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和莫戎兵离开，董杨和白诉泠说了几句什么，向着另外一个地方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后，白诉泠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望着裂缝所在的地方一动不动。
盛夏，月光明亮。
城市已空无一人。
月光下，站在空城前深望的白诉泠背影朦胧而透明，就好像城中一抹幽魂，随时会随着这鬼城消失。
远远注视着这一幕，夏书逸心中那不安的感觉再次浮现。
“元帅。”董杨从街道那头跑回来。
他和白诉泠说了几句什么后，带着白诉泠向着封锁带这边而来。
夏书逸见状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两人靠近时，他心情很好地开口，“元帅。”
白诉泠仿若未闻，直接从夏书逸面前走过，走得飞快。
董杨已经看见夏书逸，本还想说上两句，见白诉泠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眼中都是惊讶。
夏书逸惹到白诉泠了？
夏书逸愣了下，哭笑不得。
丢人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白诉泠也不是没见过。
白诉泠也太记仇。
满心疑惑的董杨看看白诉泠，再看看不被搭理反而还挺开心的夏书逸，满心疑惑间眼神嫌弃，夏书逸笑得好傻。
董杨不再搭理夏书逸，赶紧追着白诉泠而去。
察觉到董杨的嫌弃，夏书逸摸摸鼻子，他真地笑得那么夸张么？
想想，夏书逸忍不住有些心虚，难怪白诉泠刚刚不理他。
看着白诉泠消失在拐角处，夏书逸重新坐下。
等下次见面了，他再找个机会好好哄哄。
白诉泠这人看着拒人千里，实际上却非常好说话，只要和他多说一点好听的，他马上就会被哄得开开心心的。
想着这些，夏书逸嘴角不受控制翘起。
眼前的世界模糊，仅一瞬之后，一片在阳光下的树林出现在他眼前。
夏书逸勾着的嘴角平复，好心情也不复存在。
裂缝斜斜立在一旁，裂缝周围是一圈各种车辆帐篷，这里是他幻觉中那个异界的裂缝口。
他们刚从异界中出来，医疗部队的人已经把受伤的人运走，董杨正安排人把他们的车辆开走去消杀检查。
他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圈同样坐在地上翻东西吃的人。这个异界危险度不高，他们也就显得从容。
这裂缝开在荒野中，所以他们的食物依旧是干粮。
夏书逸看了一圈，拿过自己的背包在里面翻找，他的干粮已经吃完。
找不到，夏书逸正准备放弃，反正只是幻觉也饿不死，他身旁就有人坐下。
那人一袭白衣。
白诉泠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份干粮，主动递给夏书逸。
白诉泠手指修长匀称。
白诉泠并不擅长主动，主动靠近，主动给食，几乎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主动。
夏书逸心知肚明。
他看去，笑笑，“不用了，元帅。”
听见“元帅”两个字，白诉泠举着的手微僵。
夏书逸没接，他举了会后把手收回，但他并未就此放弃，他换了个肉罐头递来。
夏书逸假装没看见。
白诉泠把自己背包里存的猫儿食全部拿出来，一一摊开放在地上给夏书逸选，笨拙、努力地讨好。
夏书逸没搭理，他起身，离开。
草地中，白诉泠抬头看着他，直到他走远。
夏书逸没有回头，直到拐过拐角白诉泠再看不见，他才放慢脚步。
这个裂缝开在了野外，除了远处有一片树林，一般地方都是平坦草地，这方便了他们在周围安营扎寨，各种帐篷集装屋到处都是。
夏书逸漫无目的的绕着集装箱走动，箱子很高很大，但大部分都已经空了。那里面装着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
夏书逸伸手拍了拍箱子，触感非常真实，一点都不像梦境。
他召唤出自己的魂器，思考着一枪把这地方崩了的可能性，他试着让魂器变形，它毫无动静。
动作间，夏书逸看见手上的戒指，愣了愣。
他都忘了。
夏书逸把戒指取了下来。
他正动作，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他看去，果不其然，是白诉泠。
夏书逸转身就欲离开。
“……元帅？”正忙着让人补充物资的董杨听见什么人拍打集装箱的声音，从集装箱那头冒头。
看见夏书逸和白诉泠，察觉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董杨视线来回在两人间扫过。
迟疑片刻，他靠近，“怎么了？”
夏书逸看向董杨，“董副官。”
董杨不解。
夏书逸取下自己手上的戒指，抓过董杨的手，当着追来的白诉泠的面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董杨手指粗，带着并不好看，但也勉强能带。
“喜欢吗，送你。”夏书逸笑着说道。
旁边，白诉泠红着眼眶看着他，一言不发。
董杨莫名其妙，“谁要你——”
夏书逸打断，“很适合你。”
顿了顿，他补充，“如果你不喜欢，那就扔了吧，反正也就是个破铁圈，不值钱。”
话音落，夏书逸回头从白诉泠身边走过，离开。
白诉泠很安静，并未吵闹，也并未拦住他。
夏书逸前面一段路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后面一段路却是根本不敢回头。
离开集装箱附近，那种罪恶感依旧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犹如拥有实体，铺天盖地而来，溺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并不后悔。
他向着远处的树林走去，本是图个安静，来到树林边缘后，他却立刻就后悔，他曾经在这里和白诉泠牵手……
夏书逸想要转身离开，最终却放弃，这里是幻觉，他根本无处可逃。
越是知道白诉泠的好，越是心疼白诉泠，他就越是不想这样下去，白诉泠知道他幻想出一个这样的他，还和他做那些恶心的事，肯定会生气的。
如果真正的白诉泠也喜欢他，他肯定会好好对他，肯定不会舍得他难过，但这里是幻觉。
夏书逸在树林中呆了很久，直到幻觉结束。
回到封锁线前，夏书逸看了眼刚刚白诉泠离开的方向，回过头去看向远处的群山。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幻觉里的一切就留在幻觉里，但那份愧疚感还是铺天盖地袭来。
守夜分做两班，后半夜时，夏书逸被换下。
他熟练地钻进睡袋躺下，闭上眼。
他本以为他肯定会睡不着，但没多久就睡去。
夜里，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白诉泠，幻觉里的白诉泠，他走之后，白诉泠独自一个人在集装箱前站了很久。
他身形落寞而不知所措。
夏书逸是被吵醒的。
早上四点多，天还未亮时，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就突兀传来，惊醒附近一片不少人。
夏书逸警醒，立刻抬头看去。
街道上，一辆车子速度快刹车得急，车头的位置怼在了墙壁上。
挺好车，董杨快速从车上下来，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被撞坏的车头，就赶紧跑向一旁白诉泠所在的那栋楼。
进门，董杨一看见白诉泠立刻汇报道：“元帅，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在腐烂。而且更糟糕的是范围好像还在持续扩大，后方的人也开始出现状况。”
白诉泠从走神中回神，眼神迅速从茫然到森冷肃然，“扩到多大了？”
“如果那边的推算是正确的，今天天黑之前就会到附近。”董杨道。
这也是他急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顿了顿，董杨又道：“之前最先发现感染的人，身体现在已经开始大面积腐烂，医疗部门和技术部门的人已经把人接到总部去了，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办法……”
腐烂是从全身每一处地方同时进行，就算截肢剐肉也毫无意义。
“提前撤离。”白诉泠语气冷然。
董杨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四点半不到，夏书逸一群士兵就被紧急集合。
“所有人天黑之前必须全部送走，安置区有限，第二军区收不了送到第一和第三军区去，还不够的话，就送去第四军区……”
每个军区都有设立临时的安置区，且安置区遍布于各个城市，为的就是预防这样的突发状况。
短暂的说明和开会后，所有人快速散开。
清脆的喇叭声在寂静中响起，吵醒所有还在睡梦中的人。
昨天被赶出城市，今天又大清早就被吵起来，还被安排去远离家的安置区，整个场地中一片混乱。
夏书逸一群人扯着嗓子大喊，努力维持秩序。
军区的行动力很高，半个小时不到接驳的车辆就驶来，一辆车子装满，立刻换乘下一辆。
装满人的车子并不停留，马上向着城外而去。
城外忙得热火朝天，城市边缘白诉泠的临时办公室中，气氛却相当安静冰冷。
屋内几人看着面前的资料皱着眉，已经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
“推算的覆盖范围有多大？”几分钟后，王磊迟疑着开口。
“如果一直不停止扩散，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吞没几百个城市，我们世界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都会沦陷。”董杨道。
王磊眉头皱起。
就算他们能够临时加建安置房，能够把范围内那些人全部撤离，要养活那些人也是问题，最后带来的动乱恐怕也不会小。
而且现在谁也不能保证三个月后那异界就一定会像上次那样自己消失，万一这次它决定三年之后再消失呢？
003.
“技术部门那边还是没动静？”莫戎兵看向自己的副官。
“已经催过了。”
“那现在怎么办，派人进去还是怎么说？”王磊问。
无人说话，整个会议室中都安静。
他们并没有办法阻止人体腐烂，如果这时候派人进去，就等于是让那些人去送死。
两百多年前还没有现在的录像设备，冥界那一年的记录现在基本都用不上，等于他们对异界里的情况毫不知情。
这就代表想要找到异界之核派进去的兵力绝对不能少于三万，想要速战速决，数量就得更大。
让几万个人直接去送死……
就算找到了，要怎样爆破异界之核也是问题。
“用无人机的可能呢？”莫戎兵问。
“异界里面太大，除非在里面建立大型基站以及发电站，否则基本不可能，这还是没考虑异兽里有能飞行的异兽的可能性。”董杨道。
任何设备都是需要用电的，而他们控制那些设备需要信号，用无人机飞遍整个世界，这是不现实的。
无人说话，会议室中再次陷入安静。
“我进去。”白诉泠打破沉默。
“不行。”许顾沫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会议，所以他一直只是在旁边听着。
“我时间不多了。”白诉泠语气平静，如同在述说天气。
他和莫如龙的失智不同，他是魂器暴走，最后最有可能的状况就是无差别攻击，以他的能力轻易就能摧毁一座城市。
他原本是决定在最后的最后去冥界，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异界，哪个异界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进去了又能怎么样？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这个异界不是你想解决就能解决，说不定你进去之后还没找到异界之核就先死了。”莫戎兵泼冷水。
“那怎么办？”董杨问。
“我去。”莫戎兵道。
白诉泠并不理会，“去准备。”
董杨迟疑，他是白诉泠的副官，应该听白诉泠的话，但是……
“还是我去吧，反正我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王磊打断。
“你们别忘了，上一次这异界出现后不到一个月，冥界就出现了。”许顾沫提醒。
如果白诉泠三人都急着去送死，那后面的事情怎么办？
无人说话。
“要不先等两天看看？如果它能停下，那也就不急于一时，技术部门那边已经在努力，说不定有办法……”董杨试探着提议。
王磊几人安静思索。
片刻后，王磊再开口时，话题已经转移，“我昨天下午看见联盟的人在和夏书逸说话。”
“他们不是已经走了？”董杨道。
“你是说……”莫戎兵想到什么，眉头皱起，“他们又想干嘛？”
“还能干嘛，挖人呗，外面稍微有个好苗子他们立刻就会挖走，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王磊道。
“什么？”董杨、许顾沫以及旁边两个副官都是一脸茫然。
王磊和莫戎兵并无解释的意思，白诉泠眉头轻皱了下，起身出门。
城市外正忙得热火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