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多沉默了一会,“有很多的,触须,和外骨骼,雾气是腐蚀用的,触足,还有的翅膀。”
朱利安艰难地在脑子里用埃德加多刚才说的内容,试图拼凑出一只虫族的模样,却不管怎么拼凑都觉得是怪物……算了,人类和虫族的审美本来就不一样,普通的虫族就已经觉得丑陋可怕,身为王族那自然是更不一样。
那更丑。
朱利安毫不留情地在心里这么说,那或许会有点令人伤心,但审美是一个与生俱来又被后天培养的东西,该诚实的时候还是要诚实一点,那的确是很丑。
但,也是个粘人的大家伙。
朱利安能够感觉得到埃德加多的触须几乎无处不在,它们似乎为了能够更大面积地和朱利安接触,几乎无时不刻都在他的身体蔓延舒展,变幻各种古怪的形态,就在某一个瞬间,朱利安甚至能够感觉到埃德加多为了让朱利安更温暖些做出的努力——它试图升起火来,但在这么深的地底,居然还能有空气呼吸就已经足够奇怪,再燃烧生火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当然没成功。
但不妨碍朱利安在懒懒地打了哈欠后,又将脑袋靠在埃德加多的肩膀上。
最起码这里摸起来是肉的。
“我怎么……”
呜呜,呜呜。
“听到了……”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
朱利安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的确是听到了哭声,在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被塞到了朱利安的怀里,埃德加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含含糊糊,带着嘶嘶的回响,“是小三,它要破壳了。”
朱利安困顿的情绪立刻被弹开,惊悚地说道:“小三在这里?出壳?”
这简直是灾难。
朱利安在沉默了一会后,愤愤且绝望地尖叫——他希望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那样,但很悲惨的是那听起来真的就是,尖叫——“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他感觉到一股近似于羞愧的情绪,还是来自于埃德加多,“西奥多和安德鲁靠藏在埃德加多的身体来避开朱利安的检查,它们想陪着妈妈。”
训练幼虫是王虫的事情。
青年下意识记住虫族这听起来有点人性化的句子,但还是为埃德加多的话感到荒唐,“……不要告诉我,它们两个现在还在这里?”现在的他没精力去追究那些麻烦,只想知道这个。
他很想死去。
或许就是现在,躺下来,死掉。
干脆利落的。
尽管朱利安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好父亲,或者,父母,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会在幼虫的面前上演这个。就在朱利安已经思考到了宇宙的尽头并且连脸色都苍白得可怜的时候,埃德加多救赎了他,“不,当然不是。它们被留在了原来的地方。西奥多或许将埃德加多的命令执行得太好,在任何时候都会带着小三乱跑,这一次它也偷偷摸摸地将小三塞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带出来了。”
兄弟。
这是父虫对西奥多的希望,或者,的确是命令。
不管本质是什么,至少在虫母的面前必须表现出兄友弟恭的姿态,它很清楚……朱利安最不希望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西奥多做得很好,它大部分时候都完美地做到了埃德加多的要求。
那在余下的那一点小麻烦里,它的父虫并不介意为它解释。
朱利安捧着小三的壳,手忙脚乱,但听到埃德加多的话还是瞪大了眼睛,“你说塞在了哪里?”
“它的身体内有一个很大的空间,目前能塞下几百只虫族。”
很大的空间,几百只虫族?
朱利安想想着西奥多那个小小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埃德加多刚才说的话当做是真的,那怎么可能呢?
西奥多还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幼虫,它的身体怎么会……
“……如果小三是被西奥多塞在肚子里才带出来,那为什么会在这里?”朱利安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在自我说服,“它……的确在破壳。”
他听到了可怜的呜呜声,不管怎么说那都不太像是虫族会发出来的声音。
但的确是从青年手心捧着的这小玩意里发出来的。
“显然,西奥多觉得埃德加多的身体更合适藏东西。”埃德加多平静地说道,它当然记得它的身体被捣蛋的幼虫塞进去一颗蛋,但说实话,它的本体那么庞大,多塞进去一颗蛋难道会影响到什么吗?
在虫母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第一个驱逐出去的虫族其实是两只幼虫。
虫母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但显然那个时候,西奥多已经将小三吐了出来,塞在父虫的某个角落里晾着。
西奥多身体内有空间,和几只幼虫藏在埃德加多的身体被带出来是两个概念。
王族的身体那么庞大,想要在本体上携带一些虫族当然很容易,但它们的行动并不自如,只能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但西奥多是在身体内部与生俱来就拥有一个空间可以容纳外物,并且随着它的成长,那个空间会逐渐扩张。
埃德加多对西奥多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已经有了概念,它将会成为曼斯塔虫族的母舰。
这是朱利安的头生子。
是承载虫母的王座。
除去对西奥多的担忧和生气,但现在还在出壳的小三才叫朱利安担心,之前西奥多和安德鲁都是有专门的虫族饲养和照顾,那些瘦小的虫族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做这个,每次看到新的虫卵都比朱利安要高兴多了。
现在只剩下他和埃德加多,朱利安真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幼虫活生生掐死了。
小三很努力。
尽管犯懒,但还是称得上努力。
虫卵已经裂开了缝隙,敲击声不断从内部传出来,累了就歇息一会,敲敲打打,休息,敲敲打打,再休息。
朱利安幽幽地说道:“西奥多和安德鲁出壳的速度,没这么慢吧?”
“懒。”
埃德加多冷冷淡淡地说道。
它对幼虫的态度,比起它对其他虫族的态度已经好上不少,可现在虫族打扰了它和虫母的亲昵,就算是自己的种,它都有想要将它咬死的冲动。
不只是因为听到妈妈在吐槽它懒,还是因为感觉到了父虫蠢蠢欲动的恶意,小三破壳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硬生生地顶开了那些裂缝。
然后一个小婴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朱利安抱着虫卵的手僵住。
……他没想过这个,从来都没有……
哪怕是埃德加多,都在意识里浅浅地哇喔一声,那听起来都不太像是埃德加多会发出来的声音。
但的确的,那是一个婴儿。
或者比婴儿大上一点,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婴儿会在刚出生的时候就生气地将挡在他面前的壳挥开,然后试图沿着朱利安的胳膊往上爬。
朱利安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埃德加多,埃德加多,为什么会是,会是个孩子!”
“王族都可以拟态,朱利安。”埃德加多沉稳地说道,好像这样就可以解释有个人类宝宝趴在朱利安的胳膊上,“伯特伦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
伯特伦,第三只幼崽。
它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嗷呜了一声,然后又努力都蠕动着小屁/股试图爬行,那浑身赤/裸的小东西实在软乎到朱利安害怕的地步,他虚弱地靠在身后埃德加多的胸膛上,将这小东西放在肚皮上。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吃壳,它在干嘛?”
埃德加多检查过了小三,它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不喜欢变成虫族的模样,那它应该还是能吃那层虫卵外壳,但不管朱利安怎么将这小宝宝往那些壳推,它都坚定地趴朱利安的身上。
王虫看着人类虫母鼓胀的胸部,缓缓地说道:“这里有更美味的东西,它想吃。”
朱利安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正窝在虫族的身上逗弄着伯特伦,在经过最初的惶恐后,朱利安已经能够较好地地面对这只意外跟来的幼虫,它软乎乎的手指扒拉在朱利安的手掌心,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只恐怖的幼虫。
人类宝宝的外表柔和了它的可怕,让朱利安有点喜欢,但埃德加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类青年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朱利安好似怀疑自己耳朵的听力,干巴巴地说道:“你说它想吃什么?”
一根触须从边缘爬了上来,趁着朱利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住目标,那溢胀出来的汁液,令这个气味更加浓郁,令人头昏脑涨,连说出来的话都越发急促,带着干涩和抗拒,“那绝对,绝对不可能!”
好几根触须一起从朱利安的肚皮上卷走了伯特伦,人类宝宝呜呜了几声,似乎是在讨母亲的可怜,眼瞅着青年虽然看了它一眼,却苍白着脸色移开了头……它似乎是知道母亲的害怕,那呜咽呜咽的声音更加可怜了,但父虫却非常残酷地将白嫩/嫩的婴儿丢在了巢穴冰冷的地板上。
[进食优先。]
冷冰冰的意识灌输下来,带着强势和蛮横。
幼虫露出嘴巴,这个看起来可爱至极的人类宝宝的牙齿异常锋利,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利齿,闪烁着锋锐的寒芒,“嘶嘶——嘶嘶——”
它尖锐地叫起来,不只是在回复父虫,还是在和父虫吵架。
在人类虫母看不到的地方,幼虫肆无忌惮地露出自己可怕的一面。
埃德加多的回应是触须轻轻地抽打在它的背上,强迫它趴在那些碎开的壳上,等到它不得不开始进食后,王虫才满意地留下几只复眼盯着它,本体的意识则贴着人类虫母,安慰青年,“朱利安,它开始进食了,别怕,不会的,不给它吃。”它顿了顿,蛮横地补了一句,“只给埃德加多。”
朱利安原本还脸色不太好看,听了埃德加多的话,忍不住笑了出声,“只给你?埃德加多,你未免太贪婪了。”
埃德加多:“朱利安,只能有埃德加多一只王虫。”
朱利安:“没谁想和你抢。”
埃德加多分出几只复眼注视着朱利安,一下子让朱利安想起德克斯特和麦克阿瑟它们。
为什么只想起这两个,是因为这俩最典型。
朱利安:“……”
……除去那些因为他的身体才会被迫发/情的虫族,一想到这个,朱利安就有点疑神疑鬼地闻着自己的胳膊。
他真是受够了那些该死的信息素了。
他不得不习惯偶尔的涨奶,包括那些胀痛和难受,朱利安再不希望却必须接受这是他这该死的身体的一部分。底线似乎就是这样一步步被侵蚀,逐渐的,他似乎也接受了埃德加多是他的共犯,或者同谋。
那些不能流露于外的羞耻,但在埃德加多的面前可以袒露。
它已经见识过朱利安太过悲惨羞耻的样子,从惨不忍睹的实验再到现在这诡异的身体,这羞耻到令朱利安都不愿回想起来的反应一次次折磨着他,同样也折磨着这只属于他的王虫。
——属于他。
朱利安翻了个身,闷闷地趴在埃德加多的触须堆里,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将朱利安的身体都蹭了个遍,雾气覆盖着保护他的同时,也几乎将他给吞噬殆尽。
这似乎是一个暗示。
埃德加多摩/挲着朱利安的后背,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但人类虫母却有点不情愿。许是之前满足过身体的需求,所以现在那种燥热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害怕再继续下去会变成失控的局面……
尤其是小三还在这里。
……糟糕。
朱利安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喃喃地说道:“不会又……”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伴随着他的动作,那股燥热从小/腹的位置窜了上来,几乎烧红了朱利安的眼,“我……呜……”
已经没有时间再想这个问题了,嗡嗡声渐起,王虫也有些无法忍耐。
“……不,小三……还在……”
“它听不见。”
它的确听不见。
伯特伦被埃德加多的触须困住,那些缠绕在边上的雾气不只是保护它,同时也在阻挡着它,令幼虫根本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
眼下这只白嫩/嫩的幼虫趴在壳上嗷呜嗷呜发脾气,却一个也没听到。
朱利安的眼前闪过一些迷乱的幻象,他的身体胀痛又难受,热潮来势汹汹,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就仿佛之前的平静只是伪装的假象,一下子就把朱利安打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