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穆妍只是觉得柳冬燕可悲,穆旷等人对此更多的是愤怒,那么穆老爷子则是单纯的难过。
柳冬燕的所作所为,让他受到的打击不比听到自己儿子和孙子出事时的少,他原本还算挺直背脊仿佛都塌陷了两分。
可事已至此,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穆老爷子声音暗哑,“祝大师,您看我们家这墓,现在该怎么弄?”
此时已经过了六点,夏日八点钟才天黑。趁着天黑之前,穆家人征求祝微生的意见,该怎么把墓重新安置。
“反正这两条水沟一定要填上吧。”刘莉想起这两条水沟蕴藏的恶毒用意,就心底发寒。
“也不必这么麻烦。”祝微生说,“只要再往旁边斜着把水沟口子拉长一点,摆正其水龙入首的正确方位,就可以倒转凶吉。”
“小弟……”
旁边,穆姑姑难得弱气地凑过来,希冀地看着穆老爷子。
明明是被野鬼骗了,但她还没放弃给儿子迁坟加墓。
穆老爷子摇头,拒绝得很坚决,“这事不要再提。”
穆姑姑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刘莉见状,怒道:“你之前以为我开玩笑是吧,我说了你敢埋我就敢把你儿子尸骨抛了!你要让他不得安生,你就来!”
说着,刘莉捡起一把铁铲,砸在穆姑姑身前。
穆姑姑哪敢赌。
给儿子迁坟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穆姑姑只能抱着自己儿子的尸骨,背影难掩失落地独自下山了。
在继得知被男鬼欺骗,又被女儿女婿联手欺瞒的真相后,穆姑姑整个人就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刚才柳冬燕被穆家人质问,言语中提及她时,她也是魂游天外的模样。
此时她挺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向山下走去,一副走不稳路,随时要跌到的模样。
但穆家人没人管她,柳冬燕也没管她,在曹振强准备去扶她的时候,她还出手制止了。
之后,柳冬燕和曹振强也走了。
穆家人和祝微生继续留在山上填墓,不过填墓的工程量挺大,今日天黑之前是没法完成了。
众人只把那两条水沟弄好,就准备下山。
水沟一弄好,穆旷就接到了王馨打来的电话,对方在那头哭着说医院里的穆阔和穆宇都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穆旷握着电话,激动得语气颤抖。
旁边的刘莉抱着儿子,也流下欣喜的泪水。
今日的穆家人算是大起大落,但事情总归是开始好转了。
不过穆家人的心情,还是算不得轻松。
穆家这事已经超出了现实逻辑,用现实法律似乎不好给穆姑姑几个人定罪。
而且刘莉自己就是法学人,她知道以这几人的行为,顶多判个治安处罚。和他们家人遭的罪相比,显得很是轻飘飘。
“那就是就这么算了?”穆旷无法忍受。
其他人也心绪难平,咽不下这口气。
“倒也未必。”祝微生道,“这个世界,没有谁做坏事是不会被惩罚的。区别只是在当下,或是来生。”
而柳冬燕夫妻和穆姑姑的报应,都在当下,来得很快。
他们下山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山道上很多人。山道下面的树堆下面电筒灯乱射,还有人在喊号子,似乎在齐心协力往上运什么东西。
没等祝微生他们上前问个究竟,一个竹制担架就被抬上来了。
一束电灯光刚好扫过去,立即让祝微生他们看清楚了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谁。
竟然是柳冬燕。
柳冬燕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被刮破了,皮肤带伤,流了不少血。她的双脚和双手都不自然地扭曲着,脖子摆放的位置看起来也很僵硬,好像扭到了。脸上有不少擦伤,额头上还有一个血口子,流出的血糊了半边脸。
柳冬燕看起来摔得不轻,人是昏迷着的,被抬上抬下都没一点反应。
这时有人吼道:“快点,下面还有两个呢。”
祝微生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过了会儿后曹振强和穆姑姑也被抬上来了。
这三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倒霉地同时摔下了山。柳冬燕昏迷了,但曹振强和穆姑姑还醒着,也是他的呼救声让附近劳作的村民听到了,才带着人来捞他们。不然在山下躺一晚,等被人发现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曹振强还醒着,哎哎呼痛的他看到穆家人后,额头鼓起青筋,强自忍住了。
穆姑姑也在痛得哎哎喊叫,不过她更多喊的是勇儿,她儿子的尸骨和她一起摔在了山下,她催着人赶紧捞上来。
等这三人被村民们抬走后,穆家人还站在原地齐齐沉默。
才听祝大师说了报应,但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看来人果然不能做恶事。
不过看到害人的恶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应,倒是非常爽快就是了。
后面半程的下山路,穆家人走得步履轻松,刘莉甚至还有心情教穆喆唱歌了。
一行人趁夜驱车,去了村属小镇上的宾馆将就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赶回村里,继续填墓。
墓的格局并没有怎么重新动,祝微生都是在穆姑姑他们挖出来的基础上给几个地方做一些小小修改。但经过修改的墓,气机将比之前更为旺盛,对穆家更为有利。只要他们日后继续坚守本心,与人为善,那么气机将与他们相辅相成。
反之,如果穆家人做出什么恶事,那么自身气场将于阴宅气机形成对冲互伤的局面,捞不着便宜。
不过穆旷有些忧心忡忡,他担心以后再有人像柳冬燕一样对他们穆家的墓动手脚,如果下一次不能像这次一样及时发现,是否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祝微生对此的应对办法,是向他们推销自己早就做好的那个阴宅法器小陶罐。
只要把这小陶罐的气机与墓场相连,便可镇阴宅。小陶罐可以放在家里好生供养,以后就算穆家再被人偷摸动墓,只要小陶罐完好无损,墓动得再凶,他们穆家也不会受半点影响。
穆旷没有半点犹豫,大手笔地买下小陶罐。
这小陶罐虽然贵,但祝微生也没狮子大开口,他的符纸法器价格一向公道。一分钱一分货,他出手的东西,质量顶真,当然不便宜。
用了两天时间,祝微生将穆家的墓彻底弄好,就随穆家一道回去了。
走的时候,祝微生给那些施工修墓的工人,一人给了一道符,让他们随身戴至少半个月,再叮嘱他们每天多晒晒太阳。
他们阴气袭身,如果就此不管的话,必定倒霉的倒霉,生病的生病,恐怕靠修墓赚来的钱还不够治病的。
都是为了生计的普通人,卷入这样的事情中也属无辜。
祝微生这一走就是三天的时间。
一回到蔡家,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别墅里的老鬼就在门边现身,一副“我有话说”的样子。
祝微生瞥他一眼,“是不是邓雅出问题了?”
老鬼本想邀功呢,没想到祝微生没问就知道了。不过他不气馁,语气谄媚:“大师不愧是大师,果然神机妙算。前两天,我看到蔡家的打扫阿姨在整理邓夫人房间时,从她枕头上找到两根头发,用小袋子装起来,偷偷塞给了蔡钰。”
“蔡志明和蔡钰这几天有什么异常?”祝微生道。
“就还是那样,早出晚归呗。”老鬼说,“不过昨天两人回来后,我在两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点不舒服的气息,不知道他们碰过什么东西,那气息阴沉晦暗地得连我这样的百年老鬼都受不了。”
祝微生:“邓雅呢?”
“嗐,她还是老样子。”老鬼在别墅里待了不少时日,对邓雅已经很了解,“每天就是吃饭逛街美容,另外和死对头别苗头,别赢了就笑着回来,别输了就马着脸回来。”
祝微生笑了一下,形容得倒是挺到位。
“不过,蔡志明这两天对邓夫人忽然和善了不少。”老鬼摩挲着下巴,说起自己看到的不对劲之处,“今早上他出门的时候,给了邓夫人一张卡,让她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邓夫人以为蔡志明终于回心转意,高兴得不行。”
可老鬼在别墅待了这么几年,深深地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蔡志明忽然对邓雅好,摆明了在打什么坏主意。
祝微生对他不在蔡家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了大致了解。
“行,辛苦你了。”
祝微生掏出一截香点燃,这是给老鬼的报酬。
老鬼搓搓手,嘿嘿笑着靠近,对着香猛吸了几口。
之后,他一脸满足地冲祝微生竖大拇指,“老鬼我也算尝了不少香,但还从来没有谁的香赶得上您的。您这制香的手艺,可真是一绝。”
老鬼吃完香,溜溜达达地走了。
祝微生冲了个澡出来,就听到楼下传来邓雅的声音。
抹了一把半干的头发,祝微生端着水杯走下楼。
邓雅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似乎逛街逛太累了,正没什么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休息。
但祝微生一双不同于寻常人的双眼却看出,几天不见,邓雅身上的阳气出现了不少缺损。
第20章
邓雅看到祝微生,前一刻还显得有些累的她,下一秒就一咕噜坐起来,“你这几天死哪去了!”
“出了躺门。”祝微生没细说,“我给你的符你这几天没带?”
“忘了,想不起扔哪了。”邓雅不耐烦地说,她看祝微生慢悠悠接水又慢悠悠地喝,心里来气,她拿起一个抱枕冲祝微生砸去,“你知不知道你爸现在天天带那个小贱种出门,这大学还没开学呢 ,就已经开始给他铺路了。你再这么懒散,这蔡家就真成那小贱种的了!”
抱枕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祝微生把抱枕捡起来,拍拍灰放回去。
他注意到邓雅右手上多了一个镶金的翡翠玉镯,正冒着寻常人看不到的缕缕黑气。
邓雅注意到祝微生的视线,举起手腕,“这是你爸送的,怎么样,还行吧?”
正常人都该客套地夸一句,但祝微生摇头:“不怎么样。”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馈,邓雅不高兴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你爸的心意。虽然我不喜欢黄金,觉得金子太俗,但为了他这份情意,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戴一戴了。”
嘴上说得勉强,实则邓雅满脸炫耀。她被蔡志明厌恶冷落太久,难得从蔡志明那得了件礼物,高兴得恨不得昭告天下。
殊不知这礼物,带着剧毒。
祝微生看那玉镯一时半会儿不会给邓雅造成什么大影响,就没管。
他转身上楼。
邓雅见状,急忙叫道:“你又上哪儿去,你回来也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你好像一天书都没读过吧,识字吗?我过两天给你报个班。”
“不劳烦了。”祝微生踩着楼梯,头都没回。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说出去我有个九漏鱼的儿子,你以为我面上光彩怎么的!”邓雅对着他背影骂骂咧咧,“真是,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的。”
挺好,骂声中气十足,尽管缺损了不少阳气,但比他想象中抗造。
晚上临近九点的时候,楼下面传来车子的动静。
蔡志明和蔡钰回来了。
在床柜上看动画片的三小只同时从平板上抬头。
阿纸捂住鼻子,“哇,好臭!”
对任何事物第一反应永远是好吃和不好吃的魅魅,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报吃。”
黑黝黝扇扇翅膀飞到窗户上,歪头瞅着下面,小声惊讶:“这俩偷吃腐尸啦?!”
一股极度腐臭的味道正从楼下蔓延上来。
祝微生执笔在空白符纸上迅速画下一道符,两指一捻,符纸顿时无火自燃。
清透的符香随着燃烧迅速扩散,将那腐臭味道驱逐出房间。
符纸燃到靠近指尖,祝微生才微微一松。下落的那一角在半空中最后燃尽,干干净净,连点纸灰都没剩。
祝微生起身,“我下去看看。”
楼下,蔡志明和蔡钰还穿着一身应酬的正装,父子俩坐在沙发上正凑在一起说什么。两人眉眼带笑,眉间有着压抑的兴奋,仿佛即将迎来什么天大的好事。
两人都满面红光,粗看之下的确是要走大运的样子。但只要再细细一看,就会发现两人那红光之下还泛着黑气,分明是一脸倒霉相。
那股让三小只避之不及的腐臭味就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两人像是去腐尸堆里滚了一圈,浑身臭不可闻,但两人自己对此毫无所觉。
看到祝微生,原本说说笑笑的蔡家父子慢慢停了交谈。
“就这样吧,日后在瞿总面前好好表现。”
蔡志明拍拍蔡钰,一脸寄以厚望。
蔡钰昂首保证,“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