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嘀咕:“我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
明明做法和玛丽妈妈一模一样,怎么就是做不出来呢?
看着朱利安现在这么鲜活的模样,玛丽眼底的笑意更深,不期然想起几个月前刚刚出现时的青年……她从他身上感觉到的绝望和痛苦如此深沉,让她仿佛连心脏都跟着绞痛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保护欲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心头,轻柔却暴躁,仿佛是被激怒的母兽巡视着她的领域,试图把任何伤害她幼崽的东西都扯出来撕碎。
多么奇妙。
玛丽的理智和情感仿佛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清晰地评价着现在的状况,另一部分却仿佛投注在青年的身上。
这种有趣的割裂,是玛丽最开始没有把朱利安交出去的原因。
但紧接着……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能把朱利安从一个颓废寻死的状态拉扯到现在这么鲜活自然,的确花费玛丽不少功夫。但总有些事情,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的。
她吃着今天略带糊味的菜,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正在吃饭的朱利安哽住。
他慢吞吞地看向玛丽,和她如出一辙的蓝眼睛看向她,在歪头的时候,微卷的黑色长发散落下来,披散在他的肩膀上,蹭得他越发柔和。
“玛丽,你知道了什么?”
朱利安嚼了嚼,又嚼了嚼,艰难地嘴巴里那口东西吞下去。
他的盘子里堆满了东西,那是玛丽塞给他的。
玛丽是个塞饭狂魔,对朱利安的体重非常不满意,逼着他多吃了从前一倍的饭量,吃得他叫苦连天,但一直有点虚弱的身体确实是因此变好了。
玛丽妈妈似乎知道,他是直接从医疗室穿过来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直到今天。
玛丽:“贾森来找过我。”
只是这么一句话,朱利安的脸色就彻底白了。
但那不是无力抵抗的害怕、或者是对灾难的恐惧……玛丽很难形容那一瞬的感觉,好似惊醒了长眠的恶兽。她看着朱利安面无表情的模样,拍了拍他攥着刀具的手,温和地说道:“朱利安,不管是你从什么时间过来的,但你应该知道,时间是无法改变的。”
朱利安沉默,然后才看向玛丽,他轻声说道:“如果我能呢?”
“那也不可以。”玛丽面不改色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今晚十二点前,会有第三更。
*
好了本文所有的逻辑都是我胡诌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第42章
玛丽坐在朱利安的对面, 朱利安在她的注视下尴尬得仿佛全身上下都被扒光了,忍不住动了动。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 玛丽妈妈的眼神这么锐利。
朱利安抱着喜喜果水低头猛喝, 酸酸甜甜的感觉,让他心里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些,他沉默了一会, 才坚持地说道:“玛丽, 尼伯特不是什么好人。”
“你叫我什么?”
玛丽同样喝着喜喜果水,若有所指。
她之前就发现了朱利安的口味和小孩子有点相似, 喜欢吃酸甜口的, 喜欢吃甜的,也喜欢吃各种小零嘴。她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下班的时候, 回来逮住在房间里偷吃的朱利安——就像是在屯粮的小动物一样。
可惜的是, 为了身体的健康, 玛丽规定朱利安不能吃太多。
所以每次被抓住的时候, 朱利安都会被玛丽带去批评教育——说真的已经这把年纪了, 朱利安本该觉得羞耻,但看起来更乐在其中——似乎是某种无法控制的亲昵让朱利安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不自觉地想要亲近玛丽。
玛丽·休这么聪明, 怎么会猜不出来朱利安的身份?
朱利安听着玛丽的问话, 忍不住咽了咽喜喜果水, 感觉酸甜的汁液仿佛在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发出一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最终干巴巴地说道:“……妈妈?”他本以为这很简单,毕竟曾经在心里想过很多次。
但真正说出口时, 朱利安的声音却突然哽咽了起来。
喉咙的酸涩让他的声音骤然沙哑, 他咳嗽了几声, 别开脑袋,想要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但紧接着,他听到了隔壁沙发落座的声音。
然后是靠近的体温。
最终,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玛丽用力抱住了朱利安,而朱利安僵硬了好久,才突地松懈下力气,又过了好一会,才搭上肩膀上属于玛丽的手,喃喃地叫道:“玛丽妈妈……”
玛丽轻声说道:“朱利安,我的孩子。”
这句话滚落到朱利安的身上,仿佛是滚烫的烟火,烫得他手脚发麻,人也忍不住轻/颤起来。他低低地说道:“我不应该是……”
没等朱利安的话说完,玛丽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你是我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哪怕贾森·尼伯特站在我的面前,他也不敢反驳我的话。”
朱利安起初是尴尬地笑了笑,紧接着那笑声像极了忍不住呛到的哭声。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低低说了很多事情,有些是之前朱利安不想说,有些是没想到说,等到整个故事都说到尽头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玛丽已经躺在沙发深处,而朱利安滑了下去,头靠在沙发上,后脑勺刚好贴着玛丽的腰,这种温暖的感觉让朱利安的眼皮有点发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软和了些,“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但应该和我的想法有关,当时在医疗室的时候,我满心都在想着……”
他顿了顿。
“如果从一开始,没有朱利安·休就好了。”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如果他穿梭时空时的目的地,和他的想法有关的话,那朱利安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绝对不是意外。
玛丽揉了揉朱利安的脑袋,那一头卷发和她一模一样,她平静地说道:“既然源头在贾森身上,那查一查就好了。”
朱利安皱眉,“他很危险。”
他也很疯。
朱利安不希望玛丽出事。
而且,老尼伯特在发疯前说的那些话,仍然在朱利安的心头回荡。
……他说玛丽已经死了。
“还在担心我是不是死了的事?”玛丽一句中的。
朱利安:“如果……”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在思索,“如果真的是在这个时间,你出了事,那我把这个让你出事的原因消除……”
“你明知道不能。”玛丽道,“当你消除了我死亡的原因,也就没有了你必须来的理由。而当你不用来的时候,也就失去了能阻止的人。这是个悖论,朱利安。”
朱利安思考的速度变得更慢,更遥远。
在某些时刻……
在他不想回忆的那些时刻里,朱利安隐约知道自己或许能做得更多,或者更多。但他的确不确定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在一些他无法选择的时刻,或许会有无数人因为这个选择而遭受磨难。
这或许才是玛丽拒绝的原因。
朱利安:“如果一切的选择都不一定能成,那唯独一件事是可以改变的。”他缓缓看向玛丽,两双蓝眼睛对望。
“如果从一开始没有朱利安·休,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玛丽还在揉着朱利安的脑袋,他的头发摸起来有点柔/软,和玛丽毛毛躁躁的头发不太相同。
她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拽了拽发根,“当着我的面商量要怎么杀掉我的孩子,你是觉得我会坐视不管吗?”
朱利安有点古怪地皱着脸,拖长着声音说道:“您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谈婚论嫁的对象,会在这个时间拥有子嗣,本来就不对劲。”
“是啊,更大的不对劲是你的年龄,你说你今年才二十几岁,那距离你出生少说还有十几年,这个时间也对不上。”玛丽道。
母子两个人开始头疼。
他们苦恼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玛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看了眼正低头的朱利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坐起来,“既然都说到这里,有件事,也该让你知道。”
她把朱利安带到地下室的时候,朱利安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预感,可当他真的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在一个通明的柜子里,冰封着一小具身体。
在冻结起来的霜白中难以看得清楚仪器内的模样,但隐约能看得出来里面的生物形态不太正常。
“它还活着?”
“它不算活着。”玛丽思索着说道,“它看起来更像是,你的复制体。”
朱利安有点困惑,他不是这方面的科研人员,弄不清楚玛丽的意思。
玛丽:“一般来说,它从你的身体诞生,理应是你的孩子。我当初也是这么认为,但三个月前你刚出现的时候,我给你做过一次检查,记得吗?”
朱利安点了点头。
玛丽又道,“检查的结果令人吃惊,它几乎是你的复制体。”
朱利安:“……”
什么玩意?
他原本以为这东西是自己的娃,还痛苦难过了一会,结果这……什么东西?
原本朱利安看着那团东西还没有所谓的恐惧感,现在下意识就往后倒退,悄咪/咪退到了门口的位置。
玛丽本来想要和他说什么,一转身发现人已经闪避到外面,略一思索就明白他是为什么。
玛丽:“……”
她道:“我本以为你会更害怕……”
生下虫族的后代什么的。
朱利安跟在玛丽的身后上楼,咕咕唧唧地抱怨:“就不能都怕吗?”
玛丽没忍住笑骂了他一句,临走前又抱了抱他。
等晚上休息的时候,朱利安的精神有点亢奋。
还是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又慢吞吞地坐起来。
他看着窗外,神情隐藏在黑夜里看不清楚,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星光。他抱住膝盖,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摸上了肚子。
……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呢?
这个时间段,联邦对虫族的研究还在继续;而朱利安自己更是半懂不懂,压根无法解释这里面的原理,这让他又困惑又纳闷。
如果代号A和……在就好了。
朱利安含糊带过后面的名字,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能和玛丽妈妈相认,并且把一直背负在身上的痛苦分担出去,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朱利安仍然觉得有哪里空荡荡的……被满足了的地方空出了一小块,空落落的,却不知道要用什么填充进去。
他坐在黑暗里,缩成一小团。
“代号A。”
隔了很久。
又是一小声咕哝般的声音,“……埃德加多。”
浓郁的暗色吞没了璀璨的星光,诡谲虚无的门好像在这一刻骤然打开,被许可的客人挤过窄小的缝隙,肿胀的身躯挣扎着穿梭过无边碎落的时空,伴随着那两声轻轻的呼唤,猛地砸入这片稳固的空间。
砰——
“咕!”
轰鸣声——
粘稠的液/体翻滚。
“咕咕咕——”接连不断的嗡鸣声响起,让本来半睡半醒的朱利安吓得猛地睁开眼,人类的眼睛还没能看清楚这昏暗的夜色,就已经被迎面而来的重量狠狠地砸在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被什么重物袭击了一样疼得要死,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
比身体还要更快反应过来的是朱利安的意识,“代号A,从我身上下去!”不算严厉的语气带着忍痛的抽气声。
下一刻,朱利安突然僵住。
等下,他刚才说什么……代号A?
还没等他在黑暗里分辨出来刚才那东西是不是代号A,另一种浓重的黑色——远比黑夜还要浓稠恐怖的漆黑吞没了他。
从他的背脊,再到他的手指,腰腹,大腿。
再一点、一点吞没了他的脚趾。
最后一寸皙白的皮肤都被吞噬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永恒无光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
第43章
朱利安抱着膝盖坐在这处纯粹的黑暗里, 没有太多惊恐的情绪。
他只是在暗色吞没他的时候有过一瞬本能无法控制的畏惧,然后就任由着这诡奇的冰凉吞吃了他。
代号A的声音在黑暗里就仿佛是接触不/良的信号, 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