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娉婷习以为常地坐在餐桌边,拿着叉子卷起意面送入口中。
明暄几乎是跑到门边的,他用力拧着把手,发了疯地推拽。
大门纹丝不动。
“出不去的,别费力了。”乐娉婷淡淡地开口,“也别想着试从窗户跳出去,这个地方啊,就是个巨大的鸟笼,我是被虐养在其中的金丝雀。”
她看着明暄,笑了出声,拿着餐盘里的叉子指着明暄,那枚金色铁叉的叉齿并不锋利,是圆钝的。
“欢迎回来,我的小金丝雀。”
乐娉婷的笑声在空旷的屋内传出回音。
一阵恶寒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明暄问出了今天的第二句:“你疯了吗?”
“疯了啊。”乐娉婷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前报过警的,但你父亲跟警.察说我是精神病,提供了一份报告,我就被警.察送回来了。”
“没关系明暄。”乐娉婷放下手中的叉子,走到明暄身边,抬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没多久你也会疯的。”
说完,她哼着小曲上了楼,只留下了明暄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内。
后面的每一天整个别墅内都是这样的状态。
明成睿每天会准时回家做饭,乐娉婷穿着能遮住全身的家居长裙要么坐在沙发上发呆,要么在二楼弹钢琴,时不时凑到明暄面前娇俏地说两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在这样的压抑环境内,明暄真的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明成睿下班回来的晚上,破天荒地把手机递给了明暄。
“别急着给你男朋友报平安,看一看那个叫冉乐的给你发的消息。”明成睿说。
明暄没问他为什么能打开自己的手机看自己的消息,他只是抿着唇看了过去,随后打开了和冉乐的聊天框。
【冉乐:随之说你这次不来澳门了怎么回事啊?】
【冉乐:[图片]】
【冉乐:[图片]】
【冉乐:随之跑了第一!!!GK也有人来,还邀请他加入他们车队!!】
【冉乐:……他拒绝了】
聊天记录就断在了这里。
他拒绝了。
祁随之在格兰披治跑出了优越的成绩,心仪的车队向他递出了邀请函,然后他拒绝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一周前明成睿说的那句“他为了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不是诓骗他的假话。
祁随之有多喜欢摩托车啊?
他每次跨坐在车上时,出现在赛道上时,都是眼睛泛着光的。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明暄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他,那乐娉婷可能不会被明成睿掌控,爷爷奶奶会是一对四处旅行的快乐小老头,明昭会学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祁随之会在属于他的赛道上一路奔驰到底。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明暄抹了把脸,他突然变得很冷静。
“我答应你,但我要当面跟他说。”
“好说。”明成睿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半天够不够?明天回来,之后我会在家里给你准备好一间画室,你可以在家自由画画,等明年我帮你联系国外的艺术院校,你想去哪儿?美国、意大利、芬兰、随你挑。”
“记得按时回来,别让娉婷为难。”
明暄僵硬地点头:“……我知道了。”
·
【明暄:我一个小时后到机场】
发完消息,明暄关了手机,仰靠着闭上了眼。
再度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停靠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漂亮的夕阳。
很难想象这一周多来,他睡得最好的一次,就是这场飞行途中。
下飞机后,祁随之像往常一样,站在人群里等着他,明暄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
他在看见祁随之的那一刻,突然有些鼻酸。
强忍着眼泪,明暄慢吞吞地挪到祁随之身边,环住了他的腰:“我好想你。”
“瘦了。”祁随之拍拍他的背,“在家吃不惯吗?”
明暄很轻地点了点头:“有点。”
事实上明成睿做饭水平挺高的,但明暄一口也吃不下去。
“那我给你做饭吧。”祁随之牵着他,走进了停车场,“想吃什么?”
明暄扯出了一抹笑:“都好。”
回去的路上,祁随之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时不时地偏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明暄。
回到家,看着不大却温馨的房间,明暄低下了头闭着眼,却挡不住泄洪似的眼泪。
它们挣脱束缚,大颗大颗往下砸。
“宝贝。”祁随之蹲在明暄面前,温和地抹去了他的泪水,“怎么了,告诉我。”
“你……是不是拒绝了GK的邀约?还打算再也不跑比赛了。”明暄哽咽着问道,“因为我,是不是?”
祁随之愣了愣,随即很轻地笑着把人揽进了怀里,吻掉了他眼底的泪水:“因为这个啊?哭什么,不哭。”
他永远都是温柔的,但他越是温柔,明暄越是觉得自己罪恶。
祁随之明明应该是一只翱翔在广阔天际的鹰,却因为他甘愿被人锁住双翅。
“哭成这样,吓得我以为你爸打你了。”祁随之拍了拍他的脑袋。
却不想这话一说完,明暄在他的怀里猛地一抖,眼底的恐惧遮掩不住。
“真打你了?”祁随之赶忙松开明暄,拉着他左瞧右瞧。
“没有。”明暄闭上眼摇了摇头,“祁随之,我想吃你煮的面。”
祁随之应了声好,走到厨房煮面。
明暄今天异常黏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眼神里有浓重的,化不开的忧愁。
这碗面吃完后,明暄洗了个澡,将祁随之推到了床上。
他岔开腿,坐在他的腰上,指尖捏着衣摆扯下T恤,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白的耀眼。
“祁随之。”明暄伏下身子,一边亲他,一边低声开口,“答应车队的邀约,然后继续跑比赛吧。”
吻从唇舌下滑,落在锁骨,滑到胸口。
…………
…………
又有眼泪溢出来了。
……别哭了明暄。
他闭上眼,两滴眼泪落在了祁随之的小腹上。
“暄暄。”祁随之握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人提了起来,“你现在不对劲,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明暄偏过头咳了两声,勾着嘴角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
明暄咬着下唇,突然笑了起来。
他伸手去够落在脚边的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对着躺着的祁随之摁下“开始”。
他看着晃动的屏幕没再说话。
直到祁随之掰过他的腰,反客为主。
有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往两边滑落,将枕头上晕出两块水渍。
“我可能要离开你了,祁随之。”
明暄今天一整天的不正常都在向祁随之传递这个信息,他不敢确认的事情,却被明暄亲口说了出来。
“你走的时候说,让我别跟你分开。”祁随之掐着他的下巴,哑着嗓子问道,“现在,你要跟我分开吗?”
“我不想。”明暄揽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我没有办法祁随之,我没有一点点办法。”
“你要跟我分手吗?”祁随之扯过他的手机,关了摄像模式放到床头柜上。
明暄沉默了很长时间,摇了头。
他从最初的哽咽着说话,到闷在祁随之的怀里颤抖着小声啜泣,再到后来放声大哭。
明暄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喘不过气。
他说“对不起”,他说“我真的好爱你”,他说“我不想跟你分开”,直到说不出话。
一直做到了后半夜,明暄绝望地抱着祁随之索取了一次又一次。
看着一旁睡过去的祁随之,明暄顶着浑身酸痛起身,穿了衣服,从电脑桌上的烟盒取了一根点燃,走进了阳台。
煊赫门的烟嘴是甜的。
但抽进嘴里真苦啊。
明暄想。
凌晨四点多,他打车去了海边。
海水泛着夜空的黑,像巨大的怪物,仿佛要将他吞噬。
等天亮,天亮就该走了。
明暄抱着膝盖坐在海边,仰着头对着单挂的悬月发着呆。
直到有细微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像一滴泪,顺着下滑。
下雨了。
天不会再亮了。
到了下一个夏天,我们正在热恋。
但我们没有下一个夏天了。
明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哭没哭,雨下得太大了。
或许哭了吧,他已经哭太久了。
一直坐到了六点,他带着满身的雨水被三辆车拒载后,终于坐上了去往机场的的士上。
的士驶上高架,旁边传来了不可忽视的引擎声。
明暄顺着玻璃窗往外看。
祁随之甚至没有戴护具,在雨里疾行。
“下雨天这么骑车,这帮骑摩托的迟早出事。”司机“啧”了一声,没好气道。
明暄收回视线,低下头捂住了脸:“……开慢一点,求你了。”
司机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在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脸上看到了几近崩溃的迹象,司机没再说话,放缓了速度。
川崎的声浪一直在耳边。
祁随之在他旁边一直陪着他。
他被放在了机场门口。
没一会儿,浑身湿透的祁随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祁随之。
明暄伸出手试图擦干他脸上的雨水,但他的手是湿的,他浑身都是湿的。
水越擦越多,明暄急得快要哭出声。
“你说不分手。”祁随之捧着他的脸,轻喘着看他,“那我就等着你。”
明暄仰着头看他:“如果要很久呢?”
“多久都等。”祁随之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答应你去GK跑比赛,当我看向摄像头的时候,就是在看着你。”
明暄看着满身淌着雨水的祁随之,一直,一直看着他,舍不得闭上的眼里不断地落泪。
他听见自己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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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生活并非偶像剧, 也不是所有有情人在机场面前相拥后,飞机就会因为大雨而延误。
听着机场内部传来的检票播报声,明暄抬手用手背抹干了泪水, 在祈随之的注视下,走进了检票区域。
他曾经是最为光鲜亮丽的小少爷,而如今整个机场的人,行色匆匆下,找不出有和他一样狼狈的人了。
明暄拿着机票, 进站前回过头望向门口。
祈随之浑身雨水, 站在机场门口看着他, 露出了很浅的笑容。
明暄浑身潮湿,踏上这架飞机。
漂亮得体的空姐向他递了一条毛毯,明暄的素养告诉他应该笑着道谢, 但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得点点头, 从空姐的手上接过了这条毛毯搭在身上,而后闭上了眼, 沉沉睡去。
梦境一片死寂,似有千万只恶鬼扑向他,宛如被拽进了地狱道, 被灼烧, 被肢解, 被推进熔铜中煮至皮开肉绽。
昏昏沉沉下,明暄一会儿发冷, 一会儿又发热。
拖着沉重的躯体回到那幢幽暗的、被无数毒蛇紧盯的别墅。
明成睿和乐娉婷坐在沙发上, 一同回过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他。
忽冷忽热变成了持续的高热, 他甚至无法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隔十数年, 明暄再一次在这里,高烧不退。
祈随之是醒来时发现明暄不在身边,靠着明暄手上那条定位仪手链找到他的。
他出门的匆忙,那辆现代科技感十足的摩托车并没有时间去充足油箱。
看着明暄上飞机,看着飞机起飞,祈随之迈进雨中,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油箱空油。
雨势未减半分,滂沱下,祈随之叹了口气,推着将近五百斤的摩托车走到一公里外的加油站。
疲惫感直涌上心头,短短半天发生事情实在是多的让他措手不及。
祈随之没有家庭的压力,即使自己的父母依旧健在,以他父母的开明程度,想必也不会让他有家庭上的压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来自家庭的压力有多让人窒息,有多无助,也是他完全无法插手,无从插手的。
不幸中的万幸,明暄好歹还在他身边,即使只是精神层面上的,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