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快要从李家饭店走过时,李家饭店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伴着一道尖利的小孩哭声,李家饭店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壮年汉子双手抱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孩跑了出来。
“车!车呢!”李家饭店的女老板跟着跑出来,身上沾了大片血迹。
她面色惨白,已经慌了神,一边让人去开她的车,一边惊慌失措地去擦男孩脸上的血,“龙龙别怕,妈妈在这,妈妈送你去医院!”
祝微生一行人惊得站在一边。
“我去,这怎么了?”
这波动静闹得挺大,之后又有不少人从饭店里跑出来。在女老板要的车子开出来之前,有热心的人帮着止血。当然,更多的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围观。
从这些围观的人口中,祝微生他们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
李家饭店一楼大厅的一侧有一个鱼缸布景,很大很漂亮,来店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鱼缸玩。
这个龙龙是女老板的儿子,平时放假会来饭店里待着,出事前就是跟一群小孩在鱼缸面前玩。
玩着玩着,龙龙脚下一滑,脑袋就冲鱼缸撞上去了。
那鱼缸挺厚的,别说一个小孩,就是一个成年人想要撞破都不太容易。结果龙龙这一撞那鱼缸直接就碎了,头和脸都被碎玻璃严重划伤。
亲儿子遭了罪,一脑袋的血,女老板当时差点瘫在地上。
很快,李家饭店的员工把车开来了,女老板抱着儿子上了车,没命似的往医院赶。
沈健说:“至少一指厚的玻璃都能撞碎,这也太倒霉了,那小孩不会也吃了木虫吧?”
“身上的确有气运流失的迹象。”祝微生道。
沈健顿时觉得讽刺,“大人作孽,小孩遭报应,可惜了。”
这种事,就应该自作自受才对。
一群人继续往下一摊走,沈健见祝微生手里不知何时把玩着一张符纸,道:“这事儿你要管啊?”
祝微生点头,木虫由盼木生出,想要毁掉木虫,毁掉盼木就可以了。他准备等入夜,抽个时间把这事解决了。
沈健顿时觉得他可以开始准备鞭炮了。
到了晚上,玩够了的沈健和林波等人先回了宿舍。
祝微生把沈健留给打杂小姐妹的生日蛋糕找个地方祭祀给她们后,拿出中午把玩的那张符纸。
符纸里收集着木虫们散发出来的异香,这些异香都是它们身上的气息,凭着这些,祝微生可以追踪到它们栖身的盼木的位置。
祝微生点燃符纸,黄色的火光在夜里特别显眼。
白色的烟气在火光下慢慢形成。
不知道盼木生长在哪里,有多远,祝微生用一支香借用了一条阴间道。然后祝微生掐诀一挥,烟气便钻入刚裂出来的口子,引着他向前走。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按实际路程算的话,离祝微生出发的地方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烟气带着祝微生来到了一个位于一座山脚的房子里。具体来说,是一座挺破旧的瓦房的后院。
后院用围墙围起来,即便实在夜色中,祝微生也可以看出这围墙是新修没多久的。
在这个后院里,种着一棵树冠开阔,浑身是刺,大概有四五米高的树。
此时这些树上,主干和分枝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圆形果子,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以祝微生的双眼细看,可以看到这些果子在轻轻地蠕动。
这些果子就是盼木木虫,而这棵树,就是祝微生要毁掉的盼木。
除了树上的木虫,在盼木的树下,还不停有大小不一的木虫从土里钻出来。它们爬上盼木树干,寻到合适的位置就停下来,打眼一看,就像已经生长很久刚成熟的果子。
找到了盼木,祝微生拿出符正要把这树烧掉,房屋那边忽然传来动静。
祝微生一顿,退到一旁的柴垛后面躲着。
土里的木虫也停止了活动。
两道脚步声从房屋后门走出来。
祝微生探目看去,出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六十多。两人一个手里扛着把梯子,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箩筐。
两人一起走到盼木树下,年轻男人架好梯子,开始动作熟练地摘树枝上的木虫,摘下一把就往箩筐里一扔。
老人也在帮忙。
两人摘了一会儿,年轻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开了免提,对面就传来一道疲累的女声:“老公,你明天过来先不要急着回去,香团的事先交给爸,你去医院照顾龙龙两天。”
这声音耳熟,祝微生听出是李家私房菜女老板的声音。
男人衣服胸口有兜,他把手机放在兜里,手上摘木虫的动作没停,语气不太在意,“爸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你不是说龙龙的伤没啥大问题嘛,请个护工就行了。”
“护工哪里照看得好。”女人有些烦躁,“我天天盯着店都要忙死了,你一天除了送香团过来也没别的事干,就不能帮我多分担点儿?”
男人将一把木虫砸进箩筐,“我这还不叫分担?你以为我天天想待这破乡下摘这东西。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带儿子的,都说了让你看着点不能让龙龙再偷吃这东西,结果他还是出事了。”
“你让我看着点,你为啥不自己看着点。”女老板生气道,“老娘天天在店里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还要怎么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除了送一送香团,天天余下的时间就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打牌喝酒。”
两口子隔着电话吵起来,树下的老人见状,木虫也不摘了,蹲到一边拿出烟开始抽起来。
老人猛吸一口烟,沉声道:“这香团就不是个好东西,龙龙都出事了,这生意我觉得越做越不踏实。要不别做了,再下去肯定会遭报应的。”
老人这一插话,男人和女老板顿时不吵了。
女老板说:“爸,咱以后把龙龙再看紧一点就行了。实在不行,再等俩月我们就可以在隔壁市买套房子,到时候你带着龙龙住过去,我和老公平日有空就过去和你们聚聚,反正离得近。”
男人也说:“就是。爸,这回可是老天爷给我们送钱,你现在说不做这生意,那不是让我们自断财路么。反正我们也不吃,别人吃了顶多倒霉一点,出不了什么大事。”
女老板补充:“而且只要咱们嘴巴紧一些,不要透露一星半点,也没人会觉得他们出事是吃我们这东西吃出来的。”
柴垛后面的祝微生摩挲着手里的符纸。
上午在李家饭店的时候,就有一位帮女老板说话的顾客说过,饭店里的菜女老板自家也吃。木虫会迷惑人食用它,李家人应该就是第一批被迷惑食用的人。
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早已察觉到吃了木虫会倒霉。女老板一家还会防着自家儿子偷吃,可见他们现在已经没再吃这东西。
他们被请出去时,女老板曾提醒他们看收银台上的检测证书,当时祝微生在收银台里那个服务员身上看到有气运流失的痕迹,想来店里服务员平时的饭菜里也有木虫。
吃了木虫的服务员倒霉起来,万一在上菜的时候也脚一滑,然后把菜盘子扣到客人头上,那就会坏了店里生意。所以为了保险,李家饭店才会定期就辞退一批。
财帛动人心,女老板一家对使用木虫后的种种后果知道得很清楚,可他们还是把它用来赚钱。就像他们说的,反正自己不吃就行,倒霉也是别人。
那边,女老板忙着照顾儿子,已经挂了电话。
男人和老人继续摘木虫。
“爸,让你找的其他香团树你找到没有?”男人说,“你说我们这山里有一片,虽说这山很深,寻常很少有人往里走,但就怕真有人像我们一样发现了这树的好处,到时候来跟我们抢生意。”
“不好找了。”老人道,“这树当年我也是迷路才遇到,把它当枸橘挖回来。现在那山里几乎没人去,里面的树木密得不行,我找了好几天,半点印象都没有。”
“还得继续找啊爸。”男人道,“你看一棵树就把咱家的店带起来了,我和你儿媳妇还准备下半年去盘一个更大的店呢,到时候需要的香团会更多。而且,我还想把生意做到全国,到时候全国开分店,我们提供香团就行。这么一棵树,哪里供应得上。”
“摊子铺太大了,会出事的。”老人忧心忡忡。
男人不以为意,“你担心啥啊爸,就是出事,那也是别人出事。咱们现在怎么样都比之前欠款几百万差点连房子都没了的时候强吧。你看短短两个月咱们就把债都还清了,以后我们两口子负责开店赚钱,你就只管带着龙龙享福,多好啊。”
老人也舍不得到手的财富,犹豫着点头,“我明天再去山里找找,不过就算找到,那些树也不一定都开始结香团了。”
老人说他当年在山里迷路,以为自己撞到了一片枸橘林。因为枸橘可以入药,他就挑着最大的一棵挖出来移栽到了家中院子里。种了几十年,这枸橘一直没开花结果,因为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老人早就跟着儿子住进了城里,这棵枸橘树就一直种在后院没管过。
俩月前家里的饭店开不下去,又欠了那么多债,他们准备关店,把房子卖了抵债回老家生活。
老人就提前回老家收拾老房子,回去头天那枸橘树除了长得大了些没其他变化,他当时还想着要把枸橘树砍掉多种些菜减轻开支。没成想第二天起来准备砍树时,那树干上忽然就结了密密麻麻的白果子。
那些果子看起来是在太诱人,老人当时就想尝一颗,但因为他从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怕有毒,所以忍住了。
然后他就摘了几颗喂给村里的野狗,见那些狗吃了没事,老人才试着尝了一口。
当时生吃味道不错,但口感有点怪怪的。老人以前就是颠勺的厨师,喜欢开发食材,他瞧着白果子像剥掉的大蒜,就把它煮熟了吃,没想到味道意外的好。
好到当天只要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人都要扯着嗓子问一句他家在做啥好吃的。
而在李家眼里,这香团不止好吃,还让穷途末路的他们一家看到了东山再起的新商机。他们一边研究香团的吃法,一边准备重新开店的事。
但就在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回程时,他们一家四口忽然接连发生倒霉的事,而且几人的身体都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如果只是自家,那还只能说是巧合,但和他们发生相同状况的还有些村里人。
为了试新菜受不受欢迎,李家人给村里的人免费试吃了几天的菜。那些凡是参与了试吃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倒霉事件发生,气色也都没之前好。
真正让李家人怀疑是香团的问题,还是香团的生长速度。它们长得实在太快了,不管头天他们摘掉多少,第二天都又会重新冒出更多。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果树。
为了搞清楚香团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还专门去图书馆里查资料,上网搜,但什么都没搜出来。拿去做检测,检测结果竟然还现实对身体有益。
他们再回忆,刚吃香团那几天,他们的确感觉身体变得比平时有力。但之后就像是加倍偿还一样,从比平时有力变得比平时虚弱。
而且他们还发现,每一个第一次闻到香团香味的人,似乎会短暂失去理智一阵,满脑子只想着把它吃下去。之后虽然再闻见想吃的念头不会那么强烈,但那种诱惑依然存在。
像中了蛊一样。
那之后李家人又在别的人身上试验,最终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吃了香团的人过一段时间就会倒霉,身体健康度会下降。
这个发现让他们觉得恐怖,但是恐怖抵不过一家的生存问题。所以李家人最后还是没忍住利用香团赚钱。
木虫长满整棵数,摘起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因为木虫太过特殊,这一家子目前还没准备找外人来帮忙。平常女老板看店,男人和老人就待在老家,每天摘了木虫自己开几小时车送到店里去。
这个木虫他们一般会在临睡前摘一次,摘完等第二天醒来木虫又会长出来,然后他们会再摘一次。
这对父子说得没有这么详细,但足够祝微生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推断个七七八八。
父子俩没说太久木虫的事,很快开始聊一些其他的。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俩小时,树上的木虫被两人摘得差不多,两人才把木虫抬进屋里,揉着疲劳的手关门睡觉。
等两人走进去,院子里重新出现木虫从土壤里钻出来的声音,祝微生才从柴垛后面走出来。
刚才听老人说,这盼木是在这房子后面的深山里发现的,还有一片。祝微生抬手折下一根盼木树枝,抖掉上面的木虫,先放到了一边。
这回没人再来,祝微生也没管土里那些还没来得及上树的木虫,他将手中符纸冲着盼木甩过去。那符纸像飞镖一样,破开盼木树皮直插而入,一整枚符纸都刺进了树干。
零星的火花冒了出来,绿色湿润的盼木树干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噬。树上的木虫出现了小小骚动,但是它们还停在树上。土里的木虫也依旧往树上爬,为了找到合适的位置,它们直接从符火中穿过,然后这些木虫很快就被符火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