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宗誉吼关星罗,关星罗依旧一动不动,牢牢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平时那种微笑,看得关宗誉心火燃烧。
关宗誉不允许自己的权威被忤逆,不再依赖保镖,而是直接自己上前,扬起巴掌,往关星罗的脸上招呼。
江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往关星罗那边扑,但眼见着来不及了。
这时候关星罗撩起眼皮,抬起胳臂挡住爷爷的巴掌。
关星罗懒懒地说:“爷爷,我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用迎合你了。”
他说得直白,甚至不否认以前听话是装模作样,明确地告诉关宗誉,他现在用不着装了,可以跟爷爷撕破脸皮了。
关星罗的一举一动,精准地踩到关宗誉的雷点,从砸摄像头到送鱼,再到带着关皓离家出走,一步一步激怒关宗誉,让他怒不可遏。
与此同时,关宗誉发现,他居然管不了关星罗了。
关宗誉想打关星罗不成,收回手,再次吩咐保镖:“还愣着做什么,一个小孩都搞不定吗?”
江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冲到关星罗的面前,对关爷爷说:“您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吗?”
关宗誉烦闷不已:“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他想了一下才认出江策是总出现在关星罗身边的跟班。
关宗誉一直关注着关星罗,当然知道他有一个小跟班,也知道跟班的母亲曾经在他们家当帮佣,本来关宗誉不希望关星罗跟这种低阶级的小孩来往,但那孩子成绩非常优秀,他也就忍了。
关宗誉没把江策当回事,说:“小孩子别来指手画脚。”
江策站在关星罗的前方,直视着关宗誉。
关宗誉已经六十多了,哪怕保养得再好,染了头发,也有着无法忽略的老态。
这样的爷爷本该是慈祥的代名词,却把关星罗逼到绝境。
江策说:“关爷爷,就是因为你这种傲慢的态度,关星罗才会这个样子。”
关宗誉懒得听江策啰嗦,呵斥保镖赶紧动手,江策继续说:“在您心里,关星罗忤逆长辈,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可您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不会认为这是孩子的错,而是会质疑大人究竟是怎么教的。”
关宗誉闻言,终于正视江策,直勾勾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阴狠。
所谓有问题儿童一定有问题家长,明眼人都知道,叛逆的根源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他们成长的家庭。
江策说:“您每次口口声声说要管教关星罗,限制他的活动,强迫他接受您的安排,结果呢,关星罗是不是变本加厉,您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是这样的吗?”
关宗誉脸色铁青。
他儿子儿媳还在的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关星罗乖巧听话,整天围着他,甜甜地喊着爷爷长爷爷短,笑嘻嘻地讨他欢心,他也知道孙子被养得优秀,从没认真训斥过关星罗。
葬礼之后,一切变了。
他把对儿子的希望与遗憾投射到关星罗身上,关星罗表面上依旧笑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可关宗誉跟所有自负盲目的大人一样,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端着所谓长辈的架子,说:“那又怎么样,关家的子孙不管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应该优秀。”
关宗誉骨子里的血统论没救了,江策摇摇头,再一次戳穿他的心思:“反正您有恃无恐,觉得养废一个孙子无所谓,反正还有一个。”
这种言论太冰冷了,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突,却又不得不默默承认,江策说的是事实。
关宗誉就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道遮羞布被扯开,关宗誉好爷爷的形象彻底崩塌,他的脸色由青变白,最后赤红着脸,怒气滔天:“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家长呢?把你家长喊来,看看你怎么跟长辈说话,没有教养!”
江策不理会关宗誉的恼羞成怒,而是转向关皓,问:“现在有个机会,你跟关星罗易地而处,你住进关家的大别墅里,关星罗搬到外面,你愿不愿意。”
关皓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个人跟爷爷吵架,大气都不敢出,如今江策把战火引到他身上,一时之间,他竟然答不上来。
问他愿不愿意跟大魔王交换,他当然不愿意。
他希望得到爷爷的关注与称赞,不等于希望被爷爷严苛对待。
每个星期吃饭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间别墅的气氛有多么窒息,只有大魔王那样的人才顶得住,换成是他,肯定受不了。
关皓无法当着爷爷的面回答,可他的沉默拖延表明了他的态度,关宗誉气得连关皓都骂:“一个一个都是白眼狼!”
江策无情地揭露关宗誉的过错:“在您眼里,两个孙子都流着关家的血,可您从没考虑过关星罗的心情,强迫他跟背叛者相处,等于用刀子往他心上捅。”
“对于关皓来说,您根本不把他当成独立的人,而是当成替代品,用虚无缥缈的表扬吊着他,让他活得战战兢兢。”
关皓怕关星罗怕得要死,何尝不是因为他常年生活在恐惧中养成的习惯。
“两个孙子都有心理问题,是您这个爷爷没有当好!”
关宗誉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关星罗的这个小跟班如此能说会道,偏偏说得他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在场除了几个孩子,还有裴颖珊和保镖,裴颖珊始终在一旁不吭声,由着江策发挥,等江策给关宗誉定下罪责,冲江策比了个大拇指。
关宗誉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颜面,气得手开始发抖。
他头一次体会到盛怒与无奈交织的感觉,竟然让他无所适从。
他叱咤风云一辈子,唯一的痛苦是独子去世,他怎么能承认是他错了。
哪怕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事实。
江策的语速放缓,说:“我主要还是心疼关星罗,这些年他太难了。”他问关宗誉,“我这个外人都心疼他,您面对自己的亲孙子,就没一点怜爱?”
沉默已久的关星罗终于动了动,他在心里想,江策不是外人,是内人。
他伸手把站在前方的江策拉到身后,他不能总让江策替他冲锋陷阵。
关星罗直面爷爷,语气平缓淡定:“刚才裴阿姨说外公外婆要起诉您争我的监护权,不是开玩笑,我会配合他们,给他们提供材料。”
关宗誉嘴唇动了动,这次没有骂人,听关星罗把话说完。
“在开庭之前,我会搬出去住。”关星罗没有在跟爷爷商量,而是直接发出通知。
哪怕官司要打很久,刚好拖到他十八岁成年,到时候他也能获得自由。
关宗誉冷冷地说:“你外公外婆养得起你么。”
关星罗从小锦衣玉食,关宗誉不相信他能适应外面的生活。
关星罗笑了笑,说:“我妈妈养得起我。”
这时候裴颖珊适时出来说话,告诉关宗誉:“关星罗的母亲在去世之前,早就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她将证据都收集好了,并且将财产进行了分割,为关星罗设立了基金,她委托我管理基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关星罗。”
这件事做得悄无声息,连关宗誉都没发觉。
当时的关妈妈被心爱的人背叛,伤心无助,可她又那么坚韧不拔,难过以后迅速振作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自己和孩子的利益打算,未雨绸缪,替关星罗铺好了一条路。
关星罗手里一直握着母亲给的武器与盾牌,之前忍而不发是因为时机未到。
如今万事俱备,他把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终于即将摆脱监护人的控制。
关星罗拉着江策的手,下意识用力。
他不仅有母亲的底牌,裴阿姨的帮助,他还有江策。
江策的勇气感染了他,他才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第119章 119
关宗誉听闻关星罗母亲的事, 一时之间无法出声。
当初葬礼的时候,亲家闹得很凶,他却因为多了一个关皓, 选择把事情压下来。
他没有儿子了, 多一个孙子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怎么说也愧对亲家,说出去不好听。
没想到关星罗的妈妈居然留有后手,这次关星罗的外公外婆又要告他, 倒是他小瞧亲家一家了。
关星罗无比了解爷爷,知道他此时不说话,实际上正在思考对策, 他捏了捏江策的手心,进行短暂的充电,接着说:“爷爷,我知道你不怕上法庭, 也知道外公外婆胜算不大。”
关宗誉沉着脸,说:“你就是想拖到成年,你别以为十八岁了就能飞出我的手掌心。”
关星罗笑, 不就是威胁吗,他也会:“闹上法庭,我们不一定能赢, 但能让所有人知道你和你儿子做的事。”
关宗誉脸色一变。
关星罗好整以暇地说:“所有人会知道你儿子早在外面有私生子,也会知道你偏心私生子,虐待我逼迫我。”
关宗誉忍不住说:“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而且他也自认为谈不上偏心关皓。
关星罗笑笑:“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上学, 不是囚禁虐待吗?”
关宗誉震惊地望着关星罗, 在他眼里, 这等于血口喷人。
“流言蜚语也许不痛不痒,不过以后你开会的时候, 跟别人谈生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到关家的破事,认为你是个苛待未成年的恶人,这样也无所谓吗?”
爷爷是最在意名声的人,否则也不会把关皓的存在隐瞒这么久。
关星罗清浅地笑着,明明眉目如画,看着却邪恶如妖魔。
关皓在一旁心惊肉跳,他就说大魔王很可怕吧,连爷爷都敢算计。
他正这么想着,冷不防看见关星罗转移视线,两个人对视,关皓差点吓得从地面跳起来。
关星罗望着关皓,笑眯眯地说:“还有这个小学生,我有本事扣住他一天,就有本事扣住他一星期。”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眼神阴森森带着一股凉气,重新看向关宗誉,“甚至有本事带着他彻底消失,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爷爷,你也不想再也见不到你的两个孙子吧。”
话说得太绝了,在场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江策握紧关星罗的手。
他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关星罗身上的病症,只有病了的人才会有这种自毁与毁灭的倾向。
关星罗察觉手被扯了扯,回头对上江策的眼睛,江策正怔怔地看着他。
关星罗这才意识到,他当着江策的面说出了惊人之语,心里一紧,担心江策认为他阴暗恶心。
可江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只有浓浓的担忧。
关星罗垂下眼,用眼帘遮挡自己的情绪。
关宗誉万万没想到关星罗会用他和关皓的人身安全当成威胁的筹码,既震惊又愤怒,他生气地说:“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了?”
关星罗掀起眼皮,刚要开口,这一回裴颖珊阻止了他。
她让关星罗稍安勿躁,对关宗誉说:“关老先生,几个孩子说了这么多,我不信你没有触动。”她的语气平静,感染着其他人,让气氛变得平和,“我们都是大人,没有孩子身上的那股冲动,您作为长辈肯定思考更多。”
既然撕破脸皮,用不着虚与委蛇,关宗誉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裴颖珊说:“以您的手段和能力,对付几个小孩子不在话下。”
哪怕关星罗手里拿着母亲的基金,哪怕他可以用人身安全威胁关宗誉,关宗誉都有无数种方法摁死关星罗。
就像对待商业对手那样。
“我只问您一个问题,您真想那么做吗?想像对待仇人那样对待星星。”她幽幽地问,“你对他一点亲情都没有么。”
关宗誉可以不择手段地让关星罗屈服,但就像关星罗说的,只有鱼死网破的结局。
真的要做到那一步吗。
亲人变仇人,何至于此。
裴颖珊进一步提醒:“星星马上就高三了,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如果这时候出事,一定会断送关星罗的前途。
关宗誉冷冰冰地笑了笑,嘲讽地说:“你们一下子给我定罪,一下子威胁,现在又打亲情牌,正的反的全被你们说完了。”
他不再看关星罗,而是对关皓说:“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关皓再也经不住吓,立刻跑回爷爷身边。
关宗誉冷厉地望着关星罗和裴颖珊,说:“我等着法院的传票。”
说完,他领着关皓往宾利那边走,两个人直接上车,保镖们互相对视,领会了董事长的意思,替关宗誉关上车门。
宾利带着奥迪驶入黑夜,穿过老旧的街区,扬长而去。
江策眨眨眼,问:“他就这么走了?”
裴颖珊抱着胳臂,看着车辆离开的方向,说:“他这是退让的意思,成年人嘛,绝对不会开口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这么做已经意味着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