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老人机扔回给副驾驶座上的应晚,他握紧方向盘继续开车:“不用问了,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接过于白青扔过来的手机,应晚扭头看着他,阴森森地说:“你这种问法能问出来什么?”
于白青不搭理他。
“对付和事佬这种人,你这种手段不管用。”应晚挑起眉头,“要是放在以前,我——”
话刚说到一半,应晚突然噤了声。
他盯着于白青绷紧着肌肉的手肘看了片刻,接着将目光缓缓往上移,落上了于白青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往前一凑,应晚看向于白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哥,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于白青喉结微不可查地一滚,避开了应晚投来的视线。
接着,他松开一只握紧方向盘的手,狠狠按响了吉普车的喇叭:“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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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刚驶下北澳大桥,两人就同时收到了灰背和关星文发来的车辆历史轨迹。
这两人像是知道对方也在介入这件事,消息打包发过来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看了两人发来的GPS行驶路线图,于白青半路踩下刹车,在路口拐了个弯,将车开进了附近的加油站。
轨迹图里,“HY1420”离开泳棚后直接横穿北澳大桥,沿环岛路线兜了好几个圈,像是确认没有被可疑车辆跟踪,才返回了主城区。车辆进入市区后终止了导航,行驶轨迹消失在了一个两人都非常熟悉的地点——港口酒吧街。
于白青和应晚在酒吧街路口的停车场下了车。于白青将路线图放大,指着那辆车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北街的一座旧押局。”
“华登夜总会?”
跳下车,应晚从吉普的后备箱取出用来作为掩护的盲杖,拿杖柄敲了敲面前的石板路:“哥,跟我来。”
即使酒吧街到处都有自己的线人,于白青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华登夜总会的名号,起码这家夜总会并不属于几家出名的大型娱乐场所之一。
他没想到应晚会对港口这片区域那么熟悉,只是通过一个模糊的地点,就判断出了那帮人的去向。
接近中午,酒吧街没什么人。整条街空空荡荡,酒吧和俱乐部要么刚歇业,要么还没开门。放在门口的招牌全都被店员收了回去。只有街边和几家酒吧的后巷躺着几个宿醉的人。
为了不被路过的巡警罚款,店家故意将这帮人扔在店后面堆杂物的地方,等着他们清醒后自行离开。
带着于白青熟练地穿过一条条隐蔽的巷道,应晚闭着眼睛,一边走一边用五指摸索过建筑两侧的墙壁。这是他以前用来识别路线的方法,没想到现在居然也能派上用场。
盲人往往在记忆日常场景的方面比正常人更加敏锐,上天总是公平的,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他打开了另一扇。
绕过大半个街区,两人终于来到了一栋并不起眼的灰色小楼背后。这栋楼原本是座当作押行用途的唐楼,如今三层以上的部分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楼并排经营着两家小型夜总会,其中一家的招牌正在随着微风在半空中来回晃动,上面写着夜总会的名字“Walden”。
二楼的半露天阳台隐隐传出一阵人群的喧闹声,从他们所在的位置抬起头,能看到有几个人围坐在一圈,正在用他们自己的语言碰杯交谈。
于白青略一皱眉,默不作声地将应晚往后回拉了半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等两人的身形全都被墙角的阴影所遮挡,他一只手握紧腰间的枪夹,另一只手拾起脚边的一个碎石块,朝着夜总会门口的台阶抛了过去。
石块砸上台阶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楼上那帮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依旧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应晚刚想问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突然听到于白青出声:“等等。”
他话音刚落,阳台右侧的另一扇门就被人打开了。三个身穿灰色衬衫的平头男人拎着西服走出了房门,一边交谈一边往脖子上系领带。
阳台后面有一条立着雕栏的狭窄走廊,走廊连接着一条能够从二楼下到一楼的铁质楼梯。眼看三人活动着肩膀和脖颈,马上就要沿着楼梯往下走,于白青握紧枪把,凝眸扫视了一圈四周,用极快的速度判断出了附近几个比较容易藏匿的隐蔽位置。
他随时能带着应晚潜伏进暗处,唯一的风险,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对着楼梯口,无论选择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和那三个人迎面撞上的可能。一旦引起这几个人的注意,恐怕也会同时惊动阳台上那帮来路不明的外国人。
于白青在心里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完全没注意到应晚是什么时候扔下盲杖,来到自己面前的。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在头顶错落响动,应晚直接往前靠近了几步。
将手搭上面前男人的左肩,他一把将于白青推到灰色砖墙前,用手抵住了他别着枪的后腰。
墙面上的石灰扑扑往下掉,落了于白青满肩。他的喉头微微一动,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眼前的人攥住了领口。
没等于白青反应过来,应晚已经灵活地解开了他衣领两侧的纽扣,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半踮着脚尖,倾身靠了上来。
于白青浑身重重一震。
颈侧一阵忽冷忽热,应晚身上自带的温热体温朝他袭来,渗入了他的每一处毛孔,令两人的气息须臾间全乱了套。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叼着嘴里的烟,沿楼梯口来到了一楼,正说笑着往他们所站立的位置走。
危险在步步逼近,面前的人却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睫毛因为紧张而颤动着,应晚微微仰起脖颈,轻贴上他冰凉的额头。
“……哥。”
他稍稍启唇,呼出来的气息喷在颈间,温热瞬间包裹住了于白青的全部,“别动。”
小孩的声音很小,轻得几乎听不到,却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口挠痒痒,让于白青的心脏猛地颤栗了一下。
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绷紧,他的后颈顷刻间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应晚背后停了下来。
刚走下台阶,三个人就看到夜总会的后巷尽头站着两名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他们背靠着墙壁拥在一起,似乎完全不顾旁人的目光。
周围全是打碎的酒瓶,酒液沿着瓶口流出来,淌了一地。从几人站立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怀里的那个正在搂着对方主动索取,他们额头相抵,在正午和煦的暖阳下吻得难舍难分。
在原地顿了片刻,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十分有默契地同时转过了头。
他们调转方向沿着路口离开,似乎对夜总会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早已见惯不惯。只是这一次的场面实在是太过于香艳,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还饶有趣味地回头打量了好几眼。
脚步声渐渐远去,确定那几个人没有中途折返的打算,应晚从于白青的颈窝前抬起头。
错位接吻,这是他最擅长利用的混淆视觉的手段。他就是要给对方这种两个人难解难分的错觉,效果越逼真,就越不会让人起疑。
危机暂时解除,缓缓呼出一口气,应晚放下了一直环抱住于白青的手臂。他正准备和于白青解释一番自己刚才的举动,却发现他哥眸中隐隐划过了一道瘆人的寒芒。
紧接着,他就被于白青扶着肩,硬生生给推开了。
或许是担心他会摔倒,于白青并没有用太重的力道,但仍然让他接连往后退了两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揽起被他扯开的领口,于白青一边用手系上扣子,一边冷冷出声:“这就是你说的手段?”
见于白青好像真的生气了,应晚摊开两只手,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哥,下下策而已。”
于白青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人刚走出巷子,转移到靠近主路的另一条巷口,应晚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他打开手机,发现是鬼鸮新发来的消息,说她也已经到达酒吧街了。
他正准备喊着于白青一起离开巷子,去找这家夜总会的后门,就被于白青一把从背后拉住了领口。
于白青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对他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烟味,距离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垃圾场传来了两道若有若无的谈话声。
从谈话内容来判断,应该是刚离开那三人的其中两个。
“没想到都是男的……” 一人嗤笑出声,“你别说,哥几个虽然不是头一回见,倒还挺稀罕的。”
另一个人没接话,只是开口问他:“处理好了吗?”
“死透了。” 男人说。
应晚呼吸一滞,刚在墙背后睁大眼睛,就听到那人继续接道:
“在地下室里,和那个刚抓到的乞丐关在一起。”
应晚:“……”
他这辈子最讨厌人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听到阿布暂时还没事,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那就这样吧,”另一个人说,“不问姓宫的了,走,先去处理了那个乞丐。”
几分钟过去,那两人终于抽完了烟,开始前后脚朝着灰色建筑往回走。
应晚回过头,想问于白青他们要不要跟上,却发现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男人双手抱胸靠在砖墙的阴影里,视线紧紧锁在他的身上,耳根像是充了血,红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第28章 同心
押楼是仿旧式的洋楼风格, 二层全是半开放式露台,任何人只要站在阳台上,就能将周围观察地一览无余。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于白青和应晚所在的位置处于二楼露台的正下方,左右各摆放着几堆杂物和废弃不用的酒柜, 这里距离夜总会的后门距离很近, 也正好处于楼上那群人的视觉盲区。
隐匿在墙角, 他们看到谈话结束的两个平头男绕过夜总会正门, 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后方的走廊内。
让应晚站在原地不要动, 于白青转身背靠着墙角, 开始透过对面停车场倒车的广角镜观察走廊的情况。
站在于白青身后,应晚注意到,只过了短短片刻而已,这人耳侧的那抹红便已经消失殆尽, 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理智与冷静。
观察结束, 于白青回到应晚身边,将墙角的盲杖递回给他:“那扇门是道密码锁,我想办法去拿到这里的WI-FI局域网地址, 你让你的人看看能不能联网解锁。”
“用这个防身, 站在这里等我。”
这件事只能靠应晚的那个卷毛手下帮忙, 关星文隶属于警方, 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不能私自侵入商家的内部网络。
“哥, ”话音刚落,于白青听到应晚在自己背后开口, “你留在这里掩护我, 我很快就回来。”
没等他出声阻止, 小孩已经弯腰从地上捞起了一块酒瓶碎片, 揣在裤兜里, 转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这时候贸然跟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在原地敛神片刻,于白青干脆从腰间拔出枪,侧身来到了巷子口。他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夜总会大门,随时准备进去接应。
不知道应晚突然想到了什么办法,但看小孩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决定相信他这一次。
时间才刚过去不到两分钟,他便看到应晚猫着腰,从巷子的另外一头溜了回来。
只是来回一趟,小孩的衬衫纽扣便往下解开了两粒,颈部还多了一张创口贴。
看到应晚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模样,于白青的神色倏地阴了下来:“你干什么了?”
应晚抿着唇笑了,他撕开创口贴,给于白青看锁骨处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我拿碎片刮的,稍微掩饰了一下,和前台说是在门口被客人弄的,问她能不能给我张创可贴。”
一边对面前人说着,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老人机,开始给灰背发送短信:“趁着她转头去柜子里找,我就把贴在墙上的账号密码全给记下来了。”
把得到的信息全告诉了灰背,应晚抬起头,发现于白青的视线一直落在他锁骨间那道被划破的伤口上,眼神中带着种瘆人的压迫感。
几秒钟后,于白青将手里的枪塞回后腰,别过了头:“回去打个破伤风。”
这时,一阵手机的震动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响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古怪氛围。
电话里的灰背有些激动:“太好了老大!那里用的确实是联网安保系统,再给我两分钟,我马上就把密码权限给破了!”
键盘的敲击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两分钟后,两人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滴滴”一道轻响,灰背远程解开了夜总会的密码锁。
“我重置了这里的监控摄像头,但不知道他们的人多久会发现蹊跷。”挂断电话前,灰背提醒他们,“鬼鸮在外面等着接应,你们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