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魅魅的体型大得像皮球,那么这几个雾团就只有拳头大。它们的雾团形态也不稳定,时而被风刮成椭圆形,时而被半路探出来的树枝砍成两半后,又慌慌张张合拢。
跌跌撞撞,好像还在适应这个世界。
魅魅带着小雾团们来到祝微生身边。
祝微生蹲下,用手指撩了撩几只小雾团,“多谢你们帮我打理房子和菜地,这是请你们吃的。接下来,还请你们继续帮忙,我会定期回来的。”
几只小雾团在空中上下摇晃,像点头一样。
之后,祝微生看着吃完香后雾团变大了一点的小雾团们结伴离开,他也带着魅魅和阿纸回屋,拖出了行李箱。
叫上还在山中玩耍的黑黝黝,祝微生等来经过此地的阴差,踏上了外省求学的近路。
祝微生出发的时间很早,用了半小时到学校所在城市时,清晨的街道才刚刚喧闹起来。
祝微生出现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和阴差们道别后,他就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出了小巷。经过一个早点摊子,祝微生买了一袋包子和一瓶奶,边吃边向附近的公车站走去。
祝微生就读的大学在离这里完全相反的很远的地方,几乎要跨越整个城市。他先转车去附近的汽车站,然后再坐上去学校的车。
车程很长,一路不停有人上车,很快就坐满了人。
车子行到某一段路后,一下又上来不少人,这下连站的位置都没几个了。
之后车子继续往终点站开去,这般过了十几分钟后,车里忽然响起一道急喊:“我钱包呢!我钱包怎么不见了!”
还算安静的公车里顿时起了骚动,众人纷纷查看自己有没有丢失东西。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咄咄,“刚才上车时你就在后面撞了我一下,之后还冲着我的方向鬼鬼祟祟弯腰!”
车上人多,争执发生在前面,祝微生坐在后面,他仔细望了望,才透过缝隙看到丢钱包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抓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质问。
那个小伙子年纪和祝微生差不多,皮肤黝黑,满头大汗,穿着洗得发皱掉色又变形,背后印着某某公司标语的活动衫,后背和腋下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小伙子自己应该没发现,他衣服肩胛的地方滑线了,破了一个挺显眼的口子。他一只手提着一个灰扑扑的行李袋,脚边还放着一个大花编织袋。
整体来看,小伙子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
祝微生心道,和他有得一拼。
此刻面对大爷的愤怒质问,小伙子很冷静地说道:“我没有偷你钱包。我撞你是上车时不下心绊到了别人的腿,我也向你道过歉。弯腰是我袋子里的东西滑下去,压着别人的脚,我整理了一下。”
大爷不信,打量小伙子的眼神怀疑中带着一点鄙夷,“小伙子,我那钱包里装了不少钱,你现在主动拿出来还给我,我看你年轻也不忍毁你前途,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我说了我没有。”小伙子依旧冷静理智,“我建议你现在就报警。”
“我这还忙着回去带孙子呢,谁有时间报警和你浪费时间。”大爷说,“我也不想把事搞得那么复杂麻烦,你把身上的兜和包都打开,让我检查一下。”
小伙子终于有了点怒气,“我说了让你报警,警察可以让我配合调查,但你没资格搜我的身和包。”
大爷似乎听不懂人话,坚持相信自己的推断,指着小伙子一点一点,冲两边的人道:“你看你看,我一说搜他兜和包他就生气,我的钱包一定就在他身上!”
被大爷寻求认同的很多人都没搭腔,倒是一个戴着眼镜,一只胳膊里夹着公文包一手拉着吊环的中年男人帮腔道:“我说这个小伙子,你没偷你怕什么。如果你真的没偷,让大爷搜一下兜和包,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正好证明你清白嘛。”
“对嘛,不就看一下的事嘛!”一有人认同,大爷就变得比刚才激动,看向小伙子,“看你这穿着,家里条件也不好,是出来打工的吧。咱们这座城市是讲道德讲文明的,你一来就干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咱的城市形象就是被你这种人破坏掉的!”
中年男人附和:“就是就是。”
车上有那看似热心的人劝小伙子:“算了吧小伙子,你真没偷就让他查一下嘛,就拉下拉链的事。”
也有人用和大爷一样的怀疑目光看着小伙子,下意识离他远了一点。
但更多人对此是事不关己。
这时,又一个站点到了,公车缓缓停下。
在小伙子坚持不同意大爷搜兜的声音中,前车门和后车门都打开了。
后面的人下车,前面的人上车。
大爷和小伙子都被人潮挤着往后门退。
大爷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往后走,他拍拍大爷的肩,“哎,大爷,实在不行你还是报警吧。我到站了,得下车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有好几个,他们陆续经过祝微生身前。
中年男人从前面走过来,祝微生看到了他的正脸。
在中年男人下车时,祝微生身体前倾,一把将准备下车的中年男人拽了回来。
祝微生用的力道大,中年男人猝不及防,直接后倒半摔在地上。
一直被中年男人夹在胳肢窝里的公文包掉下来。
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个有些鼓的钱包。
第27章
钱包吧嗒落地,门口那一圈都安静了一瞬。
“我的钱包!”
大爷十分吃惊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弯腰去捡。
那钱包恰好就落在他的脚边,但站在他身边的小伙子动作比他更快,长手一捞,在大爷碰到之前把钱包捡了起来。
捏着钱包,小伙子冷眼看着地上的中年男人,“是你偷了钱包。”
中年男人没说话,他阴鸷地瞪旁边的祝微生一眼,趁着公车门还没关,爬起来就往车下冲。
可能是太慌了,冲下去时中年男人脚忽的一崴,直接从公车的踏阶上扑下去,整张脸恰好磕在站台前的路梗上。
车里的人都听到中年男人“嗷”的一声惨叫,正准备追的小伙子立即停住了脚步。
中年男人没有磕晕,但也摔得不轻,他痛得在原地扭了两下,爬起来的时候路梗上掉了一滩血。中年男人回头匆匆往车里望了一眼,就捂着鼻梁挤开站台上等车的人群踉跄跑走了。
车上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报应啊……”
不知谁语气好笑地唏嘘了一句。
公车后门关闭,车子重新启动。
小伙子转身看着身后的大爷,把钱包递过去,“是你的钱包吧?”
“是,是我的。”大爷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笑着伸手去拿。
小伙子却把手往后一收,盯着他:“请先向我道歉。”
大爷脸上的笑一僵。
小伙子说:“你冤枉了我,道个歉是应该的。你要求别人讲道德讲文明,怎么,到你自己了,做不到?”
一席话说得大爷面色发青又发红。
一车的人都看着大爷,之前那个看似热心的人又开口了:“大爷,这话没错,您啊的确冤枉了人家。”
刚才这人开口,小伙子没有反应。但这回轮到大爷,大爷直接怒红着脸骂回去:“我道不道歉的有你什么事儿!”
“嘿,你这人!”
大爷没再搭理那人,一把从小伙子手上将钱包强硬地抢过去,“行了行了,我道歉,是我冤枉你成了吧。我那不是丢了钱着急嘛,年轻人,心眼怎么这么小。”
大爷嘟嘟囔囔,把钱包往兜里一揣,扭身站到了一边,再不往小伙子这边看。
小伙子没什么表情,没再追着大爷讲理,接受了这敷衍的道歉。
之后小伙子把自己的行李袋和大花编织袋挪到祝微生身边,低头看着他,语气感激:“谢谢你。”
祝微生:“不客气。”
小伙子说:“你看到他偷钱包了?”
祝微生道:“算是吧。”
其实是算到了,男人走过来时祝微生看了一眼他的面相,见男人鼻头歪斜,财帛宫有异,来的都不是正财,平时就靠偷蒙拐骗来点钱。
不过男人这回把鼻子磕到,财帛宫受损,虽然不知道受损程度,但近段时间再想有歪财也难了。估计下一次再干这种偷窃的事会被人当场抓住,不会再让他像这次一样轻松逃掉。
小伙子没细究什么叫“算是吧”,他看起来不是多话的人,恰好祝微生也是。于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起沉默。
过了半个多小时,公车终于抵达了学校旁边的公车站。
祝微生和小伙子同时动了。
小伙子有些惊讶地看他,“你也在这里下车,你是这里的学生?”
祝微生点头:“大一新生。”
小伙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真巧,我也是大一的。”
还有比这更巧的事,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们都是考古专业的学生。不过祝微生是自己选的,小伙子是被调剂的。
小伙子名叫程煦,和祝微生一样,都是独自来学校报道的。
考古专业就一个班,祝微生理所当然地和程煦成了同班同学,报道后两人又很巧地分配到了一个宿舍,成为了彼此未来四年的舍友。
宿舍是六人间,祝微生和程煦到的时候里面还没人。
床是上床下书柜那种,床铺顺序是学校分配,床上贴着学生名字。祝微生和程煦找到各自的床铺,祝微生床靠左侧阳台,程煦的在右边中间,两人放下行李,把宿舍简单打扫了一下,然后结伴去领床上用品。
等抱着东西回来,宿舍中央正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穿着白T牛仔裤,脚边放着几个行李箱,旁边还有三个人,一个穿着简单的中年女士,和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
双方打了招呼。
男生叫宋海,另外三人分别是他妈妈和爷爷奶奶。
宋家人很热情,宋妈妈从桌上拿出两瓶果汁请祝微生和程煦喝,宋爷爷宋奶奶又拿水果给他们吃。两人铺床时,他们还帮着搭手,把宋海撂在祝微生对面那床铺上自己忙。
宋海也没什么不满,铺床的动作很熟练。
三人床铺得差不多时,宋妈妈说自己还有事,让宋海和同学好好相处,之后就带着宋爷爷和宋奶奶离开了。
他们离开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声音:“504,就是这间。”
行李箱咕噜噜的声音靠近,不一会儿,一对中年夫妻拖着两个行李箱走进来,身后跟着戴着耳机埋头刷着手机的年轻男生。
祝微生他们又互相打招呼。
那男生父母从进屋后就笑意盈盈,瞧着挺好相处的样子,但那男生只是抬眼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草草点了下头就当是打招呼了,然后转头问自己妈:“我是哪床?”
男生妈左右望了一下,然后指着靠门右侧那张床,“这里。”
祝微生之前进宿舍后,就把所有床铺上的名字扫了一遍,知道睡那床的男生叫王弘璿。
王弘璿明显对这个位置不满意,皱起眉,“怎么在门边,这里人进进出出的,吵死了。”
看得出来王弘璿父母非常溺爱他,王弘璿只是这么抱怨了一句,王家父母就把目光落在了屋子里的另外三个男生身上。
王妈妈把三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找到右侧中床的程煦,询问可不可以和她儿子换一下床。
“我儿子他有神经衰弱,睡眠一直不怎么好,你看大家都是同学,要互相友爱……”
王妈妈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程煦从头到尾没有反驳,只在询问能不能换床时摇头,拒绝得很彻底:“不好意思,我也神经衰弱,睡不太好。”
被用同种借口怼了回来,王妈妈脸上的笑就没刚才看着亲切了。
之后她又找宋海,找祝微生,想要换床,但两人也没同意。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冷漠哦。”王妈妈不满地谴责。
“算了算了。”王爸爸不耐烦地嚷了一句,瞥了瞥三人,眼里明晃晃的责怨,似也在怪三人不够有同学爱。
之后王爸爸在宿舍里走了一圈,然后走到祝微生旁边,左侧中床的位置,抬手把上面贴着的名字撕了下来。
这个名字叫许毅,因为贴得太牢,名字撕下来的时候,“许”字言字旁的上半部分还留了一层在上面。
王爸爸把那层抠了抠,确认看不出原本名字后,就带着卷了边的许字不太清楚的“许毅”来到王弘璿的床铺,把王弘璿的名字撕下来,把“许毅”贴上去。
因为名字撕得不完整,虽然还有地方带着胶,但名字已经不能完全粘住。