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人类虫母,冕下……
不管是残暴的祂,还是仁慈的他,埃德加多都接受。
只要是朱利安希望的。
王虫嘶鸣着,凝视着虫母丑陋肿胀的身体再一次颤抖,那些被祂孕育而生的虫族,是为了毁灭而生,无怪乎它们拥有着无法遏制的欲/望,那些残酷的饥饿迫使着它们不断杀戮,而死亡本身,便滋养着虫母。它们的意识单一,被虫母的意念和命令充满着,只为了虫母而驱动,去屠杀,去毁灭……这无限制的繁衍到了尽头,整个宇宙都会被它们所啃噬,所覆灭。
这是,所有试图跨越界限,容纳虫母蜜汁的人类最终都会预见到的未来。
他们不够强大的神经会令他们在得知这个残酷未来的瞬间就崩溃成肉泥,或是被抹去意识,彻底成为预见的傀儡。
“朱利安……”
埃德加多喃喃着,嘶鸣着,“我……”
王虫的意识似乎逐渐溃散,融合已经到了尽头,它仿佛能感觉到那艘飞船不畏艰辛地抵/达这里,但是……
“朱利安。”
哒哒。哒哒。
好似死亡,好似末日。
哒哒哒。哒哒哒。
重复的韵律,晦涩古老的存在。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在王虫的呼唤下,原本凝视着初生虫卵的肿胀存在蠕动了一下,缓缓地“看向”它,那只是存在着“看”这个概念,却令王虫的身体(仅存的部分)震颤了起来,好似痛苦,但它却毫无所感。
“朱利安,我爱你。”
完全不合时宜的对话,完全不该是时候的告白,荒谬至极的话语,愚蠢不堪的时机。
王虫仅剩下的触须主动缠绕在虫母肿胀的身躯上,在加快着这种腐蚀的进程,可埃德加多完全,都不在意。它不在意朱利安的形态,不在意它即将到来的死亡,痴迷而贪婪地注视着祂如今的模样。
在所有的虫族都无法直视祂,无法靠近祂的时时刻刻,它永远都是那个逆向而行的与众不同。
它欣喜疯狂地尖啸着。
“朱利安——朱利安——”
充满癫狂混乱的嘶鸣声里,仿佛发出了和祂一同的呓语。
“■■——”
“■■■——”
扭曲,疯狂的嚎叫声一点、一点转变成怪异的洪流,在死亡终焉的瞬间,变异成某种不可名状的语言。
【喜欢——】
【我爱你——】
咕哒。
虫母的身躯古怪地震颤了两下,柔/软、蠕动之物,粘稠地从万千化物中抬了起来,祂捧住了埃德加多的头颅。
祂看到了死亡的来临。
腐蚀糜烂的气息正在王虫的身体里蔓延,它将要彻底死去。
“喜欢——”
“我爱你——”
哒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祂……他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哀嚎。
掠夺,屠杀的进程被猛地按下休止符,好似那惨厉的叫声里,名为痛苦的情绪在震荡,同时动摇着肿胀、不祥的存在。
万物寂静的瞬间。
一枚炮弹,从极远处携带着某样东西朝着彼方彼间发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无二更。
第136章
“完了, 完了……”
约翰教授紧盯着监控上的变化,摇着头叹息。
“这么大的冲击力, 再持续下去, 按照约瑟芬计算的厚度,应该是不够的。”
阿方索:“约翰教授总给我一种全能的感觉。”
朱迪:“我更希望……”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一艘飞船晃动了起来, 又是星光波及, 飞船就好像是行驶在海浪上被风暴席卷,飞上了浪头, 又猛地摔打下来, 险些碎成几瓣。
“诺亚的办法真的能管用吗?”
继他们发射炮弹后,已经过去一十三天。
据外界传回来的消息, 死寂之海没有继续扩张,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但死寂之海在这之前刚吞噬的星球数量不少,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大量吞噬后暂时不动的事,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令他们非常担忧。
“我觉得不太靠谱。”
说这话的人, 刚从外面走来。
是亚瑟·卡文迪什。
这位小卡文迪什先生的脸色青白,仿佛是刚从冰水里被捞出来, 浑身汗津津的, 这些人里面, 除了布莱克将军外唯独他的飞船操控技术最好。
自动驾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为何在飞船系统如此广泛运用的情况下, 宇宙飞船仍然需要船长和大量配给的工作人员?因为在危险的时刻怎么都比不上一个最尖端的驾驶员——又不是哪个系统都能像约瑟芬这样智能。
刚才的星光浪潮,这艘飞船之所以能撑下来, 靠的是亚瑟的操控技术。
在这种日夜不分,几乎不休的长期驾驶下, 布莱克将军和亚瑟几乎是替换驾驶的, 这也导致他们两人休息的时间被错分开来, 基本上能看到其中一人,就意味着见不到另一人。
朱迪:“亚瑟先生既然不相信,为何还要执行这个计划。”
“因为约瑟芬。”
亚瑟精神涣散地走到餐厅,机器厨师已经准备好了食物。
虽然水平也就这样,但亚瑟已经累得半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的动作再直接粗鲁,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优雅,再加上他浑身疲倦的模样,几个科研后勤人员对视了一眼,本来打算离开,却被亚瑟一边吃饭一边比划的动作阻止了。
“以你们来看,朱利安的性格怎么样?”
门外,莫尔顿,辛西娅,诺亚这几个人刚要来餐厅吃饭,刚进来就听到亚瑟问了这个问题。
“很偏执。”莫尔顿率先回答,“朱利安对他想要的东西,其实很偏执。不管是家人也好,朋友也好,他拥有的东西,他其实都不能接受失去。”
他慢吞吞地走进来。
“他从塔乌星赶来玛莎矿星,其实就是一个例子。他难道不知道,带着那么多虫族出现在一个边缘星球,那是多么大的威慑,也将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展露出来了吗?但他不在乎。”
莫尔顿去打饭,“或者说,他没那么在乎。”
“他有点优柔寡断,”朱迪安静地开口,“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很少做出偏激的行为,但……一旦真的威胁到了什么,他不会坐以待毙。其实,在红宝石号出事后,我一直怀疑马库斯和贾森的死和朱利安有关。”
但从前,朱利安并没有表露出这种潜在的能力,而现在,朱迪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
“……我倒是觉得,他的性格挺包容的。”阿方索慢悠悠地说道,“虫族,我是说,和他亲近的那些虫族,如果换做是我们,就算长期相处下来,也未必能够容忍。设身处地来想,如果我们是朱利安,我们能撑得住不发疯坚持到现在吗?我想,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失控了。”
朱利安很少和他们聊那些不好的事情。
但许多事情,只要有眼睛就能发现,朱利安从最开始走到今日,要维持现状,保持住理智,究竟付出了多少。
“偏执,优柔寡断,狠厉,包容,”亚瑟平静地说道,“从各种片面的角度讲,我很庆幸朱利安冕下拥有人性,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但首先,祂的存在,已经古老不可计数,就算他的人性非常顽强坚韧,可对比起洪流的冲刷,有的不过是这短短二十几年,而且还是不怎么好的人生。”
他已经吃完了,空盘子被清洁机器人给端走了。
“要怎么相信,这区区二十几年的人生,可以抵抗古老不朽的意识?”
再激烈的情感在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头的时间前都会趋于平淡,这里谈论的尚且是人,而不是……祂。
亚瑟并不是想泼冷水,但他最终选择了这个方案,只不过是因为,这是在约瑟芬逻辑思考里计算出来,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
这个方案的概率,布莱克将军知道,亚瑟也知道。
3%。
区区3%。
亚瑟也曾怀疑过诺亚和辛西娅带来的预言,在死寂之海还未泛滥吞噬的时候,各地,各个星球反馈来的各种小问题都可以被种种理由解释,可是总不会无端端有星球自己爆/炸吧?
虽然那只是两个资源星,但当他得知这个事情时,诺亚就已经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末日来临前,各种古怪的灾害也会出现,就算是从前概率只有万分之一的大灾害,也几乎会百分百的出现。”
不如此,怎么能称之为末日?
而后,不必亚瑟去探寻,死寂之海的扩张,就已经令联邦上下都恐慌起来。尤其是有帝国在前面顶着——毕竟他们接壤的地方更多,也是第一个出事的。
亚瑟将飘远的意识拉了回来,“约瑟芬的能力,其实一直都是被限制的。她的智能太过卓越,当初创造她的先生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约瑟芬彻底失去控制。但这一回到了危险存亡之际,议政厅已经做主将其释放,可即便如此,约瑟芬按照各种数据推算各种方案的成功率,甚至都比不上3%,哪里还有选择?”他本来就是个娃娃脸,多少岁都显得柔美稚嫩,硬生生被这几个月折腾得显出了疲态。
“帝国是不是也派人了?”
约翰教授突兀地说道。
“跟倒是跟进来了,有没有跟上,那可不知道。”亚瑟皱眉,“约翰教授怎么猜到帝国人的?”
“猜是没猜,只是看到了。”
约翰教授苍老的声音带着疲倦,“看来,他们的境遇不怎么样。”
坐在餐厅的几个人下意识看向舱窗,就在这个角度,的确能够看到一艘庞大,破败的宇宙飞船飘了过来,而他们所在的飞船显然是在避让——正在驾驶的布莱克将军肯定早就发现了——在那艘飞船上,有着好多处被撕扯的痕迹,黑洞洞的豁口如同张开的大嘴,透着阴森可怖。
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正从里面飘散出来,甚至还有一小截人类的尸体,那些碎片在星光中漂浮,下一瞬又被爆/炸的余韵所吞没。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遇到袭击?”
朱迪突地说道,“被死寂之海吞噬的星球,并不是每一个都会立刻失联,有的还能坚持一两天,然后就被虫族袭击。可是我们从踏入死寂之海到现在,甚至已经将炮弹发射出去,为什么直到现在虫族都没有袭击我们?”
辛西娅现在才选好了自己想吃的食物,“因为你们。”
她端着午餐走过来。
看着餐厅这几个人,重复道:“因为你们在。”
莫尔顿有点啼笑皆非,又忍不住说道:“我知道,辛西娅,我也承认,这里这几个人,的确是朱利安最好的朋友了,但是,我还是得说,这不是小说,也并非电影,我们的存在,又能改变什么?”
他是主动走上来的。
没有被威胁,只是听完了他们的计划就答应了。
但哪怕是这样,莫尔顿一直都不抱希望。
像辛西娅这样笃定的语气,被莫尔顿听来,就好像天方夜谭一样搞笑。那荒唐得好像是一个三流的故事书,因为爱和伟大,所以世界被拯救了,这怎么可能?
“这为何不可能?”
辛西娅笑起来。
“虫族是这个宇宙末日的急先锋,它们受伟大存在的驱使,为虫母冕下毁灭一切。而你们的存在,自然也是末日的一部分,可为什么你们还能存活,而帝国的舰队,却全军覆没了呢?”
因为运气?
这世上赌运气,是最糟糕的事情。
辛西娅从来不相信运气。
…
朱利安在一家保育园上班。
每天要养两只脾气有点臭,长得要点丑,不太爱搭理他,但是又不会抓咬他的珍稀动物。虽然有点累,但是工资挺高,能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的意思是,他结婚了。
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
他的丈夫,是一个高大寡言的男人,每年平均换上十二次工作,每一次都会被上司给恭敬送走。就这样,每个月还能拿回来不少钱,让朱利安一度以为,他的丈夫埃德加多在外面是不是干打劫的。
朱利安回家的时候,顺带去买了几个幼崽喜欢的甜食,等回到家已经是天黑,而他家的门口,正站着好几个人。
朱利安下意识快跑了几步,果然,那是他的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