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人愣了一瞬,随即马上反应了过来。伴随着一阵敲击键盘的声响,那人很快给出了答案:“这家快递公司并没有工号18067的员工……你在帮警方查案子?”
“我有那么助人为乐?你第一天认识我?” 应晚弯了下嘴角,“挂了啊。”
“靠,鸟儿你——”
挂断电话,应晚回到自己的床边,用床头柜上的座机拨出了一个三位数的电话号码。
座机“嘟嘟”响了两声,听筒里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把玩着手中冰冷的金属物体,他半眯起眸子,将黑黝黝的洞口往上一抬,瞄准了一对站在电线杆不远处,正在争执的年轻夫妻。
“你好,我要报案。”
“我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寄来的包裹。” 拇指钩住扳机护圈,第一发子弹上膛完毕,应晚垂下眼帘,声线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慌张与无措,“里面好像装着……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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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下九区警署打来的电话时,于白青正坐在技侦科的办公室里,和负责笔迹鉴定的技术员在工位前大眼瞪小眼。
技侦科办公室里的每一张桌子上文件都堆成了小山包,据说这习惯是他们老大关星文给带出来的。
在文件堆里埋头翻找了半天,技术员抽出一张复印纸:“有了!”
“这份文件上有两个签名,左边那个是真的左撇子写的,右边那个是装的左撇子写的,于队你能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于白青还没来得及回答,技术员就推了推镜片,满脸严肃:“当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其中的细微差别的,这时候就要用到我们笔迹鉴定中的——”
“老于,下九区警署的人打电话找你,很急!” 老刘匆匆忙忙地走进技侦科办公室,手里的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于白青盯着技术员手里的纸张: “忙。”
老刘补充: “好像是你弟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落入了于白青的手里。
警署的警察在电话里告诉他,有人往他家寄了一只手枪,一个自称是他弟弟的盲人青年打电话报了警,却在等待警察上门的时候不小心持枪走火,对着他家公寓楼下就是一通乱射。
电话里的警察还说,他弟现在被吓坏了,什么也问不出来,一直说要等他回去。
于白青:“……”
“有人受伤吗?”他问。
“幸好他不会用枪,没打中人。”警察说,“我们调取监控,发现射出的子弹差点误伤一对年轻男女,两人受惊以后很快离开了现场,我们目前还没找到人。”
先是连续两起毫无头绪的凶杀案,接着又有人往自己家里寄了一把枪,他弟还持枪走了火。二十四小时没睡,于白青感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带着阮天杰一起赶回公寓,于白青第一眼就看到自家弟弟呆呆地坐在沙发前,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
应晚身上穿着一件居家白T恤,一头黑色短发半干不干,额前几缕发丝微微往上翘,发尾还在湿漉漉地贴着脖颈和肩胛,像只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小狗。
辨认出了自己的脚步声,受惊的小兽神色慌张地抬起头,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没说。
看到于白青来了,下九区警署的一名警察将密封在证物带里的手枪递了过来:“于队,这是快递盒里发现的枪,暂时查不到对应编码,我们怀疑并不是境内出产的型号。”
即使于白青已经受处分降了职,这帮人跟他共事久了,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口。
只拿起证物带看了一眼,于白青便已经认出了这只枪的型号——迈克恩D38。
这是一种精度很高的军用小口径手枪,当初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所在的作战小队曾和拿着这种枪的军火商进行过正面交锋。然而这类枪实用性并不高,除了在物资缺乏的三不管地带被拿来当作突击任务时的武器,早就被一些效率更高的型号所取代了。
与其说这是一把趁手的武器,不如说这更像是一种象征,象征拥有它的人有多么的危险。
而他,恰好是会使用迈克恩D38的人之一。
“打出去的弹头呢?”于白青问面前的警察。
“子弹打中了路边的消防栓和电线杆上的电箱。幸好这条线路比较老旧,和居民区的主电网分流了,电箱的火没蔓延。要是真射中了人,或者射中了小区主电箱,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想起刚抵达现场时看到的火花四溅的情景,这名警官心里还有些后怕。
将手枪递给身后的刑事鉴证科人员,于白青的视线回到了坐在沙发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应晚身上。
屋内开着制冷空调,这人身上的湿气却还没散干净,独自一人孤零零坐在沙发的角落,看起来有些可怜。
于白青没吭声,只是大步走进卫生间,取出一块干浴巾,扔到了应晚的膝盖上。应晚怔了一瞬,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展开膝盖前的浴巾,乖乖把自己裹作了一团。
“……哥,”送下九区的警察离开公寓,于白青听到应晚在自己身后低声开口,语气内疚极了,“我以后不会随便乱动东西了。”
暗地里危机四伏,只有他最无辜。
跟着众人下楼,于白青带着阮天杰走到吉普前,给他递了根烟。
“一枪射爆电箱总闸,” 抬头望着头顶那根惨不忍睹的电线杆,阮天杰忍不住出声感慨,“要不是我知道你弟眼睛不好使,这不得算个咱们队里的狙击手预备役?”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于白青没说话。
过了一会,阮天杰听到老于在耳边缓缓出声:“老阮,你觉得我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小晚?”
“嗯。”
阮天杰选择实话实说: “和圈子里传的不太一样。”
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于白青只叼着嘴里的烟,没点火。
阮天杰犹豫半天,还是没敢在老于面前乱说他弟的坏话。
繁市的富二代们自成一圈,他阮大少要不是从了警,那在纨绔里也能排得上第一梯队。
可惜由于工作缘故,那帮哥们平时很少和自己兜底。他只知道应晚和那群人有金钱上的交易,却并不知道具体交易的内容。
老于这几年出生入死,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更别说管他弟了。那孩子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玩消失,最后居然真的没了踪影。
于白青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只是靠在吉普车前,盯着楼上那扇公寓的小窗出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天杰听到于白青在耳边淡淡出声:
“吃人的小东西。”
第9章 温柔陷阱
清晨的小吃街挤满了早起的上班族,在早点铺子前排成长龙。包点师傅一次又一次打开蒸笼,袅袅蒸汽升上半空,肉香飘满长街老巷。
好不容易才排到自己,陈安阳攥着手里的五十块钱,从人群中钻出个头:“五盒小笼包,分开装,谢啦——”
老板打开蒸笼数了数:“巧了,小笼包刚好还剩下五笼,等我给你装啊。”
等着店家装好袋,陈安阳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一名原本站在队伍末尾的中年人突然插了队,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
他一路来到早点铺旁,从兜里掏了一把零钱递给老板:“阿仔,我家里几个小孩也要吃,剩下几笼能不能给我?”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老实人陈安阳愣住了:“可,可是——”
章队阮队还有于哥,加上自己和几个值夜班的哥们,他们办公室里坐着一群刚开完早会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自己也是排了很久才终于排到的,被这人说插队就插队了?
排在后面的几人看到陈安阳半天没吱声,忍不住说了几句:“他手脚不方便,排那么久队多辛苦啊,你要不就让给人家吧?”
“就是,小伙子你就大度点嘛。”
拎着刚装好的塑料袋,老板一下子陷入了纠结,视线在中年人和陈安阳之间来回流转:“唉,你看这……”
被身后的人指指点点,陈安阳的耳根逐渐有些发烫。他肩膀上还别着刚到手的正式警徽,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这点小事与人争执起来,回去肯定要挨章队于哥他们一顿痛骂。
“行吧……”陈安阳默默将手中的钱塞回口袋,“这些你都拿走吧。”
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两手空空地回局里,刚往回走了没两步路,突然听到背后的人行道上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敲击地面的脆响。
【哒——哒——】
包子摊前传来一道礼貌的年轻男声:“五笼小笼包,谢谢。”
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陈安阳回过头,看到冒着热气的包子摊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于队他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小吃街的附近。他手里握着盲杖,一名乞丐模样的瘦小少年在一旁搀扶着他的手臂。这两人一在包子铺前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来人完全无视了后面排队的人群和一旁面色古怪的中年人,从善如流地把钱递给了包子摊的老板:“刚好五十,不用找零。”
十分钟后。
市局大院门口,小乞丐将手里的几个塑料袋交给陈安阳:“晚哥让我给你的。”
瞥了眼靠在对面巷子口,一口一个小笼包往嘴里塞的应晚,他弱弱出声:“刚才那个人……”
于队他弟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按刚才的情况来看,应该早就在暗地里窥听包子摊的动静很久了。
“去隔壁买菠萝油去了。”小乞丐腮帮子鼓鼓的,明显刚吃了俩包子,“他没和晚哥争,晚哥也没赶他走啊。”
在心里想了想,陈安阳发现这好像确实不能怪应晚。
毕竟这人什么也看不见,应该纯粹是过来帮忙的。
小乞丐接着说:“晚哥让我告诉你,于大哥不爱吃小笼包,下次可以给他带点蒸饺。”
眼看上班时间快到了,陈安阳也没准备久留。拎着小笼包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他沿着人行道走到对面的巷子口,对靠在墙角的应晚点头道谢:“今天多谢你了,我回去以后会转告于哥——”
“陈警官,替我保密。”应晚笑起来,“我哥要是知道我一大早偷偷溜出来,又得发愁。”
陈安阳:“……”
原来你也知道啊?!
支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于哥对他这个没血缘的弟弟有多头疼。上周在家里持枪出了事故,差点伤到普通民众,害得于哥连着加了好几天班,黑眼圈都重了不少。
和站在巷子口的一大一小两个人道了别,陈安阳匆匆刷卡小跑回了市局大院,却在走进大门前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眼街对面。
小乞丐吃饱喝足了,站在盲人青年的面前兴奋地手舞足蹈,似乎在分享什么有趣的事。青年的身形掩映在树荫下,他微微偏过头,正在认真倾听小乞丐说话。
清晨的一抹光藏在那双眼睛里,有安静,也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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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警察走进了市局大院,应晚对面前的阿布扬了扬下巴:“接着说。”
“一开始调查的时候,我只查到那家酒馆的老板是外国人,在国内开了几家风格类似的酒馆和咖啡馆,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拍了拍吃得圆滚滚的肚皮,阿布接着汇报,“我又找其他途径打听,排查了一遍这老外入境后的行踪,发现他的银行账户在两个月前多了一大笔入账。
“老大,你猜这位好心的资助人是谁?”
应晚:“你吃饱了?”
“嘿嘿,不是想留个悬念嘛。”单手挠了挠头,阿布赶紧把手里的满满一袋小笼包藏到身后,“是一个名叫宫津的资深会计师,这人今年五月刚回到国内,目前是和裕置地新上任的CFO。”
“我还调查出来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挺有意思的。”
阿布这次倒是没再留悬念:“宫津是和冠玉的现任男友,两个人维持了近两年的地下恋情,据说都快发展到出国领证的地步了。”
胸口微微动了动,应晚唇角往上微翘,不知道在笑什么。
“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还是按兵不动吗?”阿布问。
自从回到繁市,他们一直都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着老大的指令。然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们老大仍然没有开始采取任何行动,仿佛真的拾辍拾辍开始摆摊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