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瞪了眼埃德加多,但见它身后的那根触须慢吞吞地将一只雌性拖了出来,丢到了巢穴前。
巢穴内所有的神兽都被杀死了。
在它们身上,埃德加多感觉到了相似的气息。
这或许才是它下手飞快的原因。
就算巢穴内的神兽数量非常多,但这对埃德加多是没什么影响的,如果它愿意显露出本体,那动手的速度只会更快。
可是它不敢。
朱利安虽然生气,但也只对姆根海生气。
“都死干净了。”
触须点了点这头雌性,“就差这一头。”
在它的肚子里,似乎还怀有子嗣。
埃德加多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下手。这只雌性和其他的神兽没什么差别,但它的肚子非常膨胀,好似只剩下一层薄膜,几乎能看出来里面藏着的数量。
“杀了。”
朱利安冷漠地说道:“没必要留着。”
埃德加多见朱利安不感兴趣,干脆利落地杀了它,终结了姆根海的神兽之旅。
朱利安捏着额角,缓缓地看向监控。
他的眼神并不锐利,却莫名给那些监控者以一种被穿透的错觉。在感到愤怒之前,他们先体会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
“哈罗德?”
朱利安歪着脑袋,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好似在这一刻,在所有处于B区域的人耳边响起,“想见我,就来圆楼。”
人类虫母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也想,见见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
对于身处圆楼的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无法想象的。
大祭司莫名其妙要杀了他们,两只虫族在下面杀了不少护卫,但在护卫拼红了眼,想要不顾一切疯狂的时候,他们却突然被调了回去,能看得出来他们非常不满,却无能为力。
辛西娅站在二楼,看着远处的光亮,轻声说道:“太迟了。”
相比辛西娅,诺亚比她的感情更深,已经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真的,没有可能……”
辛西娅深吸一口气,“诺亚,冕下未必在乎人类怎么样,也未必在乎姆根海的存在与否,但你知道,冕下最憎恶的是什么吗?”
她看向诺亚。
“人体实验。”尤其是壕无人性的实验,没有伦理道德的实验,“这是我来的原因。”
这或许,也是姆根海会毁灭的原因。
辛西娅从未如此清醒,又是如此坚定。
在目睹了一人一虫回来时,看着他们轻巧地踏过那些尸体,身上的衣物却染着各种色调时,众人心中的猜测更是到了极点。
朱利安不紧不慢地脱下外衣,“都出来干什么?下面太吵,睡不着?”
莫尔顿简单粗暴地说道:“你去哪里了?”
朱利安歪着脑袋,“偷偷潜入B区实验室。”
偷偷?
这惊天动地的姿态,哪里称得上“偷偷”?
朱利安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潜入失败,就直接强杀。我们去了一趟B区,顺便毁了实验室,杀了神兽。”他看向朱迪和阿方索,“放心,没有任何实验泄露,危险的东西都让埃德加多吃了。”
不会有爆/炸,不会有毒气,也不会有危险的实验泄露。
朱迪想说的话梗在心头,却看着辛西娅问出了一句话,“冕下,您杀了神兽?”
埃德加多冷淡地说道:“是埃德加多杀了它们。”
它才舍不得人类虫母动手。
朱利安温柔地点头,“是的,埃德加多杀光了它们。”
杀和杀光,只是一点点差距,却既然不同。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人类虫母微笑之下的冰冷杀意。
那并没有因为神兽的死光而消失,反而越来越烈。
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藏在冰冷的蓝眸下。
第144章
哈罗德站在圆楼下, 两只冰冷的幼虫趴在墙壁上,它们的复眼直勾勾地盯着大祭司, 就好像在死死地等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要大祭司敢跨越一步,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成碎片。
大祭司并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昨天晚上,就有不少人死在了它们的手里。
这两只看着娇/小的虫族, 却藏着无比的杀伤力, 这种虎视眈眈的感觉,令大祭司感到了许久不曾体会过的畏惧。
但他仍然站在楼下。
直到第二天早上, 幼虫不情不愿地让开, 但动作却如同闪电,直接出现在了楼上。大祭司若有所感, 立刻示意身后的祭司跟着自己上楼。
朱利安还在床上打哈欠, 两只幼虫就已经钻进去人类虫母的被子底下, 哼哼唧唧地跟朱利安抱怨昨天晚上的事情。
人类虫母抱着两只幼虫坐起来, 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是在发呆, 好一会后,朱利安禹晰突然笑了起来, “埃德加多, 辛西娅说, 大祭司特别渴望、信仰末日?”
“是。”
埃德加多正在给朱利安换衣服。
“那么, ”
人类虫母低头,看着交叉在自己身前的大手——虫族正在给他将扣子扣上, “那么,让他亲眼见一见末日。”
想必, 他会很高兴吧?
…
大祭司上了二楼。
圆楼他来的次数不算多, 但也不算少。
但像今天这么忐忑, 却从来都没有。
在他的眼里,这通道,看起来有点诡异。就像是有些东西,变成了蠕动的肉泥,墙壁上,留着些非常奇怪的暗纹。这本该素白一片的通道,为何会有这种……哈罗德下意识看向身后,想要将一直跟着他的祭司叫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祭司,却不知道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哈罗德立刻停住,抬手按住手腕的光脑。
光脑毫无反应。
就像是被切断了一切的通讯。
哈罗德是姆根海的大祭司,他的身上,不可能一点防护的东西都不带,但是不管是任何一件,都没有应激反应,就仿佛这些恐怖奇怪的画面,都与其同根同源。
……同根同源?
哈罗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从储物项链里掏出了一瓶东西,狠狠地砸碎在脚跟。
浓密,粘稠的甜香散发了出来。
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圆楼,却逃逸不出这片古怪的肉感通道。
嗡嗡——
哈罗德能听到一些诡异的声响。
是神兽?
哈罗德的脸色不变,眼睛盯着异变最严重的地方缓缓后退。B区的神兽被朱利安杀光了,但姆根海城堡内,还是有几只在外的神兽——本来是被调动出来做任务的,但此时此刻,却成为了最后的几只独苗。
这些神兽会被圣物召唤过来,这本来是之前无往不利的雾武器。
可这一次,哈罗德却非常担忧,并没有因此放心。
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惶恐,在不知不觉间,逐渐瓦解着哈罗德原本戒备的心防。
那是一种……恐惧。
无法言喻的恐惧。
哈罗德甚至无法解释,这种恐惧究竟是从何而来。
但他就是……
恐惧。
恐惧蔓延着,侵蚀着。
直到哈罗德确定,自己已经退到了原本本该是台阶的地方。姆根海既然发源于末日教派,又是如出一辙的爱作死,哈罗德在爬上大祭司的位置之前,当然,也曾经亲身历险,见证过许多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不过是他将要见证的东西之中……
噗呲——
这个声音。
哈罗德惊喜。
哪怕他自以为无畏无惧,但独自一人陷入这种异变,他已经整整几十年没有遇到过了。自从他的岁数不再年轻,自从他的地位让他不会深陷这种痛苦,自从……噗呲——
这个声音还在继续。
……那不是,来救援的神兽。
哈罗德的反应极快,他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刀。
在莫种程度上,冷兵器更管用——大祭司狠狠地将刀尖刺入墙壁,就好似是在切开肉块一样。他的动作很快,但远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从通道的尽头涌出来的黑虫,那些怪异、膨胀、蠕动的黑虫潮水,见之令人作呕。
不过,这些不过是哈罗德曾经见过中,算算不上最恐怖的。
他硬生生以一柄刀,将包围过来的黑虫潮都屠杀了个干净。尽管这,几乎耗费了哈罗德全部的体力,他的手指痉挛得可怕,但这并不是让哈罗德恐惧之事,令他害怕的是,那些墙壁好似被更加恐怖地腐蚀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外部、或者从内部一点点腐烂着。
这本不应该。
圆楼是先知曾经住过的地方,整个姆根海内,如果有哪个地方可能出事,都不可能是圆楼,它必定是最后一个产生异变的地方。
这是……
哈罗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是……
他看着异变越来越严重四周,开始不顾一切转身,逃离这一层。
这是祂的愤怒。
神明会有情绪吗?
哈罗德不知道。
但是,从这涌动的黑暗中 ,哈罗德的确感觉到一种若隐若现的愤怒,这种情绪不似人,却远远地漂浮在人类之上,带着一种冰冷的俯视感。
哈罗德一直都是俯视别人的那一个,轮到自己成为被盯上的猎物,他却在那一刻丢失了勇气,不顾一切想要离开。
他是一点、一点被这一层,无声无息蔓延开的威压所恐吓。
在大祭司都没注意时,他想见的人,其实早就出现了,就在通道的尽头,人类虫母正看着他好似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在地上乱滚,爬行,屠杀……
朱利安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他想见我。”
他扯下卷发的束缚,手指插/入散落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见得彻底一点。”
…
“啊啊!”
从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祭司猛地抬头。
但祭司团里的祭司,可不只有他一个。
“你想做什么?”
在他试图冲上去的时候,祭司团里的其他祭司抓住了他,“大祭司的命令,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上去。”
被控制住的祭司咬牙,“难道你们没有听到声音吗?”
“什么声音?”
“是你听错了吧?”
“不要因为大祭司看重你,你就能说这种胡话,哪里有人说话?”
“不是说话,是惨叫声,”祭司甩开其他人的控制,“……算了,可能真的,只是我听错了吧。”
他后退了一步,眼神不安地扫射过周围的环境。
有点冷。
虽然今晚的温度,已经比平时冷很多,但他还是感觉到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令他的手指都麻木,不自觉颤抖起来。
…
哈罗德不知道,自己丧失了最后一个机会。
窸窸窣窣——
他在黑暗中抬头。
在纯然的黑暗里,他仿佛看到一点光亮,在身后传来。
他不该回头。
哈罗德全身上下都在描述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头,仿佛在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令他压根无法自拔。
他看到……
一个人。
或者,怪物。
亵渎的造物,化外之身。
眼神在“注视”这个概念浮现的瞬间,就已经彻底融化。
哈罗德在灼烧的痛苦中消融,他的灵魂和意识在惨叫,发出绝望的悲鸣。身体的肉块在掉落的同时,又快速异变成怪异的躯体。
他见到了祂。
在最后一刻的存在。
末日。
末日“看”见了他。
…
地动山摇。
这一次,是从圆楼开始。
还在一楼的祭司团被吓得跑了出去,就见地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将整个圆楼都吞了进去。
紧接着,这道巨大的缝隙快速扩张,以疯狂的姿态蔓延,就好像在地表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拱开地面。惨叫声和绝望的哀嚎四处响起,整个姆根海都乱了起来,他们四处逃跑,不少人立刻想到这里遍地都是的悬浮车,为了抢夺悬浮车上的位置,他们甚至会自相残杀。
但大部分人还是爬上了悬浮车。
或许,是因为吞噬的速度不够快,也或者,是因为姆根海的悬浮车足够多。
这场剧变的灾难延续的时间不短不长,天空中充斥着无数的悬浮车,很多人都趴在车窗上,痛苦地看着底下的变化,更有人大哭出声,只因为家人没有及时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