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了，解怀山顿时就小声猜测：“这是吵架了？”
梼玉懒得理他。
不能说吵架。
两人从街上回来后，霍歧就很快稳定了情绪，期间许西里想吃什么，魔尊还会帮他拿着袋子，一个一个递过去，动作温和，也不再提龙凤花的事。
但许西里莫名的，一直心不在焉。
他能察觉魔尊仍不高兴着，只是不表现出来了。
于是两人一路默然往回走的路上，许西里垂着眼，像是斟酌了许久似的，忽的开口：“我不会跟别人怎么样的。”
话落，身旁的身形一顿。
霍歧停步看向他。
许西里也抬着眼，两人对视。
少年抿了抿唇，又道：“我……我现在在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
说完，似是有些不自在，目光稍闪躲，眼睫一颤一颤的。
的确是这样。
许西里之前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突然被魔尊表白后，不管是一开始的慌神，还是现在逐渐缓过劲儿来，都还真没考虑过别的人。
只是思考该怎么回应魔尊，就已经占完了他的脑袋。
这句话落下，霍歧原本黑沉的双眸微动，语气忽然就松快了。
“在考虑了？”
他捉着重点，忍不住去确认。
“嗯。”许西里别过视线，点头。
头顶似是落下一道极轻的气息。
“那快些考虑。”霍歧说。
第31章
解怀山与梼玉仍在殿门外站着, 他们明明看见魔尊与许西里远远走过来时，神情一个比一个沉闷。
尤其魔尊，脸色都沉得不能看了。
但也就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再去看并肩走近的两个人, 氛围不知何时就又变了。
解怀山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魔尊上一瞬还一副不爽到想杀人的样子, 下一瞬便因为许公子的两三句话, 连周身气场都变了。
这场面看得解怀山啧啧称奇：“咱尊主变脸可真快啊。”
梼玉：“……”
他这回没翻解怀山白眼。
因为说的还挺对的。
……
兴许是霍歧每天给的各种珍稀灵物法宝起了作用，许西里的修为一直以极缓慢的速度进步着，这几天竟然隐隐有了突破的趋势。
具体便表现在，许西里即将形成自己的识海了。
修士入定参悟，都是在识海中进行。
许西里之前一打坐就瞌睡, 根本不知道怎么修炼, 就是因为他压根没有识海。
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次身体自行修炼时, 都会不受控制地去蹭魔尊的识海的原因。
如果这次可以形成自己的识海，那许西里自主修炼也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这也算一件大事。
识海形成并不是一天两天那么简单。
且识海形成的过程, 需要修士全神贯注去体会把控。所以许西里还需要闭关。
闭关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许西里刚得知自己要闭关的时候, 不是紧张, 而是新奇中带着些许兴奋。
他这种没心没肺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闭关当天。
一大早，许西里便由魔尊亲自带着，来到一间早已布置好的石室。
许西里在石门外好奇地探脑袋往里看, 又听到魔尊语气毫无波动的嘱咐。
嘱咐的内容，无非是怎样更有利于集中精力，或是遇到困境就拨动一旁的符咒求助等等。
总之这些东西, 霍歧在好几天前就开始重复说了。
许西里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这时正一心想看看石室里是什么样子。
魔尊站在身后说着, 少年却一边往屋子里面探头, 一边用“嗯嗯嗯”敷衍魔尊。
于是本要迈步进去，又被人握着肩膀拎出来。
许西里抬头，对上魔尊不悦的冷淡神情。
男人皱着眉，垂眼看他：“本座说的，都记牢了？”
说了那么多遍，许西里想不记牢都难。
他被人按着，只好全给重复一遍。
一条不落。
魔尊这才稍稍满意了些，但男人下颌线利落分明，眉头仍皱着。
许西里看了几瞬，忽然神情微愣，意识到什么。
他不由凑近去问：“……你在紧张吗？”
“……”
话音落下，魔尊的神情显然僵了一下。
男人掩在衣袖下的指节微微攥紧。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恨不得自己能替少年修炼，倒能省一分心。
魔尊黑眸微动，垂眸对上许西里好奇的眼睛，半晌，才硬着语气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笨。”
许西里：“……”
听到这句，他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
放在以往，他被魔尊说笨，多少得跟对方闹一小会儿脾气。
但这时，许西里看着魔尊全身都微微绷紧的样子，打算勉强容忍对方这一次。
……
许西里这次闭关持续了半个多月。
但对此，许西里自己是没有感觉的。
他这具身体会自行修炼，其实有很大的好处。
就例如这次闭关，只要时机足够，便压根不需要许西里做太多努力，周身的灵气就会自行运转。
而许西里只需好好集中注意力，稍加意念控制，那些灵气便会往某一处集中汇聚，识海便在慢慢形成了。
过程十分顺利，完全没有魔尊担忧的各种意外状况。
识海形成后，许西里的身体倒没太大变化，但闭眼去体会时，脑海中却有非常大的不同。
像是境界陡然开阔了，能感受到自己灵识在识海中游来游去，也体会到了体内灵力是怎样运转的，同时还能通过意念加以控制。
修行结束后，许西里又巩固了几天，才缓缓将意识抽回，便算出关了。
他在修炼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陡然看到石室周围的景象，心绪逐渐归落到实处，才忽然意识到，时间好像过去好久了。
而紧接着的下一个念头，就是想立刻见到魔尊。
自己成功凝结了识海，许西里颇有些兴奋地推开石门，迫切想看魔尊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但走出石门，迎面走来的却是早早等候在外的梼玉。
梼玉身后，则是一列随时等候差遣的侍卫和侍从。
眼前不是魔尊，许西里脸上的雀跃稍稍收敛了些，但仍旧是笑着的。
少年先是不太好意思地说了结果。
梼玉闻言连忙恭喜，却又见许西里心不在焉的，不住地往他身后张望。
这副模样梼玉太过熟悉，及时开口道：“许公子，尊主前几日去了修真界，没来得及赶回来。”
许西里心思被人看透，便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
“哦，”少年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他去修真界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往寝殿的方向走，梼玉简单解释道：“修真界界门破损，前来魔界求助。”
“尊主那时正在为许公子护法，本是当场回绝了，”梼玉说话间，不忘为霍歧说说好话，“但修真界的人又来商讨半天，最终似是答应了什么颇为重要的条件，尊主这才前往。”
他一直垂头说着，却没注意到许西里只听到界门两个字，神情便陡然变了。
因为他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了一些原文的剧情。
界门是每一处地界都有的一处保护屏障，力量十分深厚，可以护佑一方地界不受外界凶戾之气侵害。
修真界界门破损，便意味着外界可以轻易侵入，同时修真界内的灵气也会开始流失，这的确是关乎整个修真界生灵生死存亡的大事。
可在原文中，界门破损分明是假的。
那时修真界与魔界早就积怨已久。
在修真界的修士眼中，魔尊已经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而魔尊那时也对修真界颇有敌意，双方都想除掉对方。
恰逢男主在那时已经大有突破，成为了同光派第一剑修，同时也带起来不少修为高的大能。
于是修真界便借此时机，通过放出界门破损的假消息，将魔尊引到修真界去。
原文中，魔尊听到修真界界门破损的消息后，果然便带领兵将攻了过去。
两界当即展开大战，三界生灵涂炭，最终两败俱伤，魔尊便是在这次大战中心脉受损的。
许西里回忆完剧情，猛然抽回神时，脸色早已透白。
他回身抓着梼玉的手臂问话时，声音都是抖的：“你确定界门是真的破损了吗？”
尽管他现在很慌张，但仍旧保持着一线理智。
剧情已经发生很大的改变了。
现在的魔界和修真界很和平，按照正常逻辑，修真界没必要突然挑事，放出假消息给魔尊设置圈套。
可这毕竟是一本书，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许西里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这时根本无法做到不慌张。
梼玉听到这句，一时有些迷茫，如实回答：“修真界的太初真人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我留下为许公子护法，并未亲眼见到。”
许西里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慌乱的状态。
一想到魔尊可能会受重伤，他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少年抬步就往崔嵬殿大门处跑：“我想去看看，我得马上见到魔尊。”
梼玉不知道许西里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着急，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如此失态。
但他早清楚许西里在魔尊心中的地位，这时许西里提出的要求，便和魔尊的命令是一样的。
他没再多问，而是当即施法，要带许西里过去。
只是刚抬手捏诀，天边忽的传来强烈的内力波动，一阵强劲的赤黑魔气远远向这边过来，接触地面时，掀起一阵强风。
魔气收敛，魔尊一身墨黑锦袍落地，男人尚未站定，便被一抹白色身影扑了个满怀。
第一反应，还当少年是时隔半月见到自己，太激动了。
但旋即便感到对方身形微微发抖，同时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着什么，所碰之处，让魔尊呼吸微微紧绷。
这时才发现，少年动作间满是慌乱。
霍歧顿时眉间一皱，指节抬起少年的下颌，俯身去看：“这是怎么了？”
“你，你没受伤吧？”许西里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这时将魔尊从头至尾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确认人完好无损的，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霍歧看着少年的神情，又听到少年话音中的哭腔，神情顿时更加严肃了。
“本座身上没伤，”魔尊周身气场微沉，但一边任由少年的小动作，一边又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西里摇摇头，只是顿了顿，仍有些紧张地要求道：“你去修真界都做了什么，全跟我讲一遍。”
梼玉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现在听着许西里这句话，他心中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句听着，怎么那么像那民间等在家中的妻子，醒来发现夫君不在家，便将人逮住一一盘问行程的情景。
心中这么想，梼玉自然不敢说。
他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魔尊将少年的手指攥在掌心捂着，开口时语气缓缓，当真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只觉得这下更像了。
霍歧讲述完了，一行人便也差不多又回到了寝殿。
事情的确就是梼玉一开始说的。
界门受损是真事。
而且原本，修真界也有不少大能，是可以自己修复的。
只是那样的话需要耗费一个月之久。
时间拖得太长，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
于是太初真人便提议，来寻求魔尊帮助。
一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修补好界门。
二来，也能加固两界之间的和平。
不过魔尊天生不会做善事。
帮忙可以，同时也向太初真人要了样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霍歧在这时与少年交代时，并未提及。
而许西里注意力全在魔尊到底会不会受伤这件事上，也没注意到这一细枝末节。
听魔尊将事情讲述完之后，许西里才总算是慢慢缓过劲来。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坐下的都不知道，只是一直红着眼眶，双眸还有些失神，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可怜。
少年眉间仍皱着，这时呼吸仍有些急促，口中低低念叨：“吓死我了。”
他说这话时，手上一直无意识攥紧魔尊的手指，用力到指腹都发白了。
霍歧垂眸看着少年，只是沉默着，同时抬手，示意梼玉去通知侍从备膳。
梼玉默不作声离开，寝殿内一时只剩他们二人，空气安静了片刻。
许西里坐在桌旁，脑袋微垂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心里仍乱糟糟的，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好像有点太反常了。
他能感觉到魔尊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关切，以及一些别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