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小时前的事情了。
约翰教授除了初见时的对视,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好似那怪物还在“注视”着他。
……怪物,是怪物……如果一个东西,必须寄生在人的体内,在汲取到足够的营养后就破体而出,用他们的尸体进食……那不算怪物,又是什么?
约翰教授没看清楚它们的脸。
毕竟他只是刚刚醒来,听到了外面的异动,挣扎着摸上透明盖往外查探而已……却没想到,入目看到的不是安静的医疗室,而是在他对面那排,正在发生的残酷凶杀案。
一头透明的东西趴在对面那排中间的医疗舱上,上半身都被血色染红了,身体正在一下一下不断地上下耸动,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诡异声音。它的背脊长满了骨刺,几只黑细的足扒拉在医疗舱外侧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同时还在大口大口地咀嚼……
等下,它是在吃……
约翰教授浑噩的脑子开始运转。
他记得自己进来前,医疗室内的医疗舱一共有十三个在使用中,在他之后还有没有人进来,他并不清楚,但他对面的那个医疗舱,老者记得有人在使用……是莫尔顿那个军人小队的成员,似乎叫什么杰克?
他的心里浮现了不妙的猜测。
还没等他继续看下去,或者看到更清楚时,一道阴影猛地笼罩住了它。从他的上方有什么东西扑了下来,并且发现了他——
约翰教授连那东西是什么模样都没去看,下意识就松开手让自己继续沉了下去,同时放松身体闭上眼,做出一副和其他的医疗舱并无差别的假象。
外面的东西未必发现了端倪。
在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后,约翰教授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药液声,那怪物并没有试图攻击他。
但它也始终没有离开,那种危险的感觉始终笼罩着约翰教授,令他的神经在发出苍老的痛呼。
不知什么时候,那嘎吱嘎吱的进食声消失了。
咻咻——
嘶嘶嘶——
几道诡异的声响出现后,一直趴在约翰教授的医疗舱上紧盯着他不放的那只怪物总算离开了,各种诡异的声响在医疗室内不住回响。
很快,约翰教授就意识到它们想出去。
这些怪物寄生在小队的身上,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经过了基地系统的检查,然后借由他们的身体孵化了出来,并在出来后将队员的身体当做是初生的食物。
在它们做到了这一切,并且在基地内还有一群对那个诡异雕像非常迷恋的人的前提下,这些怪物会做出什么?
约翰教授已经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想。
外面响起了非常猛烈的撞击声,那些怪物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想出去。
可基地的取材都非常特殊,是专门的材料。
这些刚出生的怪物并不能攻破。
就在他松了口气,又为自己要和怪物们关在一起感到绝望时,那些撞击声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声音。
含含糊糊,隔着水声几乎听不清楚——但偏偏约翰教授在那时已经浮出水面,正试图查看外面的情况——“居然有这么多只?”
那是,朱迪的声音。
约翰教授心里涌现极大的危机感,以比之前还快的速度沉入医疗舱。
和刚才有点相似——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医疗舱前面。
面色雪白的阿方索站在悬浮器上,看着这一排中间的医疗舱。
他毫无表情,眼睛僵直肿胀,生硬地盯着约翰教授的医疗舱。朱迪送走它们,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站在下面抬头,“阿方索,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却带着某种扭曲的僵直。
仔细听,在每一个单词间都有微妙的停顿。
“没有。”阿方索缓缓地直起身子,操控着悬浮器落下来,他僵硬地迈出一步,看向朱迪,“没有。”
朱迪保持着弧度不变的微笑,“还有一些……”
她的视线扫过医疗室,还有一部分在孵化。
其中,在莫尔顿的医疗舱内,他的身上长出来好几个肉瘤。
硕大的,带着血丝的膨胀物盘踞着他的身体,不断吸食着他身上的养分,看久了都毛骨悚然。
朱迪却欣喜地笑了起来,“真好,在他的身体里,应该能多孵化出来好几只。”她这么说着,总算转过了身体。
就在她的脖子上,正挂着一个和莫尔顿身上的肉瘤完全一样的存在。
只是更小,还没完全长大。
“该走,该走,去看看,去看看。”
朱迪重复着,微笑着,完成了她的任务后,带着阿方索往外走。
等阿方索操控着悬浮器转身,他必须用悬浮器的原因也外露了出来——在他的后背上,正盘踞着一颗一模一样的肉瘤。
只是在他身上的肉瘤生长速度远比朱迪的要快,以至于阿方索如果没有悬浮器辅助,他的腰都直不起来,也无法走动。
悬浮器带着他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很久。
很久……
这个被从外面打开的医疗室内,始终没有其他人出现。
也同样没有怪物再孕育出来。
它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多的营养。
呦呦——
哗啦啦——
非常细微的声响。
从第三排中间的医疗舱内,约翰教授总算确定周围没有危险——没有生命危险,才缓缓从里面爬了出来。他并不想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乱跑,但现在医疗室就是一个谁都可以进出的筛子,怪物或许没有办法打开医疗舱,但被控制的人却不一样,他们似乎仍然保持着自己的智慧和逻辑,只是在动作和说话时有点不便。
刚才被阿方索盯着的时候,约翰教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总觉得阿方索应该发现了他的清醒……
但为什么没有告诉朱迪?阿方索还保持着清醒吗?
尽管约翰教授有这样的猜想,却根本不敢赌博。
他快速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湿哒哒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检查了医疗室内还剩下的医疗舱。
除去那些没被使用的医疗舱外,有八个医疗舱已经破开,里面连一点血水都没留下 ——包括药液,干干净净,好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样。而医疗舱的光屏上显示,上一任使用者已经死亡。
在看清楚莫尔顿现在的处境时,约翰教授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气。
他是最严重的一个,高大的身躯被那些可怕的东西覆盖……约翰教授环顾四周,手指有点哆嗦起来。
不管它们究竟是什么怪物,得阻止……
拿什么来阻止?
约翰教授盯着医疗舱外的按钮。
…
洁白,素净的通道。
除了朱迪和阿方索外,没有其他人。
阿方索挣扎着说道:“约翰教授还醒着。”
朱迪:“希望他别出来。”
两人在说完这话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好像根本没发现他们的身上正携带着那么可怕的东西。
哐哐哐——
他们听到怪物急速奔跑的声音。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刺耳,痛苦的求饶声一瞬间就破坏了基地内的安静。
朱迪和阿方索刚才还算灵动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冰冷,好像刚刚挣脱出来的理智又被重新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僵硬地转了个方向,重新朝着医疗室走去。
“异常,异常,异常——”
“清除异常——”
等他们赶到医疗室内,刚才走前还好好的医疗舱全部都呈现下陷状态。
那是医疗舱另外一种使用形式。
——冷冻。
它们全都凹陷下去,医疗舱内的药液全部都变成冻结的寒冰。
这让医疗舱内的生物活性都降到最低。
也让任何生物活动都变得迟缓起来,就算是虫族,在这样的温度下速度也会迟缓,更何况这些不明生物。
朱迪和阿方索几次尝试,要将医疗舱打开,但医疗舱外都显示着无法打开的警告,显然已经被人为破坏了从外部打开的办法。
人类的力量无法打开医疗舱。
在意识到这点后,朱迪和阿方索意识到,他们需要寻求那些怪物的帮助。
但那些怪物,现在在哪里?
…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基地各处响起。
没被怪物寄生,然后长出肉瘤的人类都可能被袭击。有一个研究员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同事突然扑倒了他,原本在他眼中一切正常的景象突然被撕开,露出了残酷的真实——他看到同事的背后长出两只透明的,如同钳的足,随着撕拉撕拉的残酷声,一只站起来有半人高的怪物露出了它们的容貌。
它们看起来通体透白,在身体的前半部分长着凶残的钳足,后半部则是黑细的长足,蠕动的腹部长着斑驳的鳞片。两根触须在它们尖细的头颅上晃动,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崭新形态的虫族——
“从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曼斯塔幼虫会寄生在其他生物的身体上啊!”这个研究员这么血腥的情况下,哆嗦着说出了这个费解。
就见那个同事的尸体被怪物拨到一边去,然后怪物猛地低头,在露出自己凶残的背脊——那些恐怖到不堪入目的骨刺时,尸体被啃噬的声音也刺激到这个研究员。
他连滚带爬地从那里逃走。
只顾着享受第一顿食物的怪物并没有追击他。
在逃跑的路上,研究员发现所有虚幻的景象都被真实所取代。
原本以为一切正常的实验室早就被各种奇怪的液/体涂抹,有红有绿,看起来非常血腥残酷;从各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原本视觉里明亮的通道却早就明明灭灭,不知是被什么破坏了大量的灯光,令基地内部变得昏暗;不知是谁破坏了系统,干燥的地面逐渐变得潮/湿湿腻起来……
这些诡谲的变化,为什么他之前从来都没发现?
变化,不是一时出现的。
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们的意识,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能成为研究员的都不是傻子,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布朗尼副将几日前特殊的命令——禁止踏入实验室——以及外勤小队从地缝带回来的东西。
如果一切的怪异都从它们而来,那这些怪物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繁衍。
…
要进入基地,就必须用身份卡刷开一道道验证的大门,有时候是需要身份卡,有时候是需要本人,各种验证的办法千奇百怪,就是为了确保入驻人的身份。进入基地的最后一关是最麻烦的,因为外部安全通道会有两个单位的队伍驻守,如果这些人也出现问题,就很容易被伏击。
原本布朗尼副将是打算让部下穿戴机甲迎击,但在过关时是不能穿戴机甲的。
朱利安阻止了这位副将过激的手段,决定让那些王族盯紧了些,如果真的出问题,就将所有人都打昏。以它们的速度,的确会比人类快上不少。
艾伯特不耐烦地等待最后一道关卡时,视线扫过那些人类,弯腰说道:“母亲冕下,这些人类没必要跟着进去,他们只不过是累赘。”
那队人类士兵头也不抬,在布朗尼副将的命令下检查身上的配置。
但从他们哗啦啦的声响里未尝看不出他们真实的心情。
朱利安轻笑了声,“人类那么不堪,那你们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把人类灭绝?”这是一个看着比听着还严肃的问题。
人类虫母究竟是人类,还是虫族,这本来就是这些会思考的曼斯塔王族生怕母亲会去担忧的问题……它们脆弱,漂亮,娇/小的母亲……
[艾伯特是傻子]
[让它出去]
[杀了它,多嘴]
[要是让妈妈又思考起人类和虫族的问题,我就把艾伯特的脑子挖出来]
[蠢货。]
[让我来——]
德克力蠢蠢欲动,在意识里刚吐出这句话的瞬间,下一刻就把艾伯特狠狠地抽了出去,它猛地撞到墙壁上。
那悲惨的声音来源显然是这最后的通道,德克力在猝不及防的艾伯特面前停了片刻,施然然地走回来,对有点受惊的人类虫母尊敬地低头,“妈妈,它说的都是废话,妈妈不要将艾伯特放在心上。人类很好。”
被它赞赏的人类士兵们脸色古怪地看向那个凹陷的大坑,还有昏迷过去的艾伯特……算了,这样的称赞他们还是不需要。
朱利安一言难尽,“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