貌似因此得罪了琴酒,但考虑到那是琴酒,这件事也就没那么稀奇了,组织里琴酒看不顺眼的人多了,也不缺他这一个。
“不过,”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请问,你们刚才是出了什么事吗?
”
听到他的问题,羽柴寻停下脚步像是思考了一会儿。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大实话,如果羽柴寻当时能搞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个时候也不至于那么被动了,“他们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