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口子打完轩轩,睡了一觉接了个电话就又出去打牌了,留浑身伤痕的轩轩在家里。之后轩轩饿了,就带着伤出门找吃的。
但垃圾桶边除了轩轩,还有流浪狗。魅魅和阿纸那次遇到轩轩时,轩轩就是跟流浪狗抢食没抢过,小腿还被流浪狗的牙齿刮掉了皮。
小孩又饿又疼又怕,找不到谁来帮他,只能躲起来哭。
轩轩平时没有大人管,总是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尤其是现在天气热,轩轩每天在垃圾堆里打滚,身上气味更明显。不止大人遇见他了要绕道走,小朋友也不愿意和他玩。
轩轩平时没有朋友,很寂寞,奇怪的魅魅和可以说话的小纸人虽然长得很怪,却是这两年第一个主动靠近他的存在。
轩轩叭叭地跟两小只说了很多话。
魅魅和阿纸听了,很多都不理解,但有一点它们知道,就是轩轩很饿,想要吃东西。
魅魅和阿纸平时都是吃祝微生给的香。因为祝微生从来没吃过香,所以它们知道人类不吃香,得吃饭。
两小只就让轩轩去吃饭。
轩轩说吃饭要钱,他没钱。
两小只当时也没钱。
之后两小只帮轩轩在垃圾桶边把风,以免他再被流浪狗咬,才让轩轩成功在垃圾桶里翻出两个别人扔掉的坏苹果吃掉,勉强把肚子填了。
等第二天再去找轩轩玩之前,两小只就问祝微生要钱。
两小只无法区分冥币和人民币的区别,但两小只都知道有一种祝微生常用的钱很珍贵,祝微生自己都舍不得用,所以它们让祝微生给它们不那么贵的烧出来的纸钱。
轩轩虽然还不识数,但人民币长什么样他是知道的。在看到两小只递过来的冥币时,轩轩虽然疑惑这钱他从来没见过,但既然两小只说可以买吃的,他就拿着钱去了附近的小超市。
然后差点就被超市老板暴揍一顿,连人带冥币被一起赶出了小超市。
轩轩最后只好又去翻垃圾桶。
这一次两小只长记性了,问祝微生要可以买人类食物的人民币。
祝微生听完要钱原由,给了两小只几张小额纸币,方便不会数数的轩轩使用。
现在时间太晚了,祝微生准备明天亲自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课程结束,祝微生走出校门,跟着魅魅和阿纸的指引,去了它们经常和轩轩碰面的地方。
之前去游乐园时祝微生也坐车经过这一片。这是片老旧的街道,各处都显得又破又乱。
昨天忘记让魅魅和阿纸问轩轩住哪里,这会儿祝微生打听了一下。轩轩在这边知道的人挺多,有人给他指路,轩轩家就在这里面某栋小区顶楼。
祝微生循着路线找过去,进单元楼刚走了几道阶梯,祝微生就听到上面楼层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还有男人大喝大喊的声音。
越往上走,声音越近。
等祝微生抵达轩轩家所在楼层时,就见三个叼着烟的壮汉正堵在一道房门前,对着那道门又是拍又是踹,骂骂咧咧。
“刘昌开门!还钱!”
“再不出来信不信把你家门卸了!”
“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祝微生踏上最后一道阶梯,一股奇怪的味道忽然飘到了他鼻尖。
祝微生鼻子微皱。
这时,三个汉子齐齐转头看向了他。
“你找谁?”一个壮汉眯着眼打量祝微生。
祝微生回神,面不改色,道:“我找刘昌,他欠了我钱。”
可能是看祝微生模样斯文,细皮嫩肉的,汉子嗤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轻视,“也是催债的啊,不过凡事先来后到,我们先来,刘昌有钱也先得还我们的。你现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祝微生准备去楼下问问,转身走了。
身后再度传来拍门声和骂声。
祝微生下了一层楼,恰好见轩轩家楼下的住户大婶正打开门往楼梯上面看,口中还抱怨着,“这些人怎么还没走啊,都说了刘昌一家子今天都出去了,上午来,下午也来,怎么这么不信呢。真是,吵死人了。”
看到祝微生,大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准备回身关门。
“婶婶,你好。”祝微生礼貌开口,“请问刘昌是轩轩家吗?”
听到他说“轩轩”俩字儿,大婶停住关门的手,“是啊,刘昌是轩轩爸,你找他啊?”
“我找轩轩。”祝微生道,“不过我看轩轩一家好像都不在,他们去哪儿了?”
大婶说:“年轻人,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新搬来的租户?”
祝微生说自己是学生,前两天在路上看到轩轩一身伤在翻垃圾桶,打听了下他是这里的人,今天有时间,就特意再过来问问轩轩的情况。
“唉,刘昌两口子还是轩轩爹妈呢,还没你们这些外人关心他。”大婶长叹一声,有些忧心地回答祝微生刚才那个问题,“轩轩一早就被他爹妈带着出门了,眼看天都黑了还没回来,平日见到轩轩就非打即骂的两个混账,也不知道带轩轩干什么去了。”
大婶对刘昌两口子意见很大,对着祝微生一个陌生人,也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她见祝微生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就自来熟地就说起了楼上这两口子。
大婶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真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做父母的。
轩轩的爸爸刘昌,当年高考失利后就一直东一岔西一岔地混着,后来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开始沉迷打牌。
刘昌父母试着管过,但是管不住。
轩轩的妈叫孙茉莉,是外来的打工妹,曾经租住在他们这一栋里面,经常和刘昌碰见,一来二去就熟了。
刘昌脸长得还行,孙茉莉就起了心思,她觉得刘昌家虽然没什么钱,刘昌也没个正经本事,但好歹是本地人,家里还有一套房子,破是破了点儿,但好歹有个固定落脚的地儿。
女的有意,很多男的都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就交往了。交往之后的孙茉莉,接触了刘昌的那些朋友,被刘昌带着也学起了打牌。
牌这东西,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沉迷。孙茉莉以前没接触过,一接触就一发不可收拾,牌瘾变得比刘昌还大。
因为找了个本地男朋友,孙茉莉原本的工作也不好好干了,天天就念着打牌,最后被老板给开了。开了之后她也不在意,反而觉得有更多时间打牌了。
这么每天跟刘昌一起混着,孙茉莉房租到期后,她的肚子也挺了起来。没办酒没领证,孙茉莉直接带着大肚子住进了刘昌家,没多就生了轩轩。
生轩轩那天孙茉莉两口子都还坐在牌桌上,孙茉莉羊水流出来的时候,别人催刘昌,刘昌还只顾着摸手上的牌,让孙茉莉等等再生。
其他人看不下去,帮着把孙茉莉送去医院。结果孙茉莉在去医院的路上,也还惦记着她刚才那把没来得及糊的好牌。
生了轩轩之后,坐月子期间孙茉莉不好出门打牌,就天天把人叫家里去,和刘昌一起,都扔下孩子不管,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打牌。
儿子不省心,娶个儿媳妇也这么不靠谱,偏偏刘昌的老父老母心很软,于是任劳任怨,放任儿子儿媳吸血。
前面几年两个老的还在,轩轩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但两个老的在前两年一前一后病死后,轩轩就彻底成了没人照顾的小孩儿。
周边的邻居已经放弃劝说刘昌两口子了,看小孩可怜,就今天你多做点菜,明天我做多点饭,起先轩轩倒也没饿着。
可要不说这两口子不是人呢。
两个老的去世后,刘昌和孙茉莉很快把老人留下的钱给输光了。但两人一心惦记着打牌,不愿意去上班,于是到处借钱。
等到没人借钱后,两口子就开始讹人。
有次一个租户看轩轩身上带着伤,得知他赌鬼爹妈又去打牌了,还没吃上饭,就好心给了他一块蛋糕吃。结果这两口子知道了,扭上门去非说轩轩因为那块蛋糕吃坏了肚子,要对方赔钱。
哪怕轩轩哭着说他没有吃坏肚子,两口子也一口咬死这个说法。两人还当着那租户的面连着打了轩轩几巴掌,骂轩轩不知好歹,胳膊肘往外拐。
那租户气得差点没和刘昌两口子打起来,但最后还是忍下了。租户不忍轩轩再挨打,也不想和这样的混账人浪费时间,自认倒霉赔了两千块。
之后这个租户嫌和刘昌两口子住一栋晦气,租期没到就搬走了。
这事儿一出,楼层里原本那些经常接济轩轩的住户也不敢再给轩轩东西吃了,于是饿肚子成了轩轩的家常便饭。
大婶说到这,抹了下眼泪,“轩轩那孩子也懂事,知道他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就算我们再偷偷给他塞东西吃,他都不敢要了,那身上瘦得啊……”
轩轩的处境比祝微生预想的还要恶劣,他道:“社区呢?”
提起这个大婶就气,“社区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那俩就是滚刀肉,仗着自己是轩轩血亲,各种闹,社区拿他们都无可奈何。”
不止社区,妇联、派出所那边,能来的都来了。可前头人一走,两人转头就能拿轩轩撒气。
甚至到后来两人还学聪明了,打孩子也不打在明处,打在衣服遮住看不见的地方,还不许轩轩哭出声音。
众人还以为这两口子稍微学好了一点,就算不给轩轩饭吃,也没再打孩子了。若不是有次轩轩走路一瘸一拐,被人扒开裤子看到大腿上的烟疤烫伤,他们都不知道这一点。
很多人都提议过是不是可以把轩轩交给别人养,可刘家这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孙茉莉那边亲戚穷,也不可能养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娃。
而且刘昌两口子再烂,他们也是轩轩的爹妈。真要把轩轩放到别处去养,就算是政府,这两口子也能立即赖上门讹一笔。
这时,楼上再次传来响动。
三个汉子敲了许久的门,终于确定刘昌两口子真的不在家,这会儿正从楼上走下来,口中依旧骂骂咧咧。
“他妈的,白跑一趟。”
“明天再来,看这俩能躲到什么时候。”
“明儿去问问,刘昌家房子能值多少钱。”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大婶小心地往下探头看一眼,而后冲着底下啐了一口,“总算是走了,这些放债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昌两人欠债很多?”祝微生问。
“怎么不多。”大婶说。
刘昌爹妈去世后,刘昌两口子就一直没上班,但两人又一直在打牌,那这钱哪来的呢?周围熟人早就不肯再借钱给他们,两口子没有收入来源,就去借了高利贷。
人家放债的为什么放贷给他们,无非就是看中了他们的房子。这边房子破归破,却也值一些钱。
大婶说,两口子借的钱利滚利,听说已经滚到一两百万了,只怕是卖了这房子都不一定够。
就前一阵,催债的上门,把两口子堵个正着。两口子把轩轩往催债的人身前一推,说拿孩子抵债。
轩轩当时哭得楼下几层的人都听到了,一直求两口子不要卖掉他。
那催债的人也怒了,倒不是怒两口子这丧心病狂的做法,而是他知道人口买卖是犯法的。
那人当即就一脚一个踹过去,骂两人是把他当傻子坑啊,一个破小孩能值几个钱,他们可是欠他上百万呢!
这些人盯着刘昌家这套房子,最近来得尤其勤,不止搞得刘昌两口子战战兢兢,他们这些楼下的住户也跟着遭罪。
祝微生看了一眼楼上,“轩轩今天什么时候跟他们出的门?”
“天才亮呢那会儿,我出门锻炼,正好碰到他们。”大婶记得很清楚,说着愈发担忧,“那两口子都是夜猫子,从来没起那么早过,我当时问了他们一嘴干啥去,结果被他们瞪了一眼。年轻人,你说那两口子欠那么多债,他们不会真把轩轩带去给卖了吧?”
祝微生思及在轩轩家门前闻到的那股味道,如果只是单纯卖掉倒是好了。
“婶婶,你知道轩轩的出生日期么?”祝微生抬眼问。
轩轩生日大婶是知道的,她说轩轩出生那天,送孙茉莉去医院里的人就有她,她还是等轩轩出生后才离开的。
祝微生道:“我会一点点八字测算,我直觉轩轩有危险,想算一算。”
大婶一听,先是怀疑,“算八字?你要不先给我算算?”
说完,大婶立即报了个出生日期出来。
祝微生略一算,有些无奈,“婶婶,这八字应当是你家中小孩的吧。小孩乙酉年出生,八字见午,命带文昌星,这说明你家小孩很聪明,未来学习方面会非常出色。”
大婶先是惊讶,而后乐道:“年轻人算得挺准,这是我小孙女的八字,她学习非常好,前几天老师才联系我们准备让她参加国际奥数竞赛。”
这回大婶放心下来,利索地把轩轩的出生日期报给了祝微生。
祝微生对着掐指一算,算出八字主人的幼年时期符合轩轩目前的遭遇,是轩轩的出生日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