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回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远未达到藐视法庭的地步。
“GOV01，注意你的言辞。”法官只是这样提示，而后顺势问，“关于被指控你和你的人类宠物存在不正当关系，GOV01，你有什么说法？”
“我们是正常的主宠关系。”他顿了顿，像是料到了检察官要说的话，继续道，“我的确带我的人类去过Mirage，但众所周知，Mirage是地下娱乐场所，大家去那里的目的自然是和’其他人‘接触。”
他重音强调了这“其他人”这三个字。
“我的人类宠物在舞池里和其他’人类‘跳舞、娱乐，”他又强调了人类二字，“并不是和我，也并不是和其他的AI。据我所知，人类和人类的亲密关系并未被法律明文禁止，只是社会上默认人类是AI的附属品，所以自然没有恋爱、婚配的权利。”
他顿了顿，轻轻扬眉，“况且据我所知，人类池也在做人类的配对实验吧？法无禁止即可为，我的人类只是在Mirage消遣娱乐罢了，若人类池将人类强行婚配都不违法，那么举重以明轻，我的人类在Mirage消遣娱乐又算什么？”
他将目光下移至旁听席，“还是说，人类池愿意承认你们做的许多实验都是违法的？”
旁听席里，人类池的一把手boss坐不住了，忽然站起身怒斥了一句什么，AI法警前去制止，他竟然一拳挥在法警脸上。他身边的其他AI吓得作鸟兽散，更多的法警上前压制boss，boss挥拳殴打那些法警。
旁听席一阵惊慌，一片混乱。
而贺风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待boss最终被控制、带离之后，默不作声地退出了boss的神经网络。
检查自身电量，还有50%，足够了。
中途分一半的精力去操控boss会耗费很大的电量，不过还好为了保证庭审顺利举行，警署大发慈悲地给他充满了电。
依据法律，boss会因为藐视法庭、袭警而被刑拘、起诉。
骚乱静止，小插曲结束，庭审继续。
检察官：“请法庭传被害人林琅入庭，由她来证实被告人实施的犯罪事实。”
法官：“本庭准许传被害人林琅入庭。”
贺风回看着打开的门，心情平静。
尽管他在庭审前最后一次请求林琅帮他时，并没有得到林琅肯定的回答，但是刚刚他为林琅解决了两年来的心头大患，他想，林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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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三章哈，晚上还有
第36章 审判（二）
林琅入庭时，旁听席发出一阵小声的惊呼。
大家都见过这位人类池二把手，她向来都是妆容艳丽、容光焕发的，从未像现在这般，面容憔悴不说，脸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疤。
那些惊呼声入耳，林琅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旁听席上原本boss坐着的位置，然后又抬眼，看上方玻璃房里的贺风回。
贺风回果然言出必行，说要让boss完蛋，就真的能让他完蛋。
昨天，boss找到林琅，威胁她在今天的庭审上将贺风回指认到底，如果没有证据就伪造证据。
林琅没有第一时间答应，boss就动了手，抄起她试验台上的手术刀，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划了一刀。
boss捏着她的下巴：“人类池就是激进派的天下！你以为你做到二把手的位置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可以保持中立吗？”
“前期我是没有让你参与派系之争，那是因为你无能，你没有用武之地！”
“人类池二把手的位置是我给你的，我对你有提携之恩！我要用你，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boss走后，贺风回黑入她实验室的一台机器，看见她脸上的伤，问了事情的原委后，承诺会为她报仇。
最后，贺风回说：“关于明天的庭审，我还是和原来一样的说法，我不会胁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
“我可以保证做掉boss一个人，但我没有办法百分之百保证，你帮了我之后，温和派就会一举跃进战胜激进派，从而实现我之前所说的——每个AI会完全拥有思想的自由，但是……”
“祝满那边……我好像搞砸了。你好像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过替代品。但这些事情庭审之后再说。”
“林琅，真心恳请，希望你能帮我。如果保不了我，也请至少……保全祝满。”
和贺风回相识多年，那是林琅第一次在他的口吻里，听到央求的意味。
庭审现场。
法官：“被害人林琅，关于GOV01及其人类宠物所涉故意杀人等行为，请如实进行陈述。”
林琅看向玻璃房里的祝满，只见祝满没有了一直以来的狠辣，迷惘地看着她。
她记得昨天她也问过祝满准备在庭上怎么说，祝满的回答是“让贺风回死”。或许他在听到贺风回为他开罪时也产生了动摇，也怀疑过，贺风回爱的好像真的是他，而不是那个“祝满”。
林琅又看向另一个玻璃房里的贺风回，贺风回平静地看着她，即使他不说话，林琅也能读出他的潜台词：我不会逼迫你说任何你不想说的话。
其实，贺风回刚刚能够侵入boss的神经网络去操控boss，那么他当然也能够用同样的方式去操控自己，或者操控在场的法官、检察官AI，但他没有。
林琅知道，这场庭审不是单纯对贺风回的审判，而是温和派和激进派的较量。他要做给全世界的AI和人类看，不能胜之不武，要赢得光明正大。
林琅收回目光，对法官说：“GOV01和他的人类宠物没有故意杀害我，也没有袭警。”
旁听席一阵哗然。
检察官一边检索卷宗记录，一边说：“被害人，你前些日子和我们检方不是这样陈述的！”
贺风回垂眸，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林琅平淡道：“之前我也没有咬死GOV01要杀害我，检察官先生可以把我做陈述时卷宗调出来，让法官先生检视。”
她又垂下眼眸，漫不经心道：“不过卷宗里可能有的地方能看出检方在诱供，那检察官先生还是小心为好。”
她知道，今天到场的检察官是激进派的人。
“你——”检察官顿住，看向法官，“法官先生，检方绝对没有诱供，被害人她——”
法官摆了摆手，示意检察官不要说话，然后看向林琅，“被害人，先不说诱供不诱供的事，如果GOV01及其人类宠物没有杀害和袭警行为，那当时警方根本不会逮捕他们，本庭也就根本不用开了，你的当庭陈述也是与检方的其他证据相反的。”
“我有相反证据。”林琅说。
检察官AI的仿真瞳孔倏地放大。
“我家的监控被莫名损毁，警方和检方都一直在敦促我修复，我也一直在尝试修复，恰好昨晚修复成功了。”林琅拿出一个微型U盘。
检察官气急：“她伪造——”
“检察官，注意法庭秩序。”法官打断他，然后示意法警去将U盘连上。
U判插入程序坞，法庭上空出现悬浮的全息投影。
投影显示，4月1日晚上，贺风回和祝满进入林琅家中，将奄奄一息的江淮抱到智能车上，又为电量耗尽的林琅连接了充电电源。
刚刚充上电的林琅声音还是卡壳的：“是肝癌……你们……先去B市……救他……我……马上来……”
播放结束，法庭陷入一片沉寂。
林琅看了一眼贺风回，与他对视之后，又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平淡地看着法官。
检察官愤怒的目光在林琅和贺风回之间逡巡，最后转向法官：“法官先生，这个视频资料属于新证据，视频的来源、形成过程都存在重大嫌疑，检方请求法庭给予新的举证期，日后重新组织质证！”
林琅立刻说：“视频来源于我家的智能监控系统，U盘里有源文件代码和路径信息，法庭可以查明。”
法官思忖片刻，说：“林琅女士，你如果受到什么胁迫，可以当庭说出来，等下了法庭，我们法院怕是没有机会保护你了。”
“我的确有受到胁迫，我的上司boss曾要挟我作伪证，让GOV01锒铛入狱，挫伤温和派——”
法官打住：“好了，在法庭里就事论事，与本案无关的派系斗争不要提。情况我了解了，这样，我给检方三天的期限，三天后就这个视频重新进行质证。”
检察官：“法官先生——”
法官忽略他，说：“被害人先退庭。”
法警带林琅退庭。
林琅退庭时，最后抬头看了玻璃房里的祝满一眼。
祝满追随着她的眼神，直至林琅走出法庭。
林琅的眼神是平静的，不同于她从前那种自信骄傲的神色，也不同于她在boss前的低声下气，那仿佛是一个全新的她。
她开始为自己而活。
可……
祝满收回目光，又扭头去看旁边玻璃房里的贺风回。
贺风回垂着目光看他，一双冷峻的眼里满是恳切的真诚。
祝满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说服林琅的，但是现在，自己快要被他的眼神说服了。
贺风回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是因为自己真的那么像那个“祝满”，还是因为，他此刻的眼神，真的是给予自己的？……
没有来得及想明白，法官就看向他。
“现在由被告人GOV01的人类宠物进行陈述。对于故意杀人和袭警行为，由于产生了新证据，你可以先不发表异议，着重说你和GOV01的不正当关系。”
话筒被打开，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声“滋——”，振聋发聩。
祝满张了张口，心里反复默念他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我是被贺风回胁迫的，杀人、袭警和不正当关系，都是被他胁迫的。
“我……”他听见自己张口，“我和主人是正常的主宠关系，没有越界。”
他愣了一下，想要住口，可是他的嘴巴却不受控一般，又说：“我和我的主人没有杀人，没有袭警，我们只是想要送江淮到B市进行抢救。”
不对，不应该这样说的啊……
可是脑中忽然划过很多画面，不是那个浅栗色头发的男孩，而是他自己，黑色头发的他和贺风回在一起时的片段。
贺风回对他说我爱你，贺风回在枪杀现场的狼藉里朝他走来，贺风回在Mirage里为他大打出手，贺风回吃掉他递到嘴边的慕斯蛋糕……
法官问他：“杀人和袭警先不说，你和GOV01不存在不正当关系，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我……”祝满听见自己说，“我没有名字，主人至今都没有给我起名字，如果他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难道会连一个名字都不给予我吗？”
不是的，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法官看向检察官：“检方有什么说法？”
检察官一时间无话可说。
对外，贺风回没有给他的人类宠物起名字的确是事实。
意识到什么，检察官说：“起名字这个事只能证明GOV01没有对他的人类产生感情，但不能证明这个人类是清白的。”
法官看向祝满，示意他反驳。
祝满余光瞥见贺风回似乎想要起身，心中一顿，立刻对着话筒说：“我对主人没有别的感情。”
可是说完，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圆场，这和他设计的台词不一样，完全乱了套。
忽然，他在旁听席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位女士，飒爽的黑长直的头发，惹眼的一排耳钉、鼻钉、唇钉。
是李诗，曾侵入他的脑机接口，要求他与贺风回的温和派联合的那个人。
——旁听席只允许AI在场，她一个人类是怎么加入进来的？
暂且放下这个疑问，在与李诗的对视中，祝满开始思考退路。
在知道了自己是替代品之后，妒火中烧，他将这个合纵连横的思路望之脑后。
是，爱情在生存面前远没有那么重要，最终，他和贺风回一定会要短兵相接，你死我活，那边不如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将他的利用价值，开发到最大。
不论是为了组织，为了人类，还是为了自己。
他对准话筒，声音再次变得利落：“我对主人没有别的感情，刚刚法官先生说派系斗争和本案无关，我想说恰好相反，本案就是因派系斗争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