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他好似被残酷冰冷的凶兽盯上。
亚瑟猛地抬头看向朱利安身后的男人。
男人冷漠地盯着他。
它身上散发的寒意嗜血又疯狂,仿佛是从骨髓里扭曲的恶意。
显然,这只王虫注意到了他对朱利安的戒备。
亚瑟微眯着眼看向它。
朱利安在保持人类形态的时候非常好说话,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一群王族,尤其是这只凶悍的王虫。它的眼神,好似亚瑟下一刻就是个死人。
亚瑟感觉到了越来越刺骨的杀意,令他下意识想要——
“埃德加多。”
轻飘飘的一句称呼,就引走了王虫全部的注意力。
它顺从地低下头颅,挨挨蹭蹭地磨蹭着朱利安的头发,“朱利安?”
冰冷的男声带着淡淡的柔和。
“不要乱发脾气。”人类虫母无奈地说道,“他们帮了我们。”
朱利安已经从刚才短暂的交流中知道他们的来意,尤其是他们剑走偏锋的办法虽然不是最终唤醒朱利安的原因,但的确是因为这疯狂的行为,导致了细微的转变——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一点的努力,才最终让朱利安清醒过来。
而那头,朱迪正在教训朱利安。
“你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个什么?如果从一开始,没有你的话,也会有末日,也会有这该死的灾难。可因为是你,有你的存在,有你的意识,所以才有可能被阻止,朱利安,是你救了我们。”她用力扯了扯朱利安漂亮的脸蛋,这个在外界被觉得万分可怕的人类虫母,正被她揉搓扁搓,“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我们到底怎么从死寂之海出去。”
朱利安的脸被朱迪搓得通红,还不敢躲开。
如果躲开,就要直面上莫尔顿了,但朱利安不敢。
因为莫尔顿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想恶狠狠给他的后脑勺来几巴掌。如果是以前矮小的玛莎矿星人就算了,现在莫尔顿的力气,都能把人头给拍下来吧?
他惊恐地在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往埃德加多那边又蹭了蹭。
安全。
满满的安全感。
如果不是朱迪还牢牢抓住朱利安的袖子,人类虫母都想挪到埃德加多的身后避难去了。
他倦倦地说道:“死寂之海的扩张已经停止了,除了一些已经彻底消散的星球,其他的应该还能……被吐出来吧。”他迟疑了一会,“我能感觉到大量的生命体,除了虫族之外,那些星球上应该还有人存活。”
他的情绪还没低下去,就被朱迪掐着脸扭了回来,“你自己呢?你现在是……”女研究员沉默了一会,“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吧。”
“对,”朱利安叹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存在,不过,现在这具身体,应该已经不完全是人类。”他握了握手,感觉到肉/体里充沛的力量。
“这倒是把之前在第一研究所的损伤都补上了。”
阿方索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朱利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朱利安,”
布莱克将军开口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位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居然也跟着一起过来,这无疑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或许他在脸上也带出来一点,所以,布莱克将军哈哈大笑,“觉得我像是疯了?”
亚瑟大不敬地说道:“您在人类虫母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行为的确是有些疯狂。”
布莱克将军:“因为,姆根海的那位先知,和我,勉强算是朋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布莱克将军捋着胡子,“当初他离开姆根海去当星际海盗,那是我第一次带队去剿灭海盗,见那小子一脸倒霉相,随手放了他一马,结果几年后,他通过各方手段将消息送到我面前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是邪/教徒。”布莱克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朱利安捂住嘴巴,“所以……”
“不,”布莱克将军摇了摇头,“这个结果,已经比那老东西预见到的,要好上太多了。”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到了退得和亚瑟差不多远近的辛西娅和诺亚,“你们和亚瑟说的话,不是全部,对吧?”
值得这位将军也一起跟过来的事变,如果仅仅因为这3%的可能性,那也仍然有些缺失。
约瑟夫所言,这是一场豪赌。
而豪赌,总有着不得不的原因。
两个信徒脸色苍白得可怕,在朱利安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居然扑通跪了下来,身体也在不自觉地发抖,辛西娅的嘴巴张张合合,声音艰涩地说道:“——,先知的确说过,在他所预见到的无数种可能里……每一次,”她手指交叉在小/腹,做出一个古怪的姿势,“每一次,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也会毁灭大部分的生命……曼斯塔虫族是您的附属种族,它们是最好的利器,也是终结一切的刽子手。您会带着它们游荡到宇宙的尽头……”
她的声音越到后面透着一种诡异的茫然、诡异,还没完全说完,就被诺亚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脖颈上,直接给她弄晕了。诺亚抱着昏迷的辛西娅,干巴巴地说道:“抱歉,请容许我……刚才辛西娅的状态不太正常。”
他抬头看着朱利安。
“辛西娅其实是,姆根海教派里,被选中能继承先知位置的候选人,她是一位灵者。先知一直将她带在身边,但一直都不许她和圣物结合,她……尊敬的冕下,请您不要怪罪她,实在是先知大人每一次‘看到’的预知,都从未如此……如此美好,我们……”
诺亚忍不住低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姆根海的转变是缓慢的。
在先知意识到神明的意愿后,在先知潜移默化下,姆根海内的部分信徒跟着他一起改变了信条,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这才是先知去世前,会将辛西娅和诺亚送出来,并且不让原本身份尊贵的他们带人的原因。
再尊贵的身份,也比不上他们供奉的神明,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带着任务出发的。
诺亚有些语无伦次,“先知说,如果无法唤醒神明,那就是既定的命运,不论如何都应该去接受,而我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亚瑟眉头微皱,“这就是你们在飞船上安装纳米炸弹的原因?”
诺亚:“……你怎么知道?”
亚瑟秀美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我怎么知道?我是船长,你在飞船上安装纳米炸弹我会不知道?我还他妈以为是哪个傻/逼,结果是你,你倒是挺会躲监控哈,我怎么不在见到你的那天一槍轰死你呢?”
诺亚小小声地说道:“这是后手。如果真的失败,被炸弹炸死还是被曼斯塔虫族吃掉,还是前者比较好吧……”
到时候整个宇宙都会毁灭,那找一种好一点的死法,是他们仅剩下能做的事情了。
亚瑟撸起袖子就扑了过去。
朱迪和阿方索痴呆地看着原本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秀美温和的亚瑟·卡文迪什露出这一面,感觉他们之前的所见所闻好像被欺诈了一般。
布莱克将军慢悠悠地说道:“亚瑟可是在军队里历练过的,这虚伪的面/具,是回到议政厅后才戴上的,瞧着挺能糊弄人吧?”
朱迪和阿方索:“……”
朱利安依偎在埃德加多的怀里,抓着男人冰冷的胳膊,侧过头去,“我觉得,我和那位先知,或许还会见面。”那是一种无来由的笃定。
埃德加多无所谓地低头,“一切都听朱利安的。”
朱利安下意识说道:“你要是这样什么都听我的,那以后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该死。该死!
埃德加多有点委屈,在人类虫母的耳边咕叽咕叽,“是朱利安想要,埃德加多可以忍,朱利安不忍。”
朱利安面无表情地踩住埃德加多的脚,大步地越过它往前走。
…
死寂之海的消失,就和它的扩张一样突兀。
就在米斯兰星球即将被吞噬的那天,据说星球上的人类都看清楚了末日的模样……或者,那也算不上看清楚,只是一晃而过的异象,他们看到了虚幻,怪异,亵渎的画面,醒来后,脑子里的记忆虽然还在,但是那些诡谲的画面已经从记忆里抹去了。
他们是第一批见证了附近星球被吐出来的人。
就在那一天,死寂之海彻底消失了。
连原先死寂之海存在的地方,那些爆/炸绚烂的死寂之地,也仿佛从此地彻底消失……同样的,也包括曼斯塔虫族。
但是,眼下最让人关心记挂的,仍然是那些曾经被死寂之海吞噬的星球。
不是所有的星球都遭到了毁灭,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彻底死绝。痛苦有之,希望有之,他们在逃离了末日的威胁后,又开始在废墟里重建起自己的家园。
不管是联邦还是帝国,都对那些谣传纷纷的故事采取了缄默的态度,他们既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出官方的说明,只是一心埋头处理着这场大事件,帮助灾难中的人脱离危难。
曼斯塔的名声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变得更加恶劣,但与此同时,另外一种古怪的说法也在宇宙间传递开。
许多人在私底下议论着曼斯塔的虫母冕下,窃窃私语着与其有关的事迹,有的教派从此消失,也有新的教派由此诞生。
甚至有末日教派的残余因为这一次事件的结束而陷入疯狂,他们的教众在几个星球上闹出事情,甚至有人袭击了官网,诉说着对这一次末日事件的不满,尤其是在他们想象中,这是一次会令整个宇宙都一起灭亡的大事件,那是无法挽回的灾难,结果却变成这草草了事的结局,对于坚持自己信仰的末日教派来说,这仿佛是在践踏他们的信仰,践踏他们的神明——
虽然。
他们的神明,并不在乎这点。
但他们的言论的确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这一次的恐怖危亡令他们警醒……人类,真的是万物之长吗?在人类之上,还存在着真正的神明吗?末日的危险,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或许……
…
“消失?”
朱利安张开嘴巴,接住小三丢过来的果子,含含糊糊地说道,“你问我末日会不会消失,那我也不清楚。”
和他通讯的人,是亚瑟·卡文迪什。
在一切的事情尘埃落定,或者,将近尘埃落定后,朱利安已经拖家带口,带着一大大大大大大家子回到了塔乌星,连带着死寂之海——是的,死寂之海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朱利安用某种诡异的能力转移到了塔乌星的外面,现在,身为曼斯塔的母星,几乎没有人能在不经过虫族的允许下抵/达塔乌星了。
尽管朱利安清楚,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未来,但虫族和人类的矛盾经过这一次肯定会变得更加尖锐,那回到塔乌星是最好的选择。
亚瑟撇了撇嘴,“那下一个……”
“你到底有多少个问题?”
朱利安绝望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发言人?”
他和亚瑟本来不怎么熟悉,但在处理这一次的事件里多次沟通,或许是因为亚瑟是亲身经历的人,所以,联邦将需要和虫母对接的任务大部分都交给了他——不交给他也没办法,朱利安的几个朋友都不适合当官,而其他的官员怎么可能有渠道联系上朱利安?
正因为亚瑟这份独特,导致他在议政厅的地位攀升的同时,着手负责的事情也多数与曼斯塔虫族有关。
而也只有联邦的高层知道,死寂之海的确没有消失。
亚瑟阴森森地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整整十二页!我待会就去杀了整理问题的人。”
朱利安:“……”
好吧,这位小卡文迪什一旦工作压力变大,就会显露出本性的凶残。
“死寂之海没有消失,它只是不再扩张了而已。或许有一天末日会再来,或许末日永远不会再来。”朱利安淡淡地说道,“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亚瑟将问答题全部丢开,问了一个他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虫母冕下,你和埃德加多,到底有多少个孩子?”亚瑟幽幽地说道,“您知道,今天早上的会议间,我的特殊联络器(专门和虫母交流,从不静音)突然大声响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