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龙鲸嘴里的顾栖动了动手指,他的眉头有些不安地皱起来,缩在身后的虫翅因为脱离了口水的洗礼而逐渐舒展,只是下一刻,一道明晃晃的光影自龙鲸的喉咙处升起——似乎是一颗明珠,圆滚滚地向顾栖袭来,当两方相互接触的瞬间,明珠吞噬了顾栖,又悄无声息地滚回了龙鲸的躯干深处。
陷入沉眠的龙鲸在悬石洞窟里砸吧着嘴,倒三角的利齿浮现着冷光,他的鳍状肢依旧牢牢地盖在吻部,像是在保护藏在嘴里的珍宝。
时间推移,来源于圣地天空深处的光逐渐暗淡,游动的鲸群缓慢归家,母亲树上燃起了柔和的灯光。
算着时间,单身的龙鲸们可怜巴巴地盯着母亲树瞧了一会儿,便一步三回头地往对面走,心里却是恨不得在抛花礼离开圣地后立马找到伴侣;而有家室的龙鲸们则一个个仰着头,不用刻意寻找,便能闪着灯泡眼在树下第一个认出自己的伴侣。
夜里天色渐沉,闪闪发光的灵环绕在母亲树身侧,像是一盏盏晚间的灯火;托着伴侣的龙鲸晃动尾巴,周身似乎都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
在这个恍若伊甸园的地方,龙鲸和他们的伴侣过着最自在的生活,安稳、幸福充满浪漫。
这是恺因在顾栖的陪伴下度过的第一个重生期夜晚,只是当隔天光源渐盛,镂空的石窟中散落处破碎的光晕,被晃了眼皮的龙鲸悠悠转醒,他张了张嘴,试图把自己小心保护了一晚上的伴侣吐出来,却无事发生。
龙鲸:?
巨大的神性幻想物种不可置信地摇了摇脑袋,粗糙的舌头在自己嘴里探索一阵,却一无所获。
他可可爱爱、小小巧巧的伴侣去哪儿了?
于是晨起才准备离开母亲树、去圣地各处溜达、约会的龙鲸们都听到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长鸣——着急、烦躁,甚至隐隐透着暴虐。
卡莱茵皱眉,作为同类,他完全明白这声长鸣中所代表的内容,“怎么回事?他的伴侣怎么可能会消失?”
“谁?”约纳一愣,“这个声音的方向……”他猛然转头看向位于中央草毯的边缘,“是顾栖和恺因!”
“那个新来的小家伙找不到自己的伴侣的。”卡莱茵安抚了其他被惊动的龙鲸后便抬脚往边缘处走,“不可能!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伴侣都不可能会消失!”
暂不说重生期的龙鲸根本不会放任伴侣离开自己半步,就算是伴侣主动想走,恐怕也没有那个力气……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
等卡莱茵和约纳到了地方、悄悄掀开树叶门帘后,便看到长度超过二十米、高度数米的巨大龙鲸曲着长长的尾部,嘴巴正格外焦虑地含着尾鳍,尖锐的倒三角牙已然在硬实的皮肤上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哎……”
刚想出声的约纳被卡莱茵一把拉住了,神情严肃的男人摇摇头,又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对比他来说太过年轻的龙鲸。
银白到银灰渐变到尾鳍被咬出了一排牙印,有些深可见血,浮于对方周身的焦躁显而易见,那是任何一个找不到伴侣的龙鲸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只是……卡莱茵凝神,当约纳着急地再一次拉拽他的手臂时,这位圣地的族长才堪堪回神。
他神色古怪道:“不是他的伴侣不见了,是龙鲸的本源把他的伴侣给吞了。”
龙鲸的本源是一颗藏于身体内部的珠子,那是这一类神性幻想物种的生命之源,是最私密、最隐蔽的珍宝,是什么支撑了龙鲸每150年一次的重生期?是什么令拥有伴侣的龙鲸得以永生?是什么使龙鲸得到了操控水源的力量?
它们的答案就是本源。
——人类存活需要心脏做支撑,那么龙鲸则是依靠本源。
约纳有些发愣,“本源……其他龙鲸的重生期有过这样?”
“没有过,”卡莱茵摇头,“但是其他龙鲸也没有像他一样用了龙鲸之瞳后还压制重生期。”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不用太担心,母亲树还没出动呢。”卡莱茵拍了拍约纳的肩膀,“圣地内的一切母亲树都可以悉知,既然她不曾表态,就说明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他在咬尾巴……”
“说得好像哪头龙鲸重生期没咬过尾巴一样?”
这话一出,约纳闭嘴了。
龙鲸是妥妥的恋爱脑,重生期的龙鲸则是受不得伴侣半点气儿的大娇气包,别说是咬尾巴了,有些夸张的直接能把自家的悬石洞窟撞出个真窟窿来——这个阶段的大娇气包们必须被惯着宠着,若是稍微被伴侣拒绝了舔舔舔的小请求,下一秒就能委屈巴巴地咬尾巴、撞墙,和清醒时的沉稳霸气相差甚远。
闻言,约纳叹了口气,“所以咱们就看着?”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人家这是体内热恋呢,你看着也没用。”卡莱茵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就扯着忧心忡忡的约纳离开了。
至于还焦虑地咬着尾巴的恺因则满心慌慌,混沌的思维叫嚣着伴侣的失踪,当他差点儿对自己的尾巴下狠口的时候,一股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颤栗猛然上升,令原本急躁的龙鲸陷入了呆滞。
他像是不可置信似的松开了齿痕累累的尾鳍,半支起鳍状肢,动作极其艰难地低头,试图观察自己的肚子——
就在刚才,重生期的龙鲸感受到有什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似乎在自己的腹腔内轻颤了一下,那转瞬即逝的悸动格外熟悉,是之前被他快舔了一天而皱皱巴巴的小太妃糖。
大脑混乱的恺因无法思考更多深入的东西,他僵硬在原地,异色的眼瞳闪过茫然,前不久舔来舔去的欢脱无影无踪,此刻他只知道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能看出来一朵花似的。
而被所谓“龙鲸本源”吞噬入腹的顾栖迟迟醒来,前一天被舔得乱七八糟、疲惫不堪的身体就像是喝了神仙水,不仅身体舒爽,连精神都格外好。
不过当顾栖完全清醒后,才发现自己被一团柔和的球形光源包裹着。
本源似乎也感知到了青年的苏醒,它缓缓从顾栖的身上离开,圆鼓鼓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又亲昵地靠着顾栖蹭了蹭。
——那是和被吞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被本源贴着蹭到光裸手臂时的顾栖猛然一颤,从耳廓到侧脸,再到脖颈、胸膛甚至其他身体部位瞬间都晕染了薄红,宛若透过身体直接与灵魂接触,并把那抹只有21克的奇妙物质放在掌心里狠狠搓揉。
过于刺激了……
于是一内一外,内部被本源蹭着的顾栖忍不住地颤栗,而外部用本源蹭着伴侣的龙鲸兴奋到拍尾巴。
这种感觉是双向传递到,终于在肚子找到了自己爱人的龙鲸不再焦躁,他再一次团着尾巴、捂住吻部,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生期休眠。
这是恺因有史以来度过最舒服、最温暖的一个重生期——一个有伴侣陪伴的重生期。
整整七天七夜,顾栖陪着恺因度过了一场极其羞耻的重生期。
当第七天的曙光降临时,被龙鲸小心翼翼用嘴巴叼着放在吊床上的黑发青年全身都泛着红,过量的刺激来源于龙鲸舌头的舔舐摩擦、来源于本源那近乎拿捏灵魂的蹭动、来源于偶尔半人形龙鲸的求欢……
等顾栖的脊背终于挨上吊床时,他受不住地迷迷瞪瞪推着龙鲸的嘴巴,小声嘟囔道:“就让我安生睡会儿吧……”
哪怕本源能够抚慰身体上的累,但也抚慰不了灵魂上的刺激,现在的顾栖只求一睡。
而这一回被推开的龙鲸没有委屈巴巴地掉眼泪,他温顺地舔了舔青年泛红的指尖,便听话地蜷在悬石洞窟内部,往身体一侧曲向的尾部与吻部相交,就像是一堵圆柱形的围墙,正好把吊床保护在了中央。
可怖的庞然大物此刻温柔到了极致,他眼神缱绻地盯着自己的爱人,度过重生期后的理智在一点点地恢复,曾经分布于身体上的陈年旧伤也在缓慢地消退。
当圣地的天空彻底亮起来、当游荡的鲸群们再一次遨游过云层,俯趴在悬石洞窟内的龙鲸在一阵淡色的金光下化作了宽肩窄腰、臀翘腿长的男人,深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蜜色的肌肤散着微光。
他赤脚走向吊床,抬手轻轻拂开伴侣湿漉漉的黑发。
于是,等顾栖在一阵恍惚中睁眼时,他对上了一双明亮、温暖、像是蜜糖一般的赤金色眼眸。
眼眸的主人说:“我的小贝壳,终于醒来了。”
小贝壳的监护人,回来了。
顾栖笑谈中的daddy,如约而至。
第81章 听daddy的话
他没有健壮的白马、没有锋利的宝剑、没有猩红的披风, 但他是小贝壳心中的无冕之王。
*
重生期的龙鲸并非完全没有神志,就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属于野兽派系的本能在理智沉眠后缓缓上升, 成为了掌控身体和行为的主人。这一时期的龙鲸会变得与平时表现出来的姿态大相径庭,沉稳、冷静、温和被躁动、疯狂、暴虐取代,但在大脑的深处, 他们依旧知道对待自己的伴侣时一定要小心翼翼、轻拿轻放, 毕竟在龙鲸原形的体型衬托下,他们的爱人实在太小了。
而恺因也是如此。
对于每一只找到伴侣的龙鲸而言, 重生期就像是一段休养生息的特殊休息期,在此期间他们对于伴侣的“爱护”等同于将下一次重生期前的一百五十年寿命赋予对方——龙鲸拥有伴侣而得到永生,被龙鲸钟爱的对象也将在饱满的爱意里获得馈赠。
在长达七天七夜的重生期内, 恺因的兽性本能操控着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将黑发虫母含在嘴里, 更是因为在来到圣地前各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令他与其他龙鲸的行为有了最本质的差别——藏匿于龙鲸躯体深处的本源浮了上来, 如巨龙守护宝物,本源也想守着顾栖。
大概是曾经的分别太过刻骨铭心, 因此哪怕是如心脏一般存在的本源都惧怕着龙鲸伴侣的再一次走失, 这才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抓紧时间和爱人相拥。
在此期间,原先印刻在恺因身上的伤痕都逐一得到了抚慰,尤其那双异色的眼瞳,当他再一次睁眼时, 落于灰色左眼里的空洞和黑暗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再一次看到爱人的赤金。
创伤、身体、精神都在一一恢复着, 恺因已然在重新染上颜色的记忆里看到了他的小贝壳。
当初他会在被压制的重生期来临前到荒原之星,要归功于龙鲸之瞳的指引,听起来像是某种迷信的天方夜谭,可对于龙鲸来说这是迷茫前路中唯一可以相信的灯盏。
只是没有同族,且不够了解重生期的恺因低估了他压制一切的后果,于是在那长达数年、足以把小贝壳养成漂亮小少年的时间里,他所有的一切行为都在凭借本能进行着——下海去捞虫卵、抓鱼喂养小婴儿、给被欺负的小家伙出头……
甚至那时候的已经成为监护人的他都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非人类小孩,却依旧跟着本能去做了。
荒原之星靠海的位置多风多浪,天气好的时候万里无云,天气差的时候剧烈的海风甚至能吹倒远处的灌木丛。最初监护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并不怎么在乎生活的条件,饿了就下海捕鱼烧烤,困了就找个山洞休息凑合,但当他怀里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婴儿时,最初的一切都需要被打乱重建。
于是监护人在小贝壳委屈巴巴的哭嚎声中亲自搭建起了海边的小木屋,在小贝壳咿呀呀指着贝壳呲牙的时候笨手笨脚串了风铃,在小贝壳涨红了脸乱扭屁股的时候摸索着换尿布……
生活粗糙的监护人为了他新养的幼崽不得已变得精致起来,但对于脆弱的孩子来说,这依旧不够;更何况即使监护人再有余力,他精神内部的状况也并不允许——间歇性的剧烈头痛会让他发疯,然后吓到小贝壳哭声不止;他试图伸手去哄孩子,却因为难控的肢体而撞翻手边的一切……
然后,查理爷爷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有了转机。
此刻,早已经被恺因抱着、清洗过身体的顾栖软趴趴地趴在爱人的怀里,两人都穿着圣地限定的白色长袍,柔软的面料颇有垂感且格外亲肤,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恍若彼此肌理相触的温热与颤栗。
顾栖的下巴抵在恺因的胸口,声音有些发闷,“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忽然离开?”
恺因蜜色的手指揉在青年的后脑勺,手掌下的发丝被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梳理整齐,“那天我原本从海里抓上了一条大鱼,准备去街上换钱,给你买件新衣服,但是重生期的后遗症再一次降临。”
就像是脑子被搅碎重组一般,所有的记忆被重新洗牌,针对于龙鲸七天七夜、由伴侣陪伴的重生期因为恺因年轻时傲慢的压制,迎来了属于他的“惩罚”,那一场重生期几乎占据了小贝壳大半个童年,只是等倒数的日子彻底归零后,原本属于监护人的一切也归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